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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临别团聚 ...

  •   执明笑嘻嘻地道,“本王晓得了,这就去画、看折子。”
      太傅看着执明开始认真地看起了折子,欣慰地转身离开了。
      执明看了一会折子,又开始昏昏欲睡。
      他耷拉着脑袋,呼呼大睡。
      这时,一个小太监欢快地跑了进来,“王上,何副将有要事前来报道。”
      他这时候来,许是有重要的战报。
      执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道,“宣。”
      何副将一脸喜色地走了进来,他抱拳行礼道,“王上大喜啊。”
      执明打了一个哈欠,“喜从何来?”
      何副将道,“前线大捷,上将军已经将过去天璇的国土——瑶光王城给攻下来了。”
      执明精神一震,转了转眼珠道,“甚好,瑶光金矿多,说不准有些用处。本王即刻拟旨,犒赏前线将士金银,并再加所有将士的俸禄,让他们有了钱粮,才能好好为朝庭做事。”
      阿离,你的王城本王帮你夺回来了,你可开心?

      执明看着众太监斗了羊,又与他们一起掏鸟窝、放风筝,无聊时还在奏折上画王八。
      日子可谓过得有滋有味。
      可是他的心似乎空出了一块大大的地方,午夜梦回时总觉得分外……寂寞。
      若是阿离在,就好了。
      阿离不在,这整个天权王宫,就好像华丽的囚笼,将他囚禁在里面,与世隔绝。
      而他只能故作逍遥,故作开心,在这华丽的囚笼中放肆嬉戏。却无法真的像个普通人一般周游列国,看尽世界万千。
      可自己前半生荒唐透顶,幸得太傅与众臣子齐心,百姓方能安居乐业。而如今,自己死就死了,最差的结局不外乎是跟瑶光王室众人一般,从城楼上跳下去,殉国。
      可自己能眼睁睁地看着先辈们守护的天权拱手让于他人?自己能眼睁睁看着百姓被遖宿铁骑屠杀?还有太傅、莫澜……若是王城真的没了,估计他们会随本王一起跳城楼。
      执明若有所思地看着【中垣地图】。
      他难得这么认真地看着这张封存已久的地图。
      他是个极聪慧的人,却总是用他的各种荒唐,来掩饰自己。
      他极为仔细地看着地图。
      “王上,莫郡侯来了。”
      莫澜笑嘻嘻地走了进来,“王上,臣来看你了。”
      执明收回看地图的视线,忽然道,“莫澜,角逐天下,也并非无趣。”
      莫澜歪着脑袋问道,“王上是想倾天权一国之力,与遖宿对抗?”
      执明道,“若是硬拼,就算天权百姓都从了军,那也……打不过啊。”
      莫澜道,“可是这天下大业,原就是累累白骨。王上若是不去拼一拼,天权又哪里来的生机呢?”
      执明眼珠子一转,“若是本王不只是想要天权暂时的生机呢?”
      莫澜沉吟半晌,才道,“莫非王上并不仅是想要自保?”他想要的,竟是……这天下?
      执明眼眸闪烁着森冷的寒光,“如今只剩天权与遖宿,遖宿容不下天权,那就当休怪本王也容不下遖宿了。”

      莫澜道,“可是王上,遖宿现在风头竟竟,您又有何计策对付他们呢?”
      执明虽然微笑着,可是眼眸中的寒意越来越重,“莫澜,本王一定会守护天权,不让天权被外敌欺扰!”
      哪怕未来会留下千古骂名,会被史官唾骂,本王也要这么做!
