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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黯然销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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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国的公主、孟国的公主,孟国从没有什么公主,本宫没有生过公主,你才不是我女儿,你是妖孽,是妖孽……”
狂风卷着大雨,如天崩一般倾泻而下,仿若天地悲恸,漆黑无边的天空压抑得像是地狱恶鬼倾闸而下。
女人疯了,头饰散乱,珍贵的云锦绣鞋也不知何时踢掉了一只,她狠狠推开身前的女童,形容癫狂跌跌撞撞逃离而去,一边口里无意识地喊着“妖孽……妖孽……”,一边睁着一双含满了惊惧的眼睛时不时瞥向后头被落下的女童,仿似生怕她追过来。
女孩跌倒在青石地面上,身量太小,肤质太嫩,被女人推得在地面上擦破了好大一块皮,额头磕上地面又红又肿还泛着鲜血,豆大的雨滴如雹一般,砸在身上又冷又疼,她憋紧了眼泪,对着小臂上热热辣辣擦破皮的地方小心地呼了几口气,软糯的音色一哽一哽:“母、母后,我疼、疼。”
除了雨声再无回应,她撑着一双藕臂自青石地面上站起身来,眼前是空无一人的长长一条宫道,漆黑无光可怕极了。
漂亮的圆眼里渐渐漫上恐惧,她哽咽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极大心慌无措的哭声,眼泪掺进雨水哗哗地从面上趟过,额上的鲜血流进眼里,糊了视线,她再不顾自己擦破的手臂,用短短的指节抹了抹眼泪,便沿着宫道奔跑起来,哭嗝止不住地从喉咙里传出:“母、母后,母后,绯儿怕,母后你在哪啊……”
深深的宫道仿似一张怪物的巨口,女孩愈跑愈深、愈跑愈深,最终像似被漆黑的雨夜吞噬了一般,消失在尽头……
“嗷……”头好痛。
怎么好端端会梦见那么久远的事情?
我扶着床栏坐起身来,冷不丁的,一双微凉的双手按上了我头两侧,细细揉着。
霎时,我陡然清醒过来,不动声色打量起已衣冠整洁坐在床沿边的男人,冷笑道:“馥华道长倒是仁义,我要杀你,你倒是分毫不在意,一大清早,还纡尊降贵给我按揉缓解头痛。”
馥华指下的力道时重时轻,按的格外细致,半晌后,察觉我头痛缓解了许多,他才淡淡开口道:“可还痛?”
痛?
一刹那脑中不知闪过了什么,我倏忽转头望向窗台,瓷碟里的那株黯然香早已燃尽,瓷白滑腻的骨瓷碟里零落地散落着些燃剩下的黑灰。
“原来是黯然香!”我惊叫道,“可它怎么可能对我起作用!”
馥华指下一颤,不慎按重了些许,我“嗷”叫了一声,立时脱开了他的双手,背靠上墙,冰冷的墙壁泛着初晨的寒气,毫不怜惜地从背上侵上我的皮肤。我贪婪地愈贴愈紧,同时心里升腾出一种没由来的恐惧:“我怎么可能感觉到痛?我怎么能感觉到痛!还有冷……”我顿了顿,抬头紧盯着馥华,而他却垂眸,长长的羽睫在面上落下了一大片阴影,我看不清他神情,“我是死了对么,我不是成了僵尸么?我当年不是吃了凝尸丸么?”
我忽然想起涂过药的背部,当即拉下领口将手摸索进去。
“嘶……”百里以淳留下的针眼果然小了许多,还有愈合的趋势,而今触之竟还能泛起丝丝的痛楚。
“馥华。”我哑了哑声音,“我不信这世上有能解凝尸丸之毒的药。且,就算有,凝尸丸之毒被解后,我也当是死去,而不是再现活人体感。”
凝尸丸是毒,从来就不是药,是世上最脏最恶的毒草炼制成的毒,能将人之魂魄禁锢在体内,至死都不能逃出。
“所以……我当年……”我脑中复杂,不论什么用什么思路去想,都觉分外可怕,且不符合逻辑。
若是当年没死,可我被小富贵儿挖出皇陵时确然是僵尸之身啊。
若是当年死了,可世上又有什么东西不仅能解开凝尸丸的毒还能让我重现活人感官?
思及此,脑子仿若要炸裂开一般疼痛起来,我难耐地躬起身,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模糊的视线前好似出现一抹白色,可还没待我看清,馥华微凉的手指结着莹蓝色灵印点上了我额前,霎那脑中如温水般趟过,疼痛荡然无存。
病患馥华用灵力抚平了我的头痛后,脸色更苍白了,我心下一阵动容,可还没待我动容多久,又被他无情打碎。
馥华从被里将我一只手捞起,悬指搭脉静默了须臾,而后抬眸静静凝视着我的双眼,神色语气间仿似不容置疑:“你多想了,你当年确是死了,而今虽体感恢复,可到底脉息全无,体温仍是冰凉。”
随后顿了半晌,终是冷漠地盖棺定论:“你是僵尸之身无疑。”
闻言,刚燃不久的心陡然被浇熄,我强撑着某丝微乎其微的想法,道:“可凝尸丸之毒无解……”
“你炼的那颗,许是枚假药。”他淡淡道。
“假……”我梗了一瞬,当即乱七八糟的心情再不复,怒火忽而烧了起来,“你才炼的假药!”
虽我孟绯臭名昭著的是在邪术一途,可到底我还是个榜上有名的医药师!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可以侮辱我的能力,但绝不能侮辱我的人格。
但在我孟绯这里,得需反过来说了,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绝不能侮辱我的能力!
“你才炼假药,你全茅山炼的全是假药!”我气到颤抖。
“扑哧”一声,对面那人竟是莫名笑了起来,脸色仍旧苍白,唇色却因牵唇笑起而染上了丝丝嫩红:“茅山众人医药之术能得孟皇假药之称,倒也荣幸。”
听罢,我忽而想起他们这群茅山道士可是群连草药都分不清的药盲啊,又如何会炼药?
我骂他们炼的是假药可不是高抬了他们么!
顿时,我气得愈发颤抖起来,再不理对面那欠抽的男人了。
却不想,他倒是没见怪,忍下笑意伸手顺了顺我的长发,像似哄小孩一般:“安分些,今日我得出去一趟,约莫好些日子回不来了,若是有事,便找青竹、以淳,莫要出山,茅山之内尚无人能欺你。”
我这算是被仇人圈养了么?
思及此,我恶狠狠瞪了回去:“道长还是费心费心自己吧,莫忘了,我可是极其想要你命的!”
馥华被我瞪得一愣,随即又轻笑起来,也未语,只唤来青竹低声嘱咐了几句,而后含笑瞥了我一眼便整顿出门了。
我瞧着他背影渐渐消失在竹林间,当下便“哼”了一声,撒气道:“跑得倒快。”
青竹从隔壁拿了套干净衣衫过来,视线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随后面无表情道:“姑娘昨夜刻意支开青竹,原是想同道长睡觉啊。”
“……”这是根竹子该说的话么?
“哦,对了。”青竹道,“方才掌门派人传话说,若姑娘今日有空,便劳驾去一趟修心殿,同众科师父商议关于医药科授课一事。”
“众科师父?”我想了想,恍悟道,“噢,教学研讨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