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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巧遇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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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
这个词对予珩来说太过遥远。九百多年前,龆年之时的他入太玄山修行,一心向天道,才至弱冠便可炼气化神,他的容貌身体也自从那时起再也没有改变。而后不到百年他就修成人仙。
那时与他一起修行的师门一脉并无几人能达到他的境界,几个百年过去,他曾熟悉的师兄弟们都散落天涯,只剩他一人,还留居太玄山。现在忆起旧时岁月,他们的音容相貌都已模糊。
百年前他曾在山中临渊谷中巧遇一只狸花猫,十四年里他去临渊谷修行时,总能遇见那只猫,狸花猫也不打扰他,只顾自己在谷中捕猎。一仙一猫,一静一动,画面也算是相得益彰。
十四年于一只猫来说已经算是高寿,然而于他却不过弹指一挥间。
他一如往常在临渊谷修行,星夜变幻,却再不得见那只狸花猫。
天地苍茫,云雾缥缈,世事变幻,人若孤舟。
可能是上天也嫌这太玄山太过清冷,十八年前,婴儿的一声啼哭响彻山谷。不知是谁人将这婴孩带到仙山,然入太玄则有仙缘。这个孩子被留在山重成长,修行,且拜了修为颇高的予珩师尊为师。
说是师傅,却像父兄,雪落之名即来自予珩,那时孩子的一声啼哭,召来了当年的初雪,雪下的奇大,纷纷扬扬如鹅毛,一直不停的落了三天三夜。
予珩望着空中雪花翩翩,轻唤这孩子的名:“雪落。”
甚至还为其冠上自己人间的姓氏“宁”。
予珩并不留心姓氏,无论姓或名只是称号罢了,但是他看到襁褓里的小生命:当年的自己也如她一般,嗷嗷待哺,懵懂无知。而父母可能大为兴奋的帮他起个好名字,期盼他有个好命途。
就让这孩子如普通凡人一般吧,有姓有名,有笑有泪,完完整整。
他们虽是师徒,但也不常遇在一起。雪落还是跟随其他修行弟子一样修习,只是每年初雪时,予珩就会从谷中来到修行场上,传雪落一些术法或指教雪落修习时不明的地方。
雪落从只会轻抓着予珩的衣角傻笑,到总角之时满山遍野的疯跑,再到豆蔻年华认真修习达到同辈中境界第一,直至今年,终于到了要下山历练之时。
年年岁岁,虽只一面,但予珩却也算伴着雪落长大成人。
在这十八年里,雪落就像那只曾经出现在山谷里的狸花猫,让予珩感到了一丝孤鸿暂歇的安慰。
比起猫的十四年,雪落显然可以陪伴他更久,若是与他一样修成人仙,即是能拥有几千年岁月。
此次下山历练,雪落若是能成,再回山修行必是事半功倍。若是不成,大概难达炼气化神境,以后的修习更是难如登天。
所以予珩也跟随来到人世,人仙不能改天命,但是在天道能允的范围推波助澜帮助雪落通过历练,他还是做得到的。
***
这小乞丐口中所说的姻缘他确不甚清楚。
他只是很想再停留一会儿,在有人能伴的下雪天。
如若姻缘就像人间寻常夫妻,相濡以沫共度一生,他心中确是想要的。
让这信誓旦旦的小乞丐试试也无妨。
倒要听听这七窍玲珑的小乞丐有何办法,予珩眼中笑渐起:“你待如何?”
听予珩这话,大有承认自己想与刚才那白衣女子牵姻缘之意。绮儿垂眼掩去微酸的心绪,镇定了后抬头又是一脸谄媚的笑:“不瞒神仙大人,我自小见多了男男女女的风花雪月,我出一计,此事定能成功。”
“这一计嘛,女孩子最是喜爱风流情意的,再配上神仙大人您的风姿卓卓,定能夺得姑娘的芳心。”绮儿语气笃定,眉眼间都带着些许看破红尘的自满。
听完此话,虽觉得有点道理,但是却不甚明白,予珩再问:“何为风流情意?”