      莫澜歪着头看着执明道,“既然王上心中已有计策,无论世事如何艰难。我都会陪着王上一起走下去的。”
      莫澜垂首,恭恭敬敬地朝执明行了一个礼,“王上,天权对臣而言不仅只是一个国家,更是臣的家。臣会陪着王上,一起守护自己的家园。”
      执明道,“本王也是如是想的,莫澜,先下去吧,本王想要静一会儿。”
      莫澜才走不久,
      执明只觉眼前一花,就见慕容黎倚靠在窗边,墨黑的发丝翩翩,如谪仙一般。
      慕容黎似笑非笑地看着执明。
      执明一时间想起那一晚,只觉口干舌燥,心口狂跳。

      执明收回了过于痴迷的视线,道,“你还是来了。”
      慕容黎道,“王上此时想出了应付遖宿之法吗?要不,说出来让我听听。放心,我不会泄露出去的。”
      执明叹息道,“阿离怎么会害天权呢?本王只是有个初步的计划,可能实施起来是千难万险。”
      慕容黎道,“没有什么计划是万无一失的。王上,你且说来让我听听。”
      执明指向地图的一侧,“天权与遖宿中间隔了一座山,但地图并没有展现出来。想来此山极为凶险,从未有人走过此路,是以,地图上并没有这条路。本王心想,遖宿此时定忙着攻打天权,定然无瑕顾及后方。若冒险绕过此山,到达遖宿王城,定能让遖宿吃一个大亏。”
      慕容黎颔首道,“王上此计,虽然凶险,但不失为一个良策。可遖宿王即便在攻打天权,王城的守卫也不会松散。若是贸然派兵去绕过深山险林到达遖宿王城,也是死路一条。”
      执明蹙眉点头,“阿离说的极是。”
      慕容黎眼眸幽深,“要想与遖宿王斗,就得给他画一个大大的饼,再各个击破!”
      执明道,“画饼?这饼要如何去画?”
      慕容黎道,“我心中到有一个计划,此计极为凶险。若是王上听了,一个不小心满盘皆输,天权被屠。”
      执明蹙眉道,“阿离说来听听,现在,最差的情况也不过如此了。”
      “遖宿王想要这天下,可天权煜照山却没让他这么容易攻破天权。甚至这次吃了败仗,白白送了瑶光王城。他定是想要找准机会,能快速灭掉天权。若是天权的王上亲临瑶光王城,他们便会……”
      执明有默契地接着道,“不顾一切地进攻瑶光王城。遖宿王想速战速决,就得从遖宿抽调兵马。到时候,遖宿的王城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落在本王手里。”
      慕容黎道,“此次,王上就让我去带兵翻山越岭去偷袭遖宿王城。”
      执明蹙眉道,“不可,此行太过危险。”
      慕容黎道,“王上有绝对信得过的人吗?即便有,人心隔肚皮,那人若是有了叛逆之心,王上又能如何在瑶光王城安心地等到后援?”
      执明沉吟了片刻,才道,“阿离觉得本王在瑶光王城要等多久?”
      慕容黎面色凝重,“起码三个月……可是……”
      执明接着道,“可是能守瑶光王城三个月,几乎是不可能的。遖宿虎视眈眈,定不会让本王撑这么久。本王明白阿离的顾虑,本王即便是硬撑,也要撑下这三个月。”执明笑着道,“若是天命在本王手里,区区遖宿,又能将本王怎么样呢?”
      慕容黎步步紧逼,“那王上是放心由我领兵去绕山路,去攻破遖宿王城?”
      执明心里有了计较,若是他死在瑶光,阿离控制了遖宿王城,些许有条活路。
      若是他执意不让阿离冒险,那么他俩都得死在天权。与其如此,不如搏一搏。
      可即便如此,执明心里还是挣扎不已。
      慕容黎本是谪仙一般的人,本可以隐居深山,不问世事。何苦跟着他双手沾满血呢?
      执明看着慕容黎的眼睛,“阿离,你究竟是为的什么回来。这明明是条死路……”
      慕容黎笑了笑,“王上,那日你就这般走了,不用对我负责吗?”
      执明自嘲道,“除了金银以外,本王给不了你什么东西。现在就连承诺,本王也给不了你。”
      慕容黎一瞬不瞬地看着执明,“我也不要什么金银,我想要的人,是你。”
      执明道,“阿离明知道,只要你想要的东西,本王都会给你,可是这次……本王不想看着你与本王一起死。”
      慕容黎道,“王上又怎知阿离想要孤独的活着呢?若失去了你,我又如何开心?”
      执明叹息道,“阿离,你怎么这么倔呢?”
      慕容黎道,“我不过是跟王上学的,王上自己总把苦往心里咽。你自以为保护我,却总是把我往外面推。我不要你这样的保护,我宁可死,也不要看你有危险却无能无力。况且这个计划非我不可,王上,就让我来守护你吧。哪怕天道不公,世事无常,我也会好好地守护你的。”
      执明不去看慕容黎此时炽热地眼眸,就怕看了,他会万劫不复。
      执明问道,“阿离曾说过,若是哪一日本王想要天下了,就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现在,阿离可以告诉本王了吧。”
      慕容黎定定地看着执明,道,“我想让王上做这盛世之君,然后陪伴你左右,护你一世周全。”
      原来阿离与他早已两情相悦,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知道他的心愿。
      着实让人有些遗憾。
      自己爱的那个人,也爱自己,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会有些苦涩呢?
