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番外二（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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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寒的夜里慢慢弥散了一层冷冷的薄雾。箭楼上的守卫居高临下地看着前头长长的甬道，时间久了，只觉得前头亮着的烛光都活了一般，自己忽闪忽闪的动。
守卫使劲儿闭了下眼睛，不过下一刻，马蹄落在石板上的敲击声犹如战鼓一般，狠狠地锤醒了他。
“有人闯宫！”守卫狠狠地地敲起了手里的铜锣，巨大的回响在皇宫上方涌起，立时四面八方都映起了红红的火把，而后犹如四面八方汇聚起来的潮水，朝着一处涌动而来。
“周盟主，要不咱们等等不迟？”一同飞驰入宫的马有两匹，前头的那匹毛色黑亮，上头坐了一个身披宽衣长袍之人，遮得严严实实，半点看不清面目，倒是后头说话这个，身上还背着药箱，面白长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态，正是如今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医仙，吴雙。
“怎么不迟，要是朱标真死了，这天下不出几年就要大乱。也怪我知道的太晚，不然叫你来此，也免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话音未落，一双细长的手便从斗篷里伸了出来，拉着头上斗篷的檐一抖，露出一张徐娘半老的脸来，眉眼还是以前那般的眉眼，但周身的气势却愈加威严。只见周芷若把帽子往后一掀，看着前前后后涌来的禁卫，安抚地摸了摸□□黑马的鬃毛，冷着脸，看着前头的兵戈。
“来者何人？”禁卫来得很快，正正好好把周芷若二人困到狭长的甬道里。当前一人身着银甲，手持长刀，高高举起了手臂，只等前头人一个不好就要一声令下，叫身后埋伏的弓箭手万箭齐发，将二人射成刺猬。
“峨眉山周芷若与医者吴雙，奉旨来为太子看病。”周芷若倒是一板一眼地答了，但落在对面人的耳朵里时又变了味道。就好像一下子踩到了他们的兔子尾巴，立时个个绷得更紧了些。
“周掌门。”眼看着面前的禁卫个个弓弦拉得犹如满月，周芷若牵着马退后了一步，生怕有人不注意失了力道，射出箭来，但没想到自己身后景来传出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回头一看，才发觉竟是个老熟人。
“蓝大将军。”周芷若一回头就看见了身穿便服的蓝玉，头上带着一顶金冠，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显然是一夜未睡，不由冲着他点了下头，顺便扬了扬下巴，“走吧，正好带路。”
“周掌门怎么就自己来了？圣上分明着人去请的您，那老太监呢？”蓝玉一见周芷若面上的愁云立时散去不少，脸上也多了几分少有的不正经来，穿过禁卫走到前头，顺手地接过周芷若手里的缰绳，“真没想到，还能在这儿见到您。”
“少扯这些没用的，里头等着救命呢。”周芷若扫了眼蓝玉，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谁能想到当初和息儿在一起的蓝儿竟会有朝一日出落成个史上闻名的将军，好容易自己想明白了，有眼看着他要失了靠山，一步步滑到深渊里去，万劫不复。
“有吴神医在，太子定然会平安无事。”蓝玉嘴里笃定，心头也在打鼓。太子朱标这病来得又急又凶，能吊着性命活到今日，已是太医院那帮人求神拜佛了。这位江湖医仙就算有再多的名头，也未必能救得活朱标的命来。
“让出道来。若圣上责罚，自有我担着。”蓝玉一挥手，立时禁军便让出了一条窄道。这一回周芷若倒不好再肆意纵马，只好慢慢走了进去，一路行到太子东宫。
东宫里头灯火通明。朱元璋坐在正殿里头，手上拿着本奏折，眼睛却半点也看不下去。只见他耳畔不慎垂下一缕半白的头发，半遮不挡地正垂在他的皱纹前头，愈发显得整个人苍老不堪，再无当年的雄姿英发。
“你来了。”周芷若进门的时候，正看见报信的小太监退到一旁，一头汗水，而朱元璋的眼睛也终于从虚无中拔了出来，看见面前的人来。
“也是。你周芷若乃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皇宫大内、龙潭虎穴，这世上本也没你不敢去的地方。”朱元璋的眼睛很有些浑浊，也许是伏案久了，连身体也佝偻了不少，落在人的眼睛里自是多了不少的颟顸之气。