绮儿见这神仙有些上套,便昂起了小脸,冲予珩谈起了条件:“神仙大人若是愿意放我一马,咱们再详谈此计嘛。”
还没两句话就急急的讨要好处,这小乞丐果然是个不愿吃亏的人物。
予珩哭笑不得,这镜心玉本就属于他,被这小乞丐搅合的必是拿不回这玉了。
不过只是一块玉,若是要不回,就予了做这狗头军师的报酬吧。
予珩温和的唇角勾起微微一笑,轻声道:“玉可以赠与姑娘,但是姑娘可不得再耍赖,这玉附着我的法力,随时召回它也是可以的。”
这一路绮儿把这玉攥的死紧,竟也没给予珩机会召唤回去,不过她现在手已经有些僵了,总不能时时刻刻扣着这玉,几个话本里学来的计策能换这块贵重的宝贝,也是非常值当了。
绮儿终于把袖子里的手给松开了,大眼睛好像星星般闪烁,樱唇也翘出美丽的弧度,笑的明媚悦目:“那就依神仙大人所说,小民定不再欺瞒。”
这小乞儿不知何时清楚他是太玄山下来的修行之人,一口一个神仙大人。而几百年里,有人唤他师尊,有人唤他予珩仙人,有人唤他师傅,就是独独没人如此直接的唤他神仙大人。
直接到他每每听到,心中就抹过一丝尴尬然而又夹杂着莫名的好笑。
还是决定纠正一下这个称呼,予珩定睛注视着面前小小的人儿,柔和的开口:“我叫予珩。”
嗯,予珩,真好听。绮儿并没有明白予珩介绍自己的意思,只当他是礼貌的互相认识。于是她也十分识礼笑意盈盈的回话:“我叫绮儿。”
乞儿?这小乞丐竟连名字都没有么。
看着予珩眉头微蹙,她大概猜到这人是理解错自己的名字了,不过她却并不打算解释,无关的人记不记得她都无妨。
两人也算相识了,互相戒备虽有,但表面也能保持个平平静静。
这撮合姻缘的第一计,绮儿与予珩说了个大概,尔后两人约好三日之后再见,一起施行此计。
***
天色已晚,绮儿才回到郊外的小茅屋。
一回屋见黑漆漆一个人影坐在窗前无声无息的,心肝都要吓破了。
细看这人就是江陵静坐不动罢了,绮儿抚了抚自己的心口:“江陵你干嘛不点灯!可吓破了我的胆。”
江陵听见这声才划出火光点燃桌上的小灯,他在窗边等了三个时辰了,绮儿却一直不归,若是出去寻她,又怕错过了她回家。而且家里烛火不多了,他不想再多费,索性就不点灯了。
灯火把小小的屋子照亮,绮儿晃了下眼渐渐看清了江陵的面容。
他与当年的模样一样却又不一样。
五年前她在破庙里为了半块馒头跟江陵狠狠打了一架,她那么瘦弱又两天未得一粒米,本应争不过江陵,但不知为何,江陵也好似力竭,抢到手的馒头都能抓不紧。
绮儿知道深明弱肉强食的道理,她也不敢把这馒头全吃了,以免江陵恢复精力了找她算账,所以她大着胆子凑过去分了江陵一半。
那时江陵才十岁,头发凌乱,衣衫褴褛,全身上下脏的看不出样子,但他的眼睛,却那么夺人心魄,睫毛纤长,眨眼时像是翩翩欲飞的蝴蝶,眼眸深深,好似一潭死水望不见底,但若是久看又好像有暗流涌动要把人都吸进入摔个粉身碎骨。
绮儿急忙别开眼,递过去一小块馒头,她分的很公正,谁也不多一分。
两人把这沾满灰尘的馒头吃下肚,绮儿软乎乎的手脚也算恢复了一点力气,她拉了拉江陵的衣袖:“跟我走吧。”
走到哪里去,他们都沦落到像狗一样互相抢夺已经腐坏的食物,每晚宿在这郊外的破庙,没有棉被,连睡着的干稻草都是去乱葬岗挖到的。去哪里,才能活?
绮儿带他来到城中最热闹的街上,躲在一条小巷口等待。
等了两个时辰,夕阳西下,街上的大部分店铺都到了关门的时间,绮儿让他去向包子铺的老板乞讨。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包子铺的老板心地可并不善,遇到乞丐从来不会施舍,若是心情不好可能还会侮辱打骂乞讨者。
但是绮儿说的肯定,说是一定能得来肉包子。
不如试试吧,就算被打骂又如何,再饿的话,自己可能就要死去了啊。
江陵去吸引老板的注意力,绮儿瘦小的个子躲在高高的笼屉下不容易被发现,就这样偷偷摸摸也是到手了两个包子。
得了手两人撒腿就跑,包子铺的老板一头雾水。
两个包子,一人一个,刚刚好。还是肉包子呢。
后来绮儿说到这个计划自己想了很久,但是无奈她一人无法完成,看到江陵这才决定一起试试。
然而江陵只参与过这一次,他们两渐渐相熟,绮儿却再也未叫江陵去帮忙一起偷盗,而是开始自己一个人进城。
绮儿这偷盗的技艺也是日渐精湛,有时一日所得都能买上两笼肉包子。
他们当然不需要那么多肉包子,所以绮儿慢慢攒了个屋子出来,虽然只是在远远的郊外,虽然只是茅草屋,外面下大雨时里面下小雨,但是她还是太高兴了。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啦!”绮儿拽着江陵兴奋的在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床一张桌子的屋子里跑了一圈又一圈。
尔后每天白天绮儿都会去街上,傍晚时都会带点东西回家,有时是到手了却还没来得及出手的物品,有些是用偷得的银子买的事物。
江陵多次提出要跟绮儿一起,但绮儿却总是说:“你可不会做这些,这可是门厉害的手艺。”
提的多了,绮儿都有些烦了,打发他去学堂读书。
他不愿意,绮儿一哭就是一夜,看着绮儿哭到发肿的眼睛,江陵心里五味杂陈,只得同意了去学堂。
绮儿总是嘲他手脚不够机灵,只有读书考功名才是唯一的活路了。
他却知道,绮儿怕这种获得生计的方法,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