      也许是,明明相爱,却要分离。
      若是他守不住瑶光王城,他与他,从此天各一方,无法相守。
      执明沉思了半晌,终于做了决定,“既然计划已经生成,越快执行越好,免得贻误战机。明日,你且出发吧。今夜,好好陪着本王。”
      烛火下,慕容黎脸颊一红,眼眸含水,闪烁不已。
      他低头含糊不清道,“好。”
      执明邪笑着道,“阿离,若是明日你还起得来,本王就让你领军去偷袭遖宿。”
      慕容黎还来不及拒绝,柔软艳红的嘴唇就被他深吻住了。
      执明翻身将慕容黎压于身下,胡乱地亲了起来。
      一番云雨缠绵,竟一直到了天明才歇下来。
      第二日,
      慕容黎只觉全身绵软无力,连脚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跟执明上、床一次,就像小死半回一般。
      真是累啊!
      慕容黎哑着嗓子道,“王上可安心让我去……遖宿?”
      执明穿好衣服,有些心疼地看着慕容黎,“阿离,前路茫茫,你一定要早些回来。本王,会在瑶光王城等着你回来。”
      慕容黎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勉强笑道,“谢谢王上。”
      执明一把将慕容黎搂在怀中,道,“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等着你,等着你回家,回我们的家。”
      慕容黎只觉背后的寝衣有温热的液体淌落。
      慕容黎心中酸楚,道,“阿离一定会平安回来的,王上莫要挂心。”
      慕容黎还是走了。
      他傍晚就带着一身的疲惫,身着红色盔甲,领兵往荒山野岭行去。
      执明本想留他几日,让他调理身子。
      慕容黎却说要留着王上带给他的伤痛,好时时记挂着执明。
      执明拦他不住,只得让他离开。
      离别时,执明并没有去送行,他怕慕容黎看到他满眼的泪水。
      他更怕自己会舍不得他走。
      慕容黎走后,执明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向煦台枯坐了一日一夜。
      执明不由想起了初遇慕容黎的时候。那时,慕容黎并未束冠。正值青春年少,本该鲜衣怒马,可是那一双眼眸却看透世事,阅尽沧桑。
      原来那时候的他,一无所有。
      若是瑶光没被灭,挚友亲人没死,他应该是个阳光明媚的少年郎。
      可是遇见他的时候,不早不晚,正是他最落魄的时候,也是他最绝望的时候。
      执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陷入了无望的情劫。
      逃不开,避不掉。
      他犹豫再三,还是将他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在天权三年,执明给了他一个可以平淡相守的家,还有他想要的任何东西。
      说来可笑,现在他几乎一无所有了,无法给他任何东西。
      可他却回来了。
      而当他什么都有,费尽心机想要留住他时,
      他却毫不留情的走了。
      这次,前路渺渺。执明只能尽他最后所能,给他一条活路。
      执明眼眸含着泪水,无声地笑了。
      这天下纷争,他避不掉,也无法避。只能放手一搏了。
      这天下的池水,早就该乱了。
      执明不顾大臣劝阻,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队粮草,浩浩荡荡地往瑶光王城行去。
      天权暂由太傅理政,莫澜监国。
      执明到了瑶光王城后才发现,里面没有一个百姓,只有天权的兵马。
      原来,当年天璇攻打瑶光时,虽善待了其他郡县的百姓。却对王城里的王族与亲贵进行屠杀,逼迫其投降。
      瑶光王室众人宁死不降,纷纷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瑶光王城遍地尸体,犹如地狱。
      后来,天璇王不知何原因颓废了多年。他不再让人四处征战,反而将瑶光王城空置了多年。
      昔日繁华无比的瑶光王城因此闲置了下来,成了一座孤寂的空城。
      诺大的瑶光王城,孤独地在浮玉山脚下落败着,似乎掩埋了当年战争的残酷。
      执明的心顿时有些落寞。
