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梦不醒》等灯灯

4、巧遇4

　　今日，建邺城里的各条大街上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有捏糖人的，卖面具的，卖胭脂水粉的，好多平常不见新奇玩意都有人拿出来摆在摊子上供人选购，而最多的，是卖花灯的。

　　形态各异的花灯连成长串沿着街道蔓延，驻足挑选花灯的人满满当当，有些店家还搞起了猜灯谜的游戏，引的一大批公子哥争先恐后要表现一番。

　　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时辰，绮儿自己先在热闹的街上逛了起来，建邺花灯节一年一度，是全城人都要重视的节日，尤其年轻男女更会在花灯节上大展才情，扎灯，猜谜，题字，灯下小酌，说不定就遇着了心悦之人。

　　原本每年这日子都是绮儿要“大有收获”的日子，今年倒是为了予珩的事放弃了，毕竟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嘛。

　　所以此时的绮儿跟街上的普通少女并无二致，换下了那身满是补丁的乞丐装，穿上了去年除夕时买的一件新衣。她本是无余钱买新衣的，顺手牵羊毕竟不是正经事，不是日日都能有所获，偶尔得了银钱也不算多，还要支持她和江陵两人的吃喝，再给书院缴上，一年到头剩不下几枚铜板。

　　去年除夕前她窃了支蝴蝶钗，当铺出手后竟得了一锭碎银，不由自主的就走到了裁衣店门外。店里挂着漂亮的衣服展示，白色狐狸毛领，荷花秀纹的衣裳华贵中透着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洁；一件银红色交领秀边上衣，配一月牙白色秀浅叶的霓裳，艳丽中又有文静，显得生机勃勃。

　　而店里最是让绮儿移不开眼的，是一件宽袖广身对领镶白边饰的玄青色衣袍，她一眼看到这衣袍，就觉得它应该属于江陵。

　　门外踌躇了许久，还是进去买下了，一锭碎银本是不够的，但这衣裳挂着做展示有些时日了，不算全新，直接买下老板也好心给了折价。

　　江陵除夕前神龙见手不见尾的，也在除夕给绮儿捧回了一个礼物，一件鹅黄色衣裙，裙上没有大的绣花，只是衣领上有些勾边的花纹，裙边和衣袖都加上一层白毛做装饰倒也看起来活泼又精致。

　　江陵去进学是需要体面衣饰的，新衣穿的勤些。而绮儿基本都是以乞丐装示人，这件衣裙才不过第二次穿。

　　绮儿不会梳发髻，央了江陵帮忙，江陵也根本不会束女子的头发，两人笨手笨脚的弄了半个时辰才勉勉强强将头发整的像样。

　　逛着逛着绮儿已经来到了城内的一条渠边，建邺城里当然没有农田需要灌溉，这渠就是专门修来让城内百姓观赏玩耍的。

　　花灯节的氛围处处都有，渠边也是灯火通明，周边的槐树上都被装扮的五光十色。

　　她和予珩就约在这里实施今天的计划。

　　予珩到时就见一个鹅黄色的纤细身影坐在渠边，发髻虽然有些松散但也梳的甚是可爱，那双灵动的杏眼映着水光与灯火美的潋滟，裙摆下的双腿慢悠悠的晃着，裙边的白色绒毛也随之荡出优美的弧线，一下一下，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白衣男子缓缓走到她身边，却未急着开口，只是就这样伫立在绮儿身边。

　　彩灯，人群，流水，所有的喧嚣好像都远离了这两人，时间仿佛静止，将他们刻入画中。

　　绮儿看够了这繁华美景，仰头望着身旁的人，不由的感概神仙就是神仙，世间万千美好，好似皆系于此一人，一眼是高洁出尘，再瞧却又勾人遐思。

　　绮儿默默收起自己花痴的想法，伸手轻轻拽了拽予珩的衣袖，眼神对上他清冷的眸子：“神仙大人可是已经邀请那位姑娘了？”

