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流年》半夏的蛋卷

37、3

　　将我与爹爹之前的遭遇细细的说与这老爷听之后，他便陷入了沉思，我战战兢兢的看着站在窗前的他，却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争取到机会，毕竟想要留在这样的大户人家并不容易，更何况爹爹此刻还有病在身。
　　“爹爹！爹爹！乔儿要姐姐！”小女娃稚嫩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隐隐的沉默，我抬头望去，见那小小的身子正在男人的怀里执拗的挣扎着，一双晶亮的眼睛瞬也不瞬的望向我，那样清澈，不带一丝的杂质。我惭愧的低下头，不敢再直视这样的眼睛，那只会让我鄙视自己心里的那份不切实际的妄想。
　　“这样吧！你先在这里住下，我会派人去把你爹接过来，一切等过一阵子再说吧！这两天先委屈你陪陪乔儿，这孩子还从没有如此想要亲近过一个人。”耐不住小女娃的执着，男人似乎妥协了。
　　“老爷放心！奴婢会好好伺候小姐的。”我眯着眼睛低下头，看来我与爹爹终于可以摆脱那样清贫、无依的生活了。
　　“姐姐！姐姐！”小娃终于挣脱父亲的钳制，摇摇晃晃的向我跑来。
　　“哎？……小心！”我手忙脚乱的抱住这个软软香香的的小身体，却被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咯咯！”小姑娘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情况可能会摔得很惨，依然笑嘻嘻的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多亏了你呢！”轻轻揽了这个小东西入怀，“希望以后和爹爹的生活可以顺遂……”
　　王大人是扬州府尹，这里正是他的官邸所在。因正妻吕氏多年无所出，便又纳一妾，那日的少妇便是王大人的妾氏——徐氏，而那女娃正是徐氏所出，也是王大人的掌珠——王月乔。虽然王月乔为庶出，又是女孩子，但因是长女，王大人也甚是疼爱，况且小娃长的水水灵灵，娇娇嫩嫩的，煞是惹人喜欢。而王月乔出生后两年，正妻吕氏也为王大人出一子，现下刚刚满岁。
　　王府上下都属汉军旗统辖，虽说当今康熙皇帝宣扬满汉一家，但汉军旗下终究还是会遭到满人官员的排斥，因此王大人虽为一介儒官，却也郁郁而不得志。不想，在父亲来到府中后，很多想法却是与王大人如出一辙，两人畅谈之后，已生相识恨晚的之意，于是我与爹爹便作为小姐和小少爷的教习及陪读留在了府中。
　　幸福无忧的时光总是显得很快，当在光影交错间暮然回首，我才发现，转眼我与爹爹在这里已经住了近三个月。
　　“姐姐！姐姐！”意识被银铃般的声音拉了回来。
　　抬头看见小小的人儿跑来，不禁莞尔。月乔好动，每日都不得闲，爹爹性子温和再加身子不好，对这么个淘气又可爱的小家伙儿也只能无可奈何的苦笑。
　　“小姐，你又在这里胡闹，老师的功课呢？”我佯装板起脸，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与我很是投缘，整个府中也只有我能镇得住她。
　　“乔儿念完了……”
　　“小姐若是说谎，我便再不理小姐了！”几经相处，这小丫头向来说谎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本事我算是摸透了。
　　“姐姐不要不理乔儿，是老师说今儿乔儿可以休息的！”她鼓鼓腮帮子，上来拉住我的手，暖暖的，让人生不起气来。
　　“啊？老师是这么说的？”我闻言皱眉，通常爹爹只有极为不舒服的时候才会停课，可是爹爹近来因药物和营养还算得要，病情好了很多，怎会又反复起来？“告诉姐姐，老师是不是又咳嗽了？”
　　“没有啊！”小娃天真的摇摇头，“老师说今儿是乔儿的生辰，所以可以休息！姐姐！来！来！乔儿发现了很好玩的东西哦！”
　　“哎？生辰？”我吃惊的瞪大眼睛，生辰不是会让家人一同庆祝吗？可是为什么没有听到大家提起今日要庆生？
　　“姐姐快来！”
　　“哦，来了！”我压下心头的疑惑，快步跟上去。
　　“呐！”月乔伸着短短的小胳膊，一脸兴奋的指向某处。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突地怔愣在原地，那是怎样的一幅景象？园子的围墙上都密密的铺上了一层常青藤，此刻已开出簇簇黄绿色的小花，沙沙的随风起舞，像是一股又一股的浪潮，欢快却安静的划过墙头。
　　“姐姐，是不是很漂亮？”月乔骄傲的睁大眼睛，喜滋滋的盯着我，一副得意的小样子。
　　“很漂亮！”我由衷的赞叹，看到一瞬间她的大眼中盈满开心的笑意，我也跟着开心起来，“小姐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这里似乎没什么人来。”我四周环顾了一下，才发现这是后院的假山石后，很少有人会来这里，不容易被发现，所以在这里住了三个月，也没有听府里的家丁和丫头们提过这么一处美丽的景色。
　　“唔……”月乔听我问，眼神有些闪烁的避开来，嘴里也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呵呵！我暗笑，肯定是这小丫头什么时候逃学出来玩，不经意间躲到了这里，单从她脸上不自在的神情就不难知道了。
　　“小姐，这里就作为我们的密密好不好？以后都不要跟别人说起了！”弯腰抱起她小小的身体，“不过小姐也要答应我不许再逃课！”
　　“哦……”她噘噘小嘴，颇为不服气的嘟囔了一句。毕竟还是小孩子，我不以为意的笑笑，心情颇好的捏了一下她胖胖的小脸。
　　原来，今儿是小家伙的生辰啊！……
　　抱着乔儿站在角落静静的聆听着沙沙的风声，小小的花朵有些随风飘落，似乎幻化成了点点萤光，让小姑娘很是开心，张牙舞爪的扑落着飞舞的精灵。满足的看着这一切和怀中盈盈的笑脸，突然觉得就这样的生活也好，等到乔儿嫁人，我也便能赞足银两，然后带着父亲颐养天年。
　　正当我沉醉在自己美好的心事中时，真真的没有料到原来命运永远不可能如想象般的那样顺遂。
　　当我终于走进画舫，放弃了自己很多年骄傲的时候，我依然无法忘记那日的耻辱，无法忘记烟碧眼中的愤恨，无法忘记同屋的小蕊一脸歉意的目光，无法忘记父亲拖着病体，一脸哀伤的催我离开，无法忘记满园家丁眼中的鄙夷，更无法忘记乔儿哭的通红的小脸儿。
　　站在院中，当老爷无声的叹气时我真正的意识到，这三个月无忧无虑的生活，原来只是一场陆离的美梦，然而梦醒了，现实却比做梦前更加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