      他无法想象阿离是如何踩着遍地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向他的复仇之路的。
      执明还来不及感慨悲伤什么,他刚进王城,斥侯就说,遖宿兵马包围了瑶光王城,迫他投降。
      执明只好暂时忘记了儿女私情,日夜让士兵加固瑶光城楼,只守不攻。
      遖宿夜夜派人偷袭,虽未闯进城楼,但日日都有年轻战士的尸体被拖出去掩埋。
      瑶光王城里人心惶惶,即便是天权的上将军,也无法将这凄惶无助的声音压下。
      执明虽然聪慧可毕竟年轻,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好的计策。
      他目前能做的,只能把城守住。
      遖宿王毓埥静静地批着长史带过来的奏折。
      他眉头紧锁,看得极为认真。
      桌上的奏折无非是写着,【各国百姓对旧国念念不忘,各个封地开始小规模闹事。百姓们不满被中垣以外的国家统治,他们与遖宿居民的矛盾日益激烈。】
      遖宿王虽心怀天下,有野心也有抱负。
      但终究也有疲倦的时候。
      他是明君,也有抱负。
      可是却控制不了民心所向,也无法随心所欲地当他这个王上。
      毓埥唯有能做的,就是尽快统一钧天,权力一统。
      这样,他才能无后顾之忧。
      遖宿兵强马壮,而天权不过是一个小国。照理说,遖宿灭天权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
      可是天权的煜照山,让遖宿军队吃了不少苦头。他们长途奔波而来,胜仗没打一个,却被天权的天险硌了牙。
      如今,天权凭借天时地利,打了一次惊险的胜仗,还将那瑶光王城收到囊中。
      这天下,分分合合,看似平静。可实际上暗潮汹涌,稍有不慎就会分崩离析。
      他该如何结束这乱局,成就一个盛世空前的霸业呢?
      长史问道,“王上,您说这天权王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居然在这个时候去瑶光王城?”
      遖宿王眼神闪过寒光,“不管他是真傻还是假傻。这次,定不能让他活着离开瑶光。”
      长史道,“这天权王莫不是在谋划什么。是以刻意大张旗鼓地来到瑶光王城,借此掩饰他的真实目的。”
      毓埥沉吟道,“虽不排除有这等可能。但天权王若是死在本王手里,天权必乱,这盛世一统,指日可待!”
      长史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词句,“王上可有速成的办法吗?天权王现在将瑶光王城的城池修建得极为牢固,又只守不攻。着实是个对手,万不能让他拖延战机!”
      毓埥勾唇笑道,“听说那天权王曾对那慕容黎信任有加,两人关系非比寻常。”
      长史疑惑道,“是有此事,可这跟攻城之计,有何干系?”
      毓埥道,“本王倒要看看,这天权王能否放任瑶光的老叟妇孺不管。若是他管了,则大事可成!”
      长史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那天权王心慈手软的话,那他就没有任何威胁。王上圣明!”
      毓埥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这天下,早晚会是遖宿的。
      这天下风云又起,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王上大事不好了。”天权上将军莫子宣快步走了进来。
      “什么事?”
      莫子宣道,“遖宿王将瑶光各郡县的老弱妇孺都往这边赶。王上若不速速打开城门,这些人都会被遖宿士兵乱箭射杀。臣斗胆问王上是救,还是不救?”
      执明道,“瑶光与天权同属钧天,若是不救,怕是没有道义。”
      “王上此言差矣,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贸然救了这帮老弱妇孺,且不说他们的粮食住处得由我们供应。万一其中混有遖宿的细作,让他们里应外合,这个城,又能守得多久?”
      执明寒眸眯起道,“细作咱们可以一个个揪出来,酷刑杀之,给遖宿一个震慑。而百姓我们还是得救,若要天下,必得四海臣服。若是担了一个见死不救的混名,以后天权又如何收复四海?”