　　今日花灯节，全城气氛都非常热烈，再邀请心仪的姑娘来这渠边，准备好满渠水灯，没有女子看了不欢喜的。

　　予珩眨了下眼，没有马上回答。看起来表情有些为难，不过最后还是手上捻了术法唤出了一只纸鹤，这小纸鹤抖了抖翅膀，就朝着东边飞去。

　　看着情境，绮儿大概是明白了，虽然上次已经跟神仙说过自己的计划了，但是这神仙大人倒还是不知所措，现在才下定决心邀请姑娘呢。

　　莫名想要调笑神仙大人一下，绮儿的一双笑眼瞧着予珩：“这时候才传信可还来得及？”

　　予珩抬眼望了下东方：“纸鹤传信，不出一炷香便能到。”

　　“那就要开始干活啦！”绮儿收回悬空的双腿，双手撑着渠边地面准备麻利的站起来。

　　绮儿平时动作粗鲁惯了，却不想今日穿的这身衣裙可不比乞丐装那么方便，这不，起身到一办才发现踩着自己的裙摆了，控制不住身形，略显滑稽的就这么朝渠水里栽去。

　　***
　　宁雪落感受到窗边有熟悉的法力，便开窗收了小纸鹤

　　“建邺城渠，花灯烂漫，可同赏，予珩”

　　要不是这信上法力确是师傅所传，雪落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不怀好意之人了。

　　此次下山历练，她总觉得过于顺利，虽然人世已经太平百年，但是此番却是一个法力较强的妖族或鬼怪都没遇见过。自己身边也总感觉有人暗中跟随，出手帮自己解决麻烦，但却觉察不出气息。

　　师傅又突然传信，竟也不是要紧事，只是请自己去看花灯，实在让雪落惊诧。

　　雪落对师傅是无比尊敬的，那是太玄山上的予珩师尊啊，太玄山存在不过千年，予珩师尊便陪了这山九百年。他容貌俊美，高贵飘邈，为人处世也是正直而恰到好处，宛若天上的一轮皎月，洒下一片悠然清冷的光，照亮黑暗。

　　最开始并不知晓这样的人物就是自己的师傅，她并不像其他弟子，基本每隔几天就能得到自己师傅的指导。她只在每年的初雪那天才能见到他，白衣木簪，伴着雪花一同飘落到她身边。

　　天外飞仙，大抵说的就是师傅吧。

　　师傅是雪落崇拜，敬爱的。但是雪落也明白，师傅是不可触碰。

　　所有人都说她是师傅唯一的徒儿，唯一亲近的人。师傅也确实在不少事情上照拂着她。但她明白师傅虽性情柔和，但对每个人都点到即止，绝不多一眼，也不少一眼。

　　而她曾经错觉以为师傅的心绪中有她的一席之地，因为每年师傅来的时候，清浅如琥珀的眼眸总是含着万般情绪望着她，她不懂以为那是在看她，后来才渐渐感到，师傅只是在看时光，穿梭不息，过眼云烟。

　　没有人能留在他心里，所以也没有人能陪在他身边。

　　师傅他，实在是……

　　雪落叹了口气，又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觉得想太多了。

　　合上窗，雪落换了衣裳就走出了客栈。若是能与师傅见面商讨一下最近的怪事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街上果然人头攒动，呼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雪落还是决定从客栈后门的小巷走，离渠边不远，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她还是不太适应人世的生活。

　　雪落的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草垛里伸出一只血手，攥紧了雪落的脚踝，还有微弱的男声传来：“救我，求你。”

　　虽是黑暗的巷子，也没有几个人，出现如此诡异的事情。但雪落是不怕的，她蹲下反手捉了那只血手，使了法术，轻易便控制了这只血手：“何人？”

