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流年》半夏的蛋卷

83、第三十五章 曲殇 （下）

　　“怎么？找了我来，就会这么呆呆的站着？”胤禛见我不说话便率先打破了沉默。
　　见他缓步向我走来，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转身迅速向殿内走去，然而在转身的瞬间，泪水夺眶而出，“啪”的打在怀里的账册上飞散开去。原来我真的是如此懦弱，无论怎样坚持，在这个世界里，他依然是我想要依靠的那个人。
　　“月乔！”胤禛快走几步一把拉住我，“怎么了？”我抵不过胤禛的力气，顺着他的手劲儿转身对上了他的眼睛。“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胤禛一见我的神情，立刻蹙起了眉头问。
　　我摇了摇头，上前环住他的腰，头枕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感受着让人心安的心跳声：“没有，只是突然有点伤感而已……”
　　“嗯……”胤禛顺势拍了拍我的背，伸手将我圈在怀里，“那就说说看，什么事让你这么伤感？”
　　“是……是……”我想了想，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份伤感究竟来自何处。是鸣琴的事情？不，那充其量只能算是烦心事；是宫廷里的明争暗斗？也不是，厌恶的事情并不能成为伤感的根源，无助、彷徨、伤感，也许这一切只是因为这个时代让我我缺少归属感！
　　“嗯？”胤禛低沉的声音从他的胸腔里传出，震动着我的耳膜，却意外的缓解了多日以来心中的躁动不安。他似乎并不着急，只是静静的拥着我，等着我开口。
　　“你……唉……”我叹了口气，鼓起勇气，这件事情终究要解决，其实说起来这样做对我对他都有好处，“你能不能跟皇上要了鸣琴？”
　　“你说什么？”胤禛轻推开我，低头俯视，眼里满是疑问。
　　“我说，你能不能向皇上要了鸣琴，让她留在你的贝勒府。”我一字一句的又重复了一遍。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胤禛的脸冷了下来，俯身淡淡问道。
　　“我当然知道！”安抚的抚上他紧绷的脸颊，“胤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为什么这么做，你是知道鸣琴与锦芜的关系的是不是？你也知道她的手里有你的把柄，可是为什么迟迟没有行动？我其实并不想你变成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其实没说出来的另一个我不想这个女孩儿出事的理由是因为她与贝贝的神似。
　　接踵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胤禛深深的眸中隐隐的生出一丝怒气，我有些迟疑，却依然将话说完，“胤禛，若是她进了八阿哥的府上怎么说都会对你不利，可是……我又狠不下心来……毕竟鸣琴是锦芜姐的朋友，我不想……”
　　“让我要了鸣琴，然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进了八弟的府？”胤禛突然一挑眉打断我，脸上的怒气隐隐有发作的趋势。
　　“八爷？鸣琴的事同我有什么关系？又关我和八阿哥什么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疑惑的抬头看向他，心里打鼓，这是哪一出？我们现在说的是鸣琴，怎么会扯上我和八阿哥来了？
　　“别说你不知道！”胤禛微微抿了嘴唇，眼神越发的凌厉，我知道这是他发火的前兆，“老八媳妇儿可是亲自跟良妃提了，若是让你进门，她便应允。”
　　“你……你说的是真的？”我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突然觉得手有些发凉，难怪那日良妃来过慈宁宫后，太后便对我的行动施加了限制，为什么？是为了让我嫁？还是不嫁？这些日子我一直在为鸣琴的事情担忧，殊不知在不知情的时候，自己就差一点成为了牺牲品。
　　“你果真不知道？”胤禛语气稍有缓和。
　　我摇摇头，“可是……太后为什么……啊！胤禛，你要帮我！”我猛然想起太后那天提到过的张之碧之女，原来太后早打定了主意。
　　“你还是要我娶她？！”胤禛猛然握紧我的胳膊，几乎让我痛叫出声，“你到底是为了鸣琴还是老八？”