      这样的执明,当真耀眼的让人不由自主的臣服于他。
      莫子宣抱拳行礼道,“王上说的是,臣这就去办。”
      阿离,我一定会替你守护瑶光的百姓的,相信这也是你愿意看到的。
      上将军莫子宣奉王命打开城门,营救老弱妇孺。
      百姓们很是感激,纷纷跪地言曰,“王上圣明。”
      不久,混在百姓中的细作被一一揪出来,酷刑拷问并杀之。
      就这样艰苦地守了一个多月的城。
      城中粮草严重不足,原本执明带过来两个月的粮草。
      却没料,遖宿的俘虏、还有城里的老弱妇孺都要吃饭。
      瑶光盛产金矿,却不盛产粮食,执明也很无奈。
      一向锦衣玉食的执明,也跟着将士们顿顿稀饭。
      他都是如此的伙食,就更何况城里的其他救回来的百姓了,到了后来,一天一碗稀饭已是不错。
      又过了半个月,情况已经糟的不能再糟。
      士兵们开始对着城楼外战死的尸体流口水。他们也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吃肉了。
      那些救回来的老弱妇孺,自请上奏,说什么,“她们没有什么用,命又是王上救的,就拿她们的血肉给将士们吃吧。”
      诸如此类的闹剧越演越烈。
      执明只能一一压下。
      其实天权的将士们早就想将那些瑶光其他郡来的老弱妇孺给烹了。
      不是他们没有同情心,遖宿的战俘还能做做苦力。而瑶光的妇孺肩不能挑,又无法和他们上战场杀敌,留着只能浪费粮食和他们一起死。
      与其如此,还不如烹食分吃,也能解决了粮草问题,何乐而不为呢?
      在这个年代,处处都有易子而食的,又何况是没有亲缘关系,其他国家的妇孺百姓呢?
      可是王上下了死命令,不准他们这么做。
      着实憋屈。
      这样下去,瑶光王城的所有将士,又能熬到什么时候呢?
      他们都感觉到一种黑色的、悲凉的死亡气息。
      那种绝望比立即死亡还要无奈。
      执明只得求助莫澜支援粮草。
      不久,遖宿的墙壁上挂着一排整整齐齐的尸体,他们全身是伤,赤、身、裸、体地曝晒在烈日下。
      当天,莫澜的回信终于来了。
      也许是遖宿王没有发现,也许是遖宿王故意让执明知道这些事情。
      这些人,都是莫澜精挑细选的死士,他们自愿为国牺牲前来秘密运送粮草的。
      他们明知道这个任务是不可能完成的,可还是为了自己的王上、还有国家,自愿接了这个任务。
      莫澜信里说,有幸存者目击。当时,这些死士的血,染红了浮玉山的土地,竟比以前的枫叶还红。
      为首的死士宁死守卫粮草,遭到遖宿士兵屠杀,将他们的尸体用战马践踏。
      现在遖宿士兵悬挂在城墙的那些死士,就是反抗得最凶的那二十几人。
      为了震慑天权,不再有人送粮草,他们以最极端最羞辱的方式,侮辱他们的尸体,任他们的尸体被风吹雨打。
      他们是为天权、为他而死的。
      可是,执明此时却什么都做不了,
      就连厚葬他们都不能!
      执明站在瑶光王城上,远远地看着那二十几具被高高悬挂在城楼之上的尸体。
      他拿起一片翠绿的叶子,娴熟地吹起了《离人调》。
      曲是悲伤的曲子,人也是悲伤的人。
      孤寂且又无奈。
      执明心中凄苦,他想起莫澜写的那封信末尾字段话。
      【王上,他们死得其所。他们不过是想要王上能得偿所愿,不再受制于遖宿。只可惜,他们并没有将粮草顺利地送到你的手中。王上,不要为了天权,也不要为了天下,要为自己活着。待战事平定,王上就回天权吧,莫澜只想看到开开心心的王上,而不是为了天权委曲求全的王上。】
      执明吹着叶子,吹着吹着,两行滚烫的泪水就这样掉了下来。
      他从来是嘻嘻哈哈的一个人,从未哭得这般失态,这般难看。
      难看至极!
      也可笑至极!
      他低头看着那高高的城墙,不禁想道,“当年的瑶光王室,就是从这里跳下来的吧。”
      阿离,本王究竟该怎么做呢?
      已经有太多太多的人,死了。
      本王跟遖宿,早已不死不休。
      遖宿欺人太甚,莫怪本王将来不留情面!
      看着不远处高高悬挂的尸体,执明脸上的泪水越流越多。
      他将自己小小地缩成一团,浑身发抖,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干燥的地面上。
      执明站在城墙,从绚丽的朝阳一直站到艳红的夕阳。
      他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人敢上前与他说话。
      他抬眸看着夕阳下自由飞翔的鸟儿。寒眸一闪,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昔日,执明就很喜欢做一只大大的风筝,让太监们飞向高空。
      一开始总是失败,他们总是落在池子里,溅了一身的水。
      后来也有成功过。
      遖宿兵马是多,可是管的住天上飞的鸟儿吗?
