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沁泷

4、复仇

　　PART 8
　　第二个出事的，是精光。
　　他没有尖牙运气好，当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赌场黑街里的大垃圾车里躺了两天了。
　　“被打死的，”煤炭仔细地检查了他的尸体后，得出这样的结论，“枪击……正中心脏。”
　　精光是个好小伙子，因为我们在他身上发现了3个弹孔，他没有化狼，露出的獠牙上全是血，手里还紧紧抓着什么，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的手掰开。
　　他手里的，是布料的碎片，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徽章。
　　“糟了……”看见那个徽章的煤炭发出呻吟，我与榫头好奇地回头看去，却看见他跟缺耳极度难看的脸色。
　　那个晚上，我们五个人——精光已经被我们偷偷地埋葬了——坐在桌子边上，我们头顶没有灯罩的日光灯在电线的连接下发出暗哑的亮光，照着我们阴晴不定的脸色。
　　“我们这下，有大麻烦了。”良久，煤炭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我，榫头与尖牙将询问的视线停在了缺耳身上，而后者叹了口气。
　　“猎人，我们怕是被猎人盯上了。”缺耳这么告诉我们。
　　我们都倒吸了一口气。
　　猎人，一些如同猎犬般富有使命感的人类，拿着圣水与圣银祝福过的武器到处屠杀所有非人类的种族——吸血鬼，狼人以及其他东西。
　　我们的血液里都流淌着对猎人的畏惧，而这畏惧起源于狼人们被大量屠杀的中世纪，经过几百年来的淘炼，这畏惧早已深深地根植在我们心中，化为一句话。
　　“如果遇到猎人，必须马上离开居住地。”
　　虽然论单打独斗，哪个猎人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但这些狡猾的人类通常采取多人战术，并在我们冲到他们眼皮底下前就扣动扳机向我们发射银子弹——这种金属并不致命，却会让我们失去大部分的反抗能力。
　　我们都被可怕的沉默的气氛笼罩着，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气氛的尖牙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操！老子就不信打不过了！”
　　说着，他就向门冲去。
　　“该死！快拦住他！”
　　煤炭的话音还没落，我就已经向尖牙奔去并将他拦在门边。
　　“胆小鬼！”尖牙怒吼着，重重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我们必须离开！”煤炭一把拽住尖牙的衣领并将他顶在墙上，“我们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他们的武装如何，这种情况如果要硬拼就是找死！找死你懂不懂！”
　　“精光怎么办！”尖牙一把甩开煤炭的手，顺着墙壁蹲在了地上，“三年的兄弟！他的仇怎么办！”
　　这个平时与精光感情最好的狼人，流下了即使伤重也没有流过的泪水。
　　煤炭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睛重重地闭起又睁开：“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的力量还不够……”
　　尖牙扭过头，拒绝再听他的话。
　　缺耳再次长叹了一声，走进他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行李，榫头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我们，也进了自己的房间，我看了缓缓地蹲在尖牙面前的煤炭一眼，也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现在，他们不需要别人的存在。
　　虽然生活了2，3年，但我的行李简直少得可怜，几件衣服加随身听就是一个小小的背包，我拉开床头的抽屉，将里面的钱——不管是纸钞还是硬币——都胡乱地塞在了牛仔裤的兜里，在将包甩上肩的同时，我的眼角瞟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在精光庆祝自己生日的时候（他总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活动），买回来的相架，我们六人一人有一个，里面是我们的合照。
　　精光……
　　我心里被难过填得满满当当，粗鲁地将相架收起来，我将它塞进包，走出房门跟其他几个家伙会合。
　　PART 9
　　门廊里，只有煤炭孤单的身影。
　　“上车吧。”这么说着，他低下头，率先走出了我们生活了2年的屋子。
　　“尖牙呢？”榫头固执地攥着车门把手不愿意上车。
　　“他去做自己的事情了，我们谁也不能说服谁。”煤炭低声回答，将他一把塞进车里。
　　能坐八人的车因为现在只坐了四个而变得多少有些空旷，我与榫头坐在后座，看着雨点频繁地敲打在车窗上，耳边全是雨刷机械的运动声。
　　路灯隔着雨点在黑暗的车厢中滑过，一盏又一盏，煤炭紧抿着唇，面无表情的脸就这样被一次又一次地照亮，再一次又一次地陷入黑暗。
　　我想了很多，关于精光那开怀的笑容，关于在那房子里被填饱的肚子，关于不断地挥开我们的手争抢一个鸡腿的尖牙，关于我包里的相架，关于最后尖牙的咆哮以及缺耳难过的叹息。
　　想着想着，我开始有点后悔——如果我跟着尖牙去了，会不会更能让我心中的血液冷静下来？
　　突然间，煤炭踩下了刹车，车轮胎在马路上滑出一声刺耳的噪鸣。
　　幸好这个时间，没有其他车辆在这条路上行驶，不然的话估计就是个连环车祸的份了。
　　我刚抚平被刹车惯性加速的心脏，身体却陷入了车子猛然加速带来的加速度中。
　　煤炭迅速地打着方向盘，我们的的士在发动机的怒吼中爬上了路基，向反方向奔去。
　　“你疯了！”缺耳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想揍煤炭几拳，而煤炭只说了一句话。
　　“我们是兄弟，缺耳。”
　　缺耳在脸上抹了一把，随即泛出了伴随着坚定的苦笑：“嗯，兄弟。”
　　PART 10
　　的士车很快就开过了我们无比熟悉的那条小街，将我们的房子以及我们的过去甩在后面，车灯照着路面以及街道两边的景物，精光死的那个赌场灯红酒绿的招牌也很快地被我们抛在了后头，黑暗中的办公楼如同一张毫无声息的大嘴向我们袭来，煤炭方向盘一拐，我们就在它前面滑过去，很快地，我们即使透过后车窗也不能看见它的轮廓了。
　　大街小巷，条条道路串联成蜘蛛网一般的线条，而我们就像骑着龙的勇士一样在其中穿梭，冲撞，企图挣脱开它的捆绑，冲向属于我们的未来。
　　伴随着轮胎刺耳的声音，我们在码头停下了。
　　车门碰撞的声音在一片嘈杂的雨声中并不响亮，煤炭低低的声音在我们耳边响起：“尖牙说，要把他们引到这里。”
　　我张望着这个我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平常人来人往，船的汽笛声，工人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的地方现在只有雨点敲打在地面刷刷作响，我们谨慎地沿着一个又一个货柜悄悄前进，用我们的鼻子，我们的耳朵来寻找我们兄弟的踪迹。
　　枪声骤然响起，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
　　我一悚，不禁停住了脚步，而煤炭与缺耳则迅速地向枪声响起的地方跑去，而榫头跟在他们后面。
　　雨越下越大了。
　　我的鞋子上面沾满了泥巴与水，现在它上面多了一种东西——血。
　　没错，血，尖牙的，缺耳的，还有煤炭的。
　　榫头被已经完全化狼的煤炭护在身后，同样是狼形的缺耳搭着尖牙仅剩的那只手臂扶着他，全身是血的尖牙靠在缺耳的身