　　那只手微微抽搐，要聚力挣扎，只动了两下，又再没了任何生气。

　　雪落皱眉，警惕的将草垛中的人拖了出来。

　　这人长发散乱，面色苍白如纸。胸口，腰间有伤口，浑身都是血迹，看样子已经伤了不少时间，凶多吉少。

　　***
　　绮儿掉下去的实在太突然，渠岸也不高，她踩到裙角，下一瞬间就已经掉进渠水里了。饶是予珩也没来得及施法助她。

　　好在绮儿是会洑水的，渠也浅，就是站着应该也才刚没过绮儿的头顶，所以她浮出水面并不慌乱。

　　水珠顺着绮儿的脸颊一滴一滴落下，配上撅着小嘴的委屈脸，让人觉得即可怜又可爱。

　　予珩瞧着她这幅样子，眼中不自觉的染上笑意，朝她伸出手：“姑娘可还好？我扶你上来。”

　　那只洁净修长的手就在她面前，她忆起初见那天她装哭，予珩也是这样伸着手，温温柔柔的笑着为她擦掉眼泪。

　　今日这个高高在上的神仙又向她伸出手，

　　十六年的颠沛流离，似乎就在他拉住她的一刹那恍然而过。

　　明明是要助她上来的，可是却一不小心被她紧紧收拢了手心扣住了自己，反被扯到了渠里。

　　只是突然想这样，高不可攀的神仙大人，被自己拉下水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呢。

　　于是绮儿就双手都牵住了予珩，身子向后使劲仰了一下，竟然真的把他拽下来了。

　　这回儿轮到绮儿笑他了，一对圆眼都成了弯月，嘴角也是扬着最俏丽的弧度，露出几颗洁白的齿。

　　予珩知道自己被捉弄了，却也没有气愤，再看到面前的绮儿跟他同在水中还嘲笑他的那么开心，竟也生出了一些愉悦的心情。

　　夜晚的渠水也是凉的有些刺骨，不能久在水里待着，于是予珩准备捏个术法将他们一起送上岸。

　　右手准备动作时才发现，绮儿的手一直都没有放开。

　　他们的手指还藏在水中，默默的勾在一起，手旁都是冰冷的水，但是指腹却互相触着，在冷热的对比下更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伴着水波荡漾，还染上了一些旖旎气氛。

　　绮儿也发现了，她笑意还未消，心中暗自纠结，她并不是故意握着予珩的手不放，但是触着又觉得有丝丝缕缕的温暖从对方指尖传来，汇成一股暖意包围着她的心口，将她曾经遇见过的苦痛都掩埋。

　　贪恋这样的呵护，但是知晓它不属于自己。

　　绮儿不自觉的就先收紧了勾着予珩的那只手，尔后又缓缓松开了。

　　察觉到自己手指间的触感不再了，予珩将术法捏好，两人就被一股气托着上了岸。

　　刚落到地上，自己的衣裳头发就干了，只是这本来就松垮的发髻已经散了，绮儿取下发带，三千青丝就柔柔顺顺的铺撒下来。

　　今日的计划是带姑娘来看花灯，而且绮儿还准备了水灯，莲花形状，点起芯上的烛火，随着水流飘荡，远远流向远方，定是美不胜收的。

　　而刚才虽然经历了一点波折，但是并不影响他们做正事。

　　绮儿动作也算麻利，折水灯，点火，放灯一气呵成，连做了好几个。

　　可予珩只是在旁边闲着，让绮儿有点不满，自己忙忙碌碌为他做嫁衣，他一点也不动手实在不像话。

　　于是唤他：“神仙大人也来折呀，我一个人怕是来不及。”

　　予珩听她声音，收回注视着远方的目光，扫到水上可怜的几个小水灯，淡淡开口：“姑娘不用忙了。”

　　听到这话绮儿愣住，回头不解的凝视予珩。

　　予珩瞥见她怀疑的眼神，冲她安慰的点点头，手上微小的动作施了个法：“不劳姑娘辛苦。请看。”

　　绮儿更是迷茫，看什么呀？于是她把脑袋又转向了水面。

　　那样的景象，这辈子她可能都不会忘记。

　　水灯密密麻麻的排在渠水之上，烛火点点照亮了整个河渠，随着弯曲的渠水远望，全是亮光，蜿蜒流动，好像通到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