      执明趁夜命人造了十几只特大的风筝,命士兵连夜去偷袭遖宿。
      这一夜执明都没睡,站在窗边,等着外面的军报。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事,其实若是不成,也没有比现在更糟的处境了。
      在天将明未明之时,斥侯来报,说遖宿当晚粮草被烧。空中的火箭来得太过突然,令遖宿损兵折将。
      斥侯说,“遖宿王大怒,就在方才,将城楼上二十几具尸体,挫骨扬灰了。”
      执明垂眸,无悲无喜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大事者,必有牺牲。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执明的心,却涌上了一股悲凉之意。
      他又拿起了叶子,吹奏起了《离人调》。
      执明斜躺在软榻上,美滋滋地吃着天权刚送过来的瓜果。
      距离上次运送粮草的死士被杀已经过了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日子可谓是从地狱飞向了天堂。天权的【大风筝们】夜夜偷袭遖宿军营。虽有意外,但,每每都能偷袭成功。
      遖宿节节败退,短短半月,天权竟将遖宿所占领的整个瑶光毫不客气地收入自己的地盘。
      遖宿退往陵水,休养生息,意图等待时机再战。
      天权终于如愿以偿地送过来好几个月的粮草,还有执明这辈子都看不完的奏折。
      执明吃着瓜果,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有些无奈。
      可能看奏折需要天赋吧。阿离看奏折一看就是一天,还能一下子批完。而让他看奏折,除非是他在奏折上画王八,不然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准能睡着。
      遖宿这群孙子,什么时候滚回遖宿种田啊?都输了这么多场仗,怎么还是跟狗皮膏药似的纠缠不清?
      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虽躲在陵水当缩头乌龟,却四处派军队前往陵水,是想准备反击吧。
      执明忽然想道,若是一个女子,这般对他纠缠不清,他估计会……
      额……好吧,有阿离在,他又能看得上什么样的大家闺秀呢?
      撇开这一点,
      若是遖宿王真是个女子,他若娶了遖宿王,说不定这天下就太平了。
      可是……
      执明也见过遖宿王的画像,还是遖宿的战俘画的,浓眉大眼,络腮胡子。
      若是是这样的男人变成一个女子……
      执明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执明心想,算算日子,阿离也快来了。他总得拿出来一件像样的定情信物吧。
      反正现在遖宿又无法立即将瑶光完全吞并,不如现在好好想想给阿离做些什么礼物。
      他命人采买了一屋子的话本子,日夜钻研,想知道话本子里的男男女女是如何相爱的。
      执明什么杂书都看,就连鬼怪神魔都涉猎一些,就是看不进奏折。
      他看遍了话本子,也没从书中找到合适的礼物。
      执明心道,“本王画王八还是不错的,要不本王将阿离画下来。”
      执明说干就干,狼毫笔蘸着墨汁,就在雪白的宣纸极为认真地画了起来。
      执明画得很认真很认真,他一笔一划认真描摹。可是他自小没有好好跟太傅学丹青。是以,虽然他画了一幅又一幅,但是画中的那个人,却怎么也不像慕容黎。
      不是瘦得变形,就是胖得惊人,实在难当大雅之堂。
      执明看着这一副副画得乱七八糟不知所云的肖像,心道,“若是当年阿离长成这些模样,只怕本王也不会看上他。更不会,惦记了他这么多年。”
      画了半晌,执明终于放弃了。
      他实在是没有绘画天赋,料想慕容黎以后若是看了他画得东西,估计血都可以吐上三升。
      “阿离。”执明喃喃念叨着,“等你回来,瑶光的羽琼花都谢了。本王,真的好想你。”
      执明嫌弃自己画技不好,只好自己微服私访,逛逛瑶光王城,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采买回去。
      他想慕容黎家乡的东西,他一定会喜欢的。
      战事结束,瑶光王城来了不少各郡县的百姓。
      再加上执明向来的重商政策,瑶光王城处处是商贩,热闹非凡。
      空气中透着一股甜腻好闻的味道,执明顺着这香味,走到一家卖甜点的小贩处。
      卖甜点的小贩是个十七八岁的妇人,相貌平凡,那双眼眸倒是极为清澈。
      妇人道,“这里的甜点都是现做的,请客官稍等片刻。”
      执明坐在旁边那晃晃悠悠的长凳上,等待地看着妇人在制作甜点。
      也不知道妇人往锅里放了什么,一时间热油沸腾,甜香四溢。
      不多时,妇人将酥脆金黄的甜点端了出来,“客官请慢用。”
      执明吃了一口,饶是他在宫里吃遍美食,也觉得这般的酥脆甜腻也是很对他胃口的。
      妇人看执明气宇非凡,道,“小后生,我看你年轻俊逸,想给你说门亲事。”
      “咳咳咳……”执明显然被噎住了,拼命地咳嗽。
      妇人笑道,“小后生莫要脸红,这种事很正常的。我妹妹今年十五,还未许人家,小后生若是不嫌弃,就娶回家去吧。”
      “这,这不成的。”
      旁边一个卖烧饼的大叔道,“有什么不成的?她家小大娘1长得很标志的,小后生,你娶了她不亏的。”
      执明笑了笑,眉眼弯弯,“可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注1:大娘在中国各地都有其各自的意思,江浙一带方言有未嫁出去的女性的意思等。
      旁边卖烧饼的大叔问道,“小后生,你既然有了心上人,成亲没有呢?”
