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流年》半夏的蛋卷

39、5

　　“呦！严爷，今儿怎么有时间来啊？”
　　“姚公子！你都把奴家给忘了吧？……”
　　“哈哈哈！玉竹，还不快点给爷唱个曲儿？”我死死的盯着画舫之上演出一幕幕丑陋的戏码，脚如同粘在地上一般，再迈步动一步。
　　与父亲离开王府后，我们便到城南找了一间草房住了下来。但父亲因为一路颠簸劳累，加之心情滞郁，身体照之以前更加虚弱下去，而我与父亲之前攒下的一些零碎银子也支撑不了太久。我在附近找了很多零工都负担不起我们的开销，直到附近刘爷爷家的小铃铛告诉我，秦淮附近有一些画舫正在招收做杂活的小工，报酬颇为丰厚，我这才来到这里想再要碰碰运气。
　　“小丫头！站在这里做什么？”正在心中犹豫，不料肩头被人轻轻一拍，我顺势转头，便看见了那个女子——沈娘，那个改变了我一生的画舫鸨母，“没事就快点走开！不要妨碍我们做生意！”
　　“我来应征！”看她的装扮便知道也必是那里面的人，我埋下涨的通红的脸，声细如蚊，只觉得跟她们这种人即使是站在一处呼吸也是种侮辱。
　　“噢？”她慢慢踱到我跟前，声音中明显的带着一丝揶揄，“小丫头，你知道我们这些地方是做什么的吗？你会吗？”
　　“我……我是来应征杂役的……”被她语气中的调侃弄的紧张，我几乎答不上一句完整的话，“不是来干你们这些……这些……”心里盈满怒气，却一时间却找不出合适的表达。
　　“呵呵呵！就你这小身板来干杂役吗？”她不以为然的翻了翻眼，“还是赶紧回去学绣花吧！”
　　“等一等！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我不行？”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见她转身我忙上前拉住她薄如细纱的衣裙。
　　“试？哈哈哈！”她似乎觉得我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小丫头，你看看那边！”我疑惑的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几个壮实的大汉正在角门处挥汗如雨，手中的物件就是十个我加起来也拿不动，见我面露迟疑，她淡笑，“还想应征杂役吗？”
　　“那……那你们要不要丫头……或是跑腿的小工？”我嗫嚅的开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坚持。
　　“丫头！”我对面的女人突然收起了笑容，伸手挑起我的下巴，直直的望进我的眼内，那眸子似是直逼进灵魂，“看你的底子不错，你若执意要进来我沈娘也乐意的紧，不过你要知道，我们这行可不是什么体面地活儿。我这船从不逼人的，来我沈娘这里的姑娘都是自愿，不过我沈娘丑话也说在前头，你自愿来我沈娘欢迎，可是之后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你若有天后悔，就趁早离了我这里，再别有这念想。”
　　她一句一句的说着，声音很是好听。而我，盯着那双漆黑的眼，久久的转不开视线，从没有想过一个风月场中的女子会有如此清澈的眸子，仿佛一汪纯净的泉水，不带一丝一毫的杂质。“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可以再来找我！”沈娘看穿了我的犹豫，淡淡一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就像是长姐一般，温柔，善解人意。
　　浑浑噩噩的回到家中——如果这件陋败的草房还能算得上是一个家的话。一路上一刻不停的告诫自己，自小爹爹就教我礼义廉耻，我读的也都是圣贤之书，那种风月之地只能平白的辱没了爹爹对我的教诲！我怎能自甘堕落，放任自己去到那种地方？无数次的说服自己后，渐渐平静了心里的叫嚣。
　　伸手揉了揉脸颊，放松表情，快步的踱进室内：“爹爹！看我今天买了什么回来？”我佯装开心的举起手中的馍饼。不能再让爹爹担心，现在我只能靠自己来想办法了！
　　爹爹斜倚在窗前没有回头，自从被赶出王府，爹爹便益发的沉默起来，这让我更加深刻的记住了那段耻辱，于是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会将这些统统讨回来！
　　“爹爹……”我紧了紧拳头，绕到他面前，“爹爹你看……爹爹！！”手中的馍砰砰的掉在地上，我却再顾不上许多，爹爹衣襟上那片已经略干的猩红顿时击溃了几日以来我佯装出来的镇定，“爹爹！爹爹！”我踉跄的扶着已经陷入昏迷的爹爹躺回床榻，便拔腿向最近的医馆跑去！
　　“大夫！大夫！求你救救我爹爹！”顾不得眼前究竟有何人，我的眼中只看到那个续着两撇胡子的郎中，“快点！我爹爹他……”
　　“哎？等等小姑娘！这是干什么？火急火燎的？”那郎中甩开我的手，“哪有这样拉了人就走的？”
　　“还说什么？再说爹爹就要没命了！”
　　“小姑娘，这馆中现下也有许多需要老夫医治的病人，你若不说清楚，老夫怎能放下这么许多人就跟你走？况且这出诊与医馆的诊金是不同的，小姑娘，你可有诊金啊？”
　　“诊金？……我求求您先去看看爹爹！”我六神无主的看着眼前不急不慢的郎中，一个跪身，重重的磕下头去，“诊金之后我一定会给您补上，救人如救火，请您发发慈悲吧！”
　　“快起来！老夫可担不起，老夫还有很多事情，小姑娘不要在这里妨碍我了！”那郎中摇摇头，对着身边的伙计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人架了我出门，狠狠的掼倒在地。
　　“求求您！求求您了！”我狼狈的爬起身来冲回去，却不料医馆却重重的关起门来。“庸医！”我狠狠的踢了一脚门板，却不得不放弃这一家。
　　“求求您！……”
　　“求您救救我爹爹！……”
　　“还不快走？难道还让我赶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没钱就别来！小乞丐！”
　　呵呵！哈哈哈哈！不知道第几次被人扔出门外的时候，我突然想要大笑。
　　书中总是说人穷志不可穷也，可原来在生死面前，尊严也不过是个奢侈品而已。与含辛茹苦教养我的爹爹比来，我的自尊心又能有多大呢？
　　仰头痴痴的看着淅淅沥沥下来的小雨，心下再没有一丝犹豫。
　　当我又一次站在沈娘面前时，全身已经湿透。
　　“怎么？想通了？”沈娘似乎也并不惊讶我狼狈的模样，眼中依然是一片澄明。
　　“无论怎样都行，我将自己交给你了！”抹了抹满头满脸的水渍，却再没有一丝眼泪在其中，“我只要你找个郎中去看我爹爹！现在，马上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