“听说太子不适，草民特意带了医生来，想尽些绵薄之力。”周芷若没心思与他计较言辞，入了殿便自寻了张椅子，一侧身，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凉透的清茶。
果然，一入口就凉到了心底里。周芷若默默抿了下唇角，暗暗皱了下眉头。这两日正赶上她身子不适，一路上冷风已是灌得腹中发冷，这时候再来杯冷水着实是激煞人了。
“来人，给周盟主换杯热茶。”朱元璋挥了下手，等着底下的宫人呈上热茶后鱼贯而出，斜着眼看向一心毫无戒备的周芷若道，“你胆子倒是不小，敢喝我这里的东西。你就不怕我在里头下毒，叫你有来无回？”
“本没什么可怕的。下毒刺杀都是些小道，当年陛下没登上帝位的时候，可能还会用得上。现在要与我为难，自是用不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法子，更要求个名正言顺，给天下做表率才是。”周芷若倒是半点不惧，伸手把茶杯放在手上，等凉了一凉，便一口饮了大半杯去。茶香清冽，余韵悠长，确实是难得的好东西。
“朕北伐数次，每次回来，都能沿途听见你的名号。朕这边刚建好州府，后头你的生祠就跟着离了起来。人家百姓都说，进了州府有皇上，进了山林有你周盟主，这天下白天是朕的，到了晚上就是你周芷若的。你这般猖狂，朕想要你的命，又有何不该？”朱元璋撑着桌子，脸上带着戾气。许是平日里威严久了，脸上多出不少的沟壑来，若常人望去，恐怕会由此惊慌，但周芷若见惯了生死，也见惯了旁人的这副模样，自是半点不惧。
“陛下多草民不满之事草民早就知道。自从我被江湖上几大派首领拥着坐了这武林盟主，陛下就明里暗里地难为我，想要趁着灭元北伐，顺便将江湖上的高手也跟着一并灭了。若我没应承下这个名号来，自然愿助您一臂之力。可既然我担下来了，也不想叫峨眉的名头和武林的未来都毁在我手里，便不得不有些私心。况且当年您与陈友谅对战的时候我就说了，若有国破城灭的一天，我峨眉必然回伸手施救，必不叫陛下绝嗣，落得个无人祭拜之局。现在还没到那时候呢，您这有个召唤，我不也来了。”周芷若平日里也叫人捧惯了，自从灭绝师太前年圆寂，她身边就少有逆耳之言，见了同样专行数十年的朱元璋来，自然半点也不退让。
“你敢咒我大明亡国？”朱元璋盯着前头的周芷若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年轻时候竟然曾经对这么个女人动过心，不仅专制蛮横还霸道残忍，轻易收拾不得，着实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朕光京中便有十万铁骑，就算你武功再高，也逃出不出千军万马。”朱元璋刚听说周芷若进宫的时候，着实动了杀心，不光是外头的铁骑，功力的刀斧手也早已备好了。
“我死倒是容易，只不过日后您怕是要心惊胆颤地过一辈子了。只要您见了个习武之人，就要心中揣测，是不是我的徒子徒孙，或是什么与我有渊源的江湖人士，是不是故意来寻您报仇的。就算把峨眉的人都杀了，再把我那天水阁一把火烧干净了，也总要暗自揣测，是否有余孽活在世上，一举一动都要万分小心。毕竟当年我微末之时就曾使人刺杀元朝贵胄，现在换了片天，徒子徒孙更多，需要严加防范的人也愈加多了。”周芷若对面前这人看得明白，一心集权又疑心病重，这般吓唬他之后，恐怕宫中原本豢养的高手都不敢再用，只怕是她周芷若安插的奸细。
“其实陛下也知道，与其忧心我周芷若，不如忧心政事。若天下海晏河清，自然只见白日，不见黑夜，百姓们也只闻朝堂，不理江湖。可若是朝廷昏庸，官员贪腐，百姓民不聊生，就算是没有我周芷若，也同样会有旁人手持利刃，叫这天下改名换姓。”周芷若话音刚落，便听见外头一阵欢腾之声，侧头一瞧，便听得外头有个内监来报，“皇上大喜，太子醒了。吴神医说，太子不日就能痊愈。”
“好好好。”朱元璋听见这消息立时站起身来，连带着把身后的椅子都撞翻了，再也顾不上理她，直接冲出门去。周芷若也跟着站起身来，走出们去。
外头的天开始蒙蒙地见亮，周芷若出门的时候正看见蓝玉一脸笑容地与一个宫装女子说着话，面上带着少有的慈祥和笑意。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安详平和，半点血腥不见。
周芷若微微抬头笑了一笑，看见一个消瘦的少年站在宫墙边颇有些落寞地看着蓝玉他们，眼里晦涩不明，带着说不出的失落。
一个人的失落总比天下间战火不断要强些。周芷若仰头看着半生的太阳微微看了口气，这天下的平稳日子，总算能多续几年了。
作者有话说第115章 番外二（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