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梦不醒》等灯灯

6、巧遇6

　　这九百年里，予珩也来过几次山下，逢过几位可怜人。他早已了然世间苦难千万种，而法术……无法改变任何一种。

　　他无法承诺任何事。

　　予珩抬手就将那个荷包送回二楼，再俯身仔细凝视着绮儿，轻柔而坚定的开口：“遇你一次，帮你一次。”

　　其实那话脱口而出时，绮儿就有些后悔了。

　　他们相识不过几天，并不算得亲密。

　　贸贸然逼问这话，着实失了分寸。

　　要是旁人势必拉不下面子再服软，可绮儿觉得自己算是能屈能伸，略微的尴尬，对她这厚脸皮可没什么所谓。

　　本是想再摆出个讨巧的笑脸奉承几句，可予珩的桃花眼直直望着她，双唇轻启吐出那句简短的回答，把她那些嘻嘻哈哈全憋了下去。

　　绮儿脸上神情瞬息万变，最终还是垂下眼帘不再与予珩对视，小脑袋恍不可查的点了点。

　　绮儿所想的计策今日全部落空，但予珩也未责怪半句。

　　两人就此别过。

　　谁也没提何时还能见面。

　　鹅黄色的倩影频频顾盼，而那人白衣如旧飘然踏月而归。

　　绮儿走在回家路上，觉得自己面对予珩几句话就好像着了魔似的，她明明想说“不要你管”，然后霸气的甩开他继续自己的日常生活。

　　可是却冲他点了头，应了他的要求。

　　越想越对自己的表现颇为不服气。

　　好巧不巧一个喝的烂醉的男子凑过来，嘴里还嘟囔着：“小娘子陪我再喝一杯啊。”

　　还要动手去拢她肩膀。

　　绮儿脚一抬牟足了劲往那男子大腿上一踹，声音里都冒着火气：“死猪滚开。”

　　在普通人眼里这不过是个醉酒男子调戏小女孩罢了，可绮儿看的分明，这毛手毛脚的不是人，而是只猪精。

　　踹开了丑陋的猪精，绮儿快步离去。没有注意到路旁槐树后有人着黑衣，轻手轻脚的出来将醉的站不稳的猪精拖到隐秘处施了法术，让其露出了肥猪的本样。

　　黑衣人用脚踢了两下肥猪的肚子，脑海中回想刚才鹅黄色的身影。

　　眼里闪着狠利的光芒：得来全不费工夫。

　　***
　　看着伤口上两股法力相撞一段时间后统统消失，宁雪落呼了口气，深深看了眼床榻上苍白的脸，这人也算命不该绝。

　　乾墨醒来时，睁眼就见到陌生的帐子，警惕的想运个法力聚在掌上，只是……浑身法力竟一点也调不起来。

　　紧接着惊愕的眸子里就闯进来一张肤如凝脂，眉目清丽的脸。

　　宁雪落打量着这刚醒的男人，他面无血色却也比之前多了些生气。

　　虽然自己救回了这人，但也不知是敌是友，看着他放大的瞳孔，宁雪落还是戒备的报臂后退了两步。

　　这两步距离也给了乾墨一些缓冲，他侧过头来审视白衣女子。

　　发髻束的简单却一丝不乱，脸上皮肤白皙的过分，但不显娇弱，只显高雅。白衣白裙除了腰间缀有精巧的玉佩外也无任何装饰。

　　整个人即文静又利落。

　　宁雪落主动打断了这沉寂的气氛，话语干脆：“是我救了你，你是谁？”

　　乾墨如今施展不出任何法力，看这女子也并无动手之意，不如就先试探一番。

　　乾墨展了笑颜，他生的妖魅，唇薄而翘，嘴角的弧度都控制的微妙：“鄙人名叫钱二，敢问恩人大名？”

　　听这不伦不类的名字，宁雪落心里有疑。然她太玄山弟子，不惧什么邪魔歪道，没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

　　“宁雪落。”

　　乾墨垂眸掩去算计，再睁眼时神色清明，撑着床板坐起半身来，注视着宁雪落，语气坦荡：“多谢宁姑娘相救，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着鄙人的，只管吩咐，鄙人定当全力报恩。”

　　宁雪落面上并没露出多余的表情，只是试探问道：“缘何受伤？”

　　男子并未回答，他的伤是法术所留，那么他能活下来，必然是这位救命恩人用法术帮了他。很多事情，他虽没说，但其实已经宁雪落都知道。他也懒得费心去编了。

　　宁雪落见他不愿说，也未再逼迫，只当自己救人一命攒了福报吧。

　　“你即已醒，就现在离开吧。”语气有些不忍，宁雪落虽是有些担心乾墨的伤势，但客栈毕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还是让他马上转移的好。