　　“你说呢？”我忍着手臂上的疼痛，静静的回视他的眼睛。我们之间可以有争吵，可以有猜疑，但却绝不会横亘任何一男人。
　　“唉……要我拿你怎么办？”胤禛似是败下阵来，伸手抚上我的脸颊，语气却是无奈，“这件事我要考虑一下，给我点时间！”
　　“对不起胤禛，是我任性，是我让你为难了，可是我……”
　　“算了！你这个麻烦的女人我也习惯了，谁让我偏偏就看上你了！”胤禛似笑非笑的打断我，却不同于刚刚的冰冷，我怔怔的望着他的笑容，突然不得不承认，也许这么多天的不安有一大部分是源于这个男人，是源于他的冷落。
　　“胤禛……”喃喃的叫着他的名字，却情不自禁的抬起脚尖吻了上去。感觉到他瞬间的怔愣，随即便被更紧的拥进那个坚实的胸膛。这一刻，我再不管时间、空间，我只知道，胤禛……这个世界里，我只有你……
　　“你……找我来就只是为了说这件事情？”当我气闷的全身无力胤禛才笑着放开我，捡了张椅子悠闲地坐下。
　　“是！”我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也不全是！”
　　“呵呵呵！”想来此时他的心情极好，居然就这么放肆的笑出声来，“那还有什么事？”
　　“还有……”我讪讪的转过身沉默，总不能就告诉他，是因为这么长时间他没来，所以心里无比惦念吧！
　　“还有什么？嗯？”
　　“啊！这是干什么？也不怕有人来？”还未答话，便只觉得腰身一紧，已跌坐在胤禛的怀里，耳边是他灼热的气息。
　　“谁会来？爷我饶不了他！”胤禛一本正经的盯着我，幽深的眼眸中异样的光华闪烁，我如同中蛊一般根本移不开视线，只红着脸，狠狠的咬着嘴唇。
　　“我想你这是在引诱我！”胤禛的拇指缓缓轻触我的唇角，舒缓我对自己的折磨，声音却低沉充满的诱惑，“月乔，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
　　“我……我哪有……我……”
　　“爷！！爷！”
　　“放肆！”看着前脚已经冲进来的秦全儿，胤禛一声暴喝，顿时震得我耳膜生疼。
　　“啊！爷恕罪！”秦全几乎是胤禛出声的同时猛然垂头跪在了地上，不停地磕着头请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我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才又拉了拉他的衣袖，“你小点声，吓死人了！还没问是什么事情，不要乱吼人！”
　　“哼！”胤禛牵住我的手，却朝着秦全的方向冷哼一声，“什么事？”
　　“奴……奴才回爷的话！”秦全的语气又急又乱，想是真有什么急事，“福晋来慈宁宫请安了，知道爷也在，正往这边过来找爷了！想这会儿已经快到了……”
　　福晋……手指猛然一紧，怔愣在原地，苦笑，看来这个福晋真的是卯足了劲儿跟我杠上了，每次出现的都如此是时候。
　　“月乔……”
　　“没关系！”我摇头，抽回被他握在手心的手，狠狠抑制住心中的酸涩，“你快回去吧！免得福晋来了大家面上都过不去！”
　　“月乔！”胤禛急急的上前拉住我，口气中隐隐的有了不确定。
　　“胤禛，若是真的觉得抱歉，就答应我，帮帮我！帮帮鸣琴！”眼圈酸胀，却依然只能微笑，“如果你真的为难，那么我答应你，这会是我最后的一个请求，以后我再不会任性，再不会给你找麻烦。可以吗胤禛？帮帮我！我在这里只有你，我只有你……”
　　“好！我答应你！你不要这种表情，我看了……会心疼！”
　　我微微一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有你这句话，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也便再没什么，“快去吧！我不想与她撞上。”这个她是谁，胤禛自然知道。
　　“我会再来，你自己照顾好自己，皇奶奶这里还算是安全的。”
　　“好！”我点头，让他放心，“胤禛！”看着他毅然的背影，我追了两步，却又停下，“谢谢你！”
　　他只一点头，便快步离去，夕阳已经落下，夜渐渐铺满了空气的每一个角落，暗，却预示着另一个日出也在不久的将来。

　　一夜辗转。
　　清晨推开窗子意外的发现房门外正飘着细细的雨丝，这种在江南几乎整日里都飘的牛毛细雨在北京却是难得一见。春雨贵如油，院里的很多枝丫都已发芽，在这春雨当中更显得娇嫩欲滴。
　　“求你让我过去！我有急事找月乔姑娘！”