      “还没。”
      旁边大婶插话了,“小后生,你长得这么俊,都已经及冠了,怎么还没成亲呢?我大大1像你这般年龄的时候,小孩都有四五个了。要抓紧啊。”
      执明俊脸微微一红。
      一旁买烧饼的客人道,“小后生呐,你可别再等甚么心上人了,抓紧成亲吧。她家小大娘模样俊俏,配你是绰绰有余的。别再挑了,这年代有媳妇孩子热炕头才是要紧的。”
      执明闹了个大红脸,想悄悄离开,可左右都有人围着。
      大婶劝道,“你现在还年轻,早要孩子有早的好处。看你不是本地人,却都及冠了,以后想要孩子就难了。别等什么心上人了,趁早成亲才是个正经。”
      执明眼珠子一转,“……可我只是个穷小子,又有甚么姑娘看得上呢?”
      大婶爽朗地笑了,“小后生啊,大婶看你气度不凡,我家里有个最小的侄女,今年也十五了。她是个极标致的小大娘,小后生你若是不弃,介绍与你,你上门2我家吧。”
      执明笑道,“不行,我这心上人醋劲大的很,若是知道我娶了别人,会杀了我的。”
      旁边的吃烧饼也笑了,他边吃边道,“什么样的母老虎,竟这般凶?还没过门就这样,过了门不得上房揭瓦啊。小后生,听哥哥我一声劝,女人啊,最好找个温柔的,不然以后有得你受了。小后生,你还没开过荤吧,趁早讨老婆有的是好处的。”
      执明好奇道,“老婆?老婆是什么东西?”
      旁边的人哄堂大笑,“小后生连老婆都不知道,难怪还没【讨老婆】。”
      执明心道,“其实我早就开荤了,还是一个世上最美貌、最好的男人。什么样的大家闺秀统统比不过他,他是这世上最好的。”
      不过这话他没说出口,怕吓到这群热情淳朴的瑶光百姓。
      1:【大大】是地方方言哥哥的意思。
      2:【上门】也就是入赘。
      时光荏苒,一眨眼三月之期已到。
      执明整理好仪容,换上了他认为最华丽最好看的一件衣服。
      他想,只要阿离回来,怎样都好。
      他们夫夫齐心,定能将遖宿打回他们的老家去种田。
      哪怕遖宿没那么好对付,只要阿离能陪在他的身边,就算是天天吃黄连,他都觉得是甜的。
      不过是短短的三个月没见,他就感觉像是一辈子没见一般。那段懵懂而又甜蜜的回忆,让他时时想起,都觉得很幸福。
      尤其是初见时的那一眼万年,即使在梦中,也是那么清晰。
      执明在瑶光王宫等了一天,在傍晚的时候,从天权浩浩荡荡地来了一队兵马。
      执明双眼冒着喜悦,从瑶光王城上飞奔而去,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可是这群人有熟悉的,还有不熟悉的,却独独没有那袭艳红的身影。
      莫澜道,“这么些日子没见,王上瘦了很多。”
      执明问道,“阿离,他去了哪里?”
      莫澜眼神黯然,“臣知道王上心里惦记着他,一直都喜欢着他。那慕容,当真是这世上最幸运之人,只可惜……”
      执明的心咯噔了一下,“阿离他,到底怎么了?”