　　话音未落，乾墨就捂着胸口咳嗽起来，越咳越严重，胸口的白布上都渗出了血迹，音也吐不连贯了：“鄙，鄙人，这——咳咳咳，这就离开。”

　　宁雪落表面上可能清冷了些，但是心里十分良善，伤者这个状态她是于心不安的，心里暗叹：既然已经帮了人一把，也不如再送人一程。

　　她皱眉安抚道：“你伤势似乎严重，再留下修养一番吧。”

　　宁雪落把房里剩下的麻布与伤药留在床头，交待道：“三个时辰换一次药，你手脚完好，自行处置吧。”

　　盯着宁雪落离去的背影，乾墨的咳嗽声渐渐弱下去，手里捏了药膏，黑眸闪亮。

　　***
　　已是深夜，可山庄里的议事大厅里还亮着烛光。

　　灵瞳族人聚在一起，商议存亡大事。

　　最开始整个山庄的人灵瞳族人只有内丹高级者才能进议事厅落座，而如今议事厅的座位确实被坐满了，但是这里所坐的，就已经是灵瞳一族所有的血脉了。

　　也就是说，灵瞳一族如今举族上下，不过三十人罢了。

　　上古传说灵瞳一族非妖非仙，而属人世。他们的身体终生不得修行，但却天生就拥有特别的灵珠。

　　灵珠存于心脉内，但无关法力，也无关生命，只是赋予了他们特殊的能力——灵瞳。

　　灵珠愈清灵瞳愈强，世间最纯净的内丹仅有一颗，可辩万物真伪。

　　几千年来，从灵瞳一族存在开始，他们便是出世的一族，最圣洁的灵珠只由每代神女传承。他们真切的明白，这灵瞳之力可救人救世，也可引火自焚。

　　原本做个不问世事的家族暗地繁衍生息便可，但一千年前，人世与妖族之间发生了那件事。

　　这事本于灵瞳族无关，但因人世与妖族都多有怀疑，反抗，动荡传到天界，引了天神过问。

　　于是人世的皇帝就派人将当时的灵瞳圣女请去了建邺，旁听他颁布罚罪令。还让圣女当场证实了他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冤枉。

　　灵瞳传说几乎神，人，妖三界皆知，灵瞳之力也曾被证实。

　　灵瞳圣女更是三界独一位，自然而然，所有人都会相信圣女所言。

　　此事之后，人世的皇帝与灵瞳一族再无联系。

　　但是灵瞳族的改变却慢慢发生了。

　　山庄里开始有族人多次现世，甚至还要去争取功名，哄动更多人入世，而这些离开山庄的族人，再也没有音讯；

　　圣女身怀那枚特殊的灵珠，寿命比常人要长上许多，达到两百岁才会归天，然而从那一代开始，最长不过活了百年。

　　而如今这一代圣女，年龄还不到四十，就在今夜殒命了。

　　厅里左手边第一位老者是在座最为年长的，也是灵珠级别最高的，见没人发话，他只好先开了这个口：“族里各位的内丹都请给老夫看看吧。”

　　不是所有人都能当得了圣女，灵瞳族人每位都天生一颗灵珠，级别极高才能与传承的灵珠相溶。

　　众人听了这话，都将心脉中的灵珠缓缓逼出了身体，族人都可将灵珠掌握自如，但只能在本人有意愿的情况下才能现形。

　　二十九人的灵珠，无一枚可用。

　　老者心中早已想到这结果，但是骨瘦如柴的身子还是控制不住的有些抖：“灵瞳一族，无人啊！”

　　大家七手八脚的扶住快要倒下的老者，有个妇人犹豫着开了口：“七伯可还记得，妙羽圣女曾与维晋……”

　　这话蓦地点醒了几个年纪稍大的人，是了，二十年前，维晋和妙羽一同离开山庄，长达三年不见踪影。

　　再回来时，只有妙羽孤身一人了。

　　而后不过两年，妙羽就继了圣女之位。

　　老者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连忙问那妇人：“可有隐情？”

　　妇人眼睛凝望着厅外，对面就是妙羽的房间，只是妙羽她……再也不会醒来。

　　深吸一口气，妇人把妙羽保守了二十年的秘密说了出来：“那时妙羽曾为维晋生了个孩子……”

　　老者急急追问：“那孩子，在何处？”

　　妇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妙羽并未跟我说过。”

　　“孩子……可还活着？”

　　妇人叹了口气道：“不知。”

　　老者浑浊的眼珠轻微的动了两下，他摆了摆手：“无妨一试……，去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