　　“你是什么身份敢在这里喧哗？还不快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正靠在窗前发呆，房门外突然吵吵嚷嚷的传来几声争吵，而其中还隐隐的夹杂着我的名字。
　　“什么事？”我披上斗篷推门走出来，“太后娘娘还没起身，谁在这里吵吵闹闹的？”
　　“月乔姐姐！”走近我才发现原来是与鸣琴在同一戏班里的小丫头，似乎是唤作花瑾。
　　“什么事？”我挥退了拦着她的小太监，皱眉问。
　　“求姐姐救救鸣琴吧！”花瑾一有了自由，立刻上前抓住了我，脸上难掩焦色。
　　“你慢慢说，莫要惊扰了太后。”心里陡然升起一丝莫名的寒意，但面上却依然装作镇静。
　　“是……鸣琴昨天便被带出了宫外，至今还没回来。昨日鸣琴离开之前找过我，说是若她今日午时还未回来，就让我将此物交给姐姐。”花瑾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浑圆碧透的玉斑指交到我手上，“昨日听她这么说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现下我也等不得午时便先来找姐姐了。鸣琴她……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你可知晓她被何人带出宫外？”彻夜未归吗？心里猛然揪紧，是谁将她找出去了？会不会是胤禛？还是另有其人？
　　“不……不知道，不过我隐约听到那人提到福晋……”花瑾摇了摇头道。福晋？！心中的不安猛然加深。难道我终究是晚了一步？
　　“姐姐！”花瑾见我脸色不好，赶忙扶住我，“月姐姐没事吧？”
　　“没事……”我淡淡挥开她的搀扶，“此事她可还对别人说起过？”
　　“没……应该没有了，鸣琴一向高傲内敛，戏园里的朋友不多，应该不会对别人说了。”
　　“此事我知晓了。”深深吸了口气，厉声说道：“不论今后发生何事？你与鸣琴都不再有任何瓜葛，今天的事情马上忘了它，永远都不要再提起！你可记住我说的话了？”
　　“是……是！我记住了！”花瑾恐惧的点点头。
　　“好了，你去吧！不论谁问，你便一概不知。”
　　“是！”花瑾伸手抹了抹脸，转身离开。我并不担心这个丫头嘴不严，她们这些丫头虽然生在民间，却也从小学会察颜辨色，识得何事该讲，何事不该。
　　我此时只惦记鸣琴而已。
　　压着满心的担忧服侍太后起身洗漱，早膳用毕。大概因天气阴沉、骤然变冷之故，今日太后身体略有不适，招来太医诊察，用药之后时间已过辰时。看太后闲靠凤塌之上，似不欲让人打扰，我便跟身边的小丫头吩咐过，随便找了借口出了慈宁宫。这个时辰恐怕胤禛还没有进宫来，我要怎么才能知会他？
　　“快点！快点！就在那边！”本想绕着廊子尽量避开其他人，不成想往日这条人不多的路却突然来来往往的挤满了丫头太监。
　　“出了什么事了？”我顺手捞了个宫女询问。
　　“啊？……那个，听说在园子里有人投井自尽了！”
　　“你说什么!?”我大惊，“是什么人？”
　　“我……我也不知道……好像是……
　　没等那丫头说完，我便朝御花园飞奔起来。心里咚咚的如擂鼓一般，恐惧越发的明显起来。不！不会的，一定是我多虑了。冰凉的雨滴一点一点打在脸上，我却恍然未觉，鸣琴，你可不要做傻事啊！
　　“让开！让开！”我疯狂的推开一边围观的人。许多人被我的推的一个趔趄，低声的咒骂起来。我却顾不了许多，只想看看那个人，那个人是不是……
　　“骗人！”直到那张秀气却苍白的面庞映到了眼中，我才觉得全身的力气像被抽走了一样，软软的提不起一丝力气，“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顾不得身边还有什么人，我只是不断的重复着，看着那个几天前还鲜活的笑脸如今已经苍白的没有一丝生气。
　　眼前一片晕黑，我重重的跌倒在地上，原来我还是帮不了你！鸣琴，酷似贝贝的女孩儿，锦芜姐的至交好友，曾经要挟过我，却也排练中与我心意相通的女孩儿，我终究还是救不了你……
　　对不起！对不起！……
　　若不是当初我答应要帮你留在宫里，若不是我自私的想要借你退出这个斗争，若不是我犹豫不决，你也不会……也不会……对不起！
　　耳边似乎有谁在喊我的名字，但我已经不在乎了，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悄然升起，在这个世界，自己，原来是那样的势单力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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