      莫澜对着旁边的士兵道,“还是你来说吧。”
      年轻的士兵恭恭敬敬地向执明行礼道,“王上,兰台令大人他,失踪了。”
      执明按捺住心中波澜起伏的心绪,“什么?他、他是怎么失踪的?”
      “我们九死一生地到达遖宿王城,好不容易将整个王城控制起来那时已是深夜,兰台令大人下令让小人等暂住城内,不日就回往天权复命。可是当晚,忽然冒出一群刺客前来偷袭。军营里的兄弟刚经历一场恶战,根本没有什么力气反抗。兰台令大人悍勇无比,跟刺客们恶斗起来,奈何他也是太过疲惫。小人亲眼看见兰台令大人被刺客砍了三刀,捅了一剑,然后就被刺客带走了。小人跟军营的兄弟在遖宿王城寻了好几日,都没寻到兰台令大人的踪迹。”
      执明心头大震,“你、你胡说!”
      年轻的士兵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里面包着东西。
      莫澜接过,再递到执明手中。
      执明双手发抖,却又小心翼翼地掀开,里面是一枚玉簪,从中间断开,簪子上有干涸枯黄的血迹。
      这是当年他送给慕容黎的簪子。
      “莫澜啊,送了本王几块血玉,此玉通体润泽,又属赤色,本王猜,阿离应该会喜欢,便给阿离拿过来了。”
      “这么好的东西,王上还是自己留着吧。”
      “那王上为何不许我去遖宿?”
      “因为......万一遖宿也有个莫澜,把你拐走了怎么办?”
      “莫郡候,可是王上的宝贝。”
      “宝贝个屁啊他!”
      “就为此事?”
      “这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遖宿王能封我做兰台令吗?能把王宫里最好的阁楼给我住吗?能舍得把那么大一块血玉,随手给我做发簪吗?”
      “那万一,他做得到呢?那万一,他有许多珍稀华贵之物,把你给迷住了,万,万一......”
      “可是遖宿国并没有羽琼花。”
      “阿离是因为这羽琼花,所以才留在这里的吗?”
      “我留在这,是因为王上待我好,回头我在遖宿,看到什么有趣好玩的东西,就给王上带回来。”
      “你还是要去?”
      “算了算了,本王准了,难得阿离有一个笑脸给、我,快去吧。免得过会本王后悔,就不准你去了。”
      阿离……
      簪子……断了?执明再也控制不住眼眶中纷纷淌下的泪水,在众人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莫澜歪着头神情复杂地看着执明,“王上……”
      执明颤抖地抚摸着艳红色的簪子,他试图将两截断口拼凑在一起。
      两截彻底断开的簪子又如何能这般拼凑在一起呢?
      执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簪子的裂口复合再分开,分开再复合。
      簪子……断了?
      怎么会断呢?
      阿离不是一直保存的好好的吗?
      阿离不是从来都簪子不离身的吗?怎么就让它染了血,断成两截了呢?
      莫澜强忍着眼泪道,“王上,我认识一些名工巧匠,定能将这簪子修复得完全都看不出来的。”
      执明依旧不说话,只是低头像无助的孩童一般哭泣不止。
      莫澜道,“王上,慕容他,只是失踪了。他一定会回来的,他总会回来的。若他看到你这个样子,又不知该心疼成什么样子?”
      执明终于抬头,“是不是只要我乖乖地处理政事,乖乖地在这里等他,他就会……回来呢?”
      莫澜含泪道,“王上,你不止有慕容,你还有我、有太傅,还有这天下人啊。你必须振作起来!”
      执明无助地抱着簪子,双眼无神落泪,“只剩下簪子了,只剩下簪子了……就连簪子、都……断了?”
      莫澜悲怆地道,“王上,我知道你心里难受,破镜都能重圆,更何况一支簪子呢?慕容他,一定会回来的,他总会回来的。天权是他的家,无论他去了哪里,他总会回到王上的身边的。”
      执明哭得连气也喘不过来气,整个人呆呆傻傻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澜从未看过他这副模样,他向来会说话,八面玲珑。
      可是,怎么就劝不了王上呢?
      莫澜看着痴痴傻傻,不停掉眼泪的执明,心中凄苦地想道,“王上,你还有、我啊。不论世事如何,我、我总会陪在你身边的。”
      “澜儿,王上,还是这样吗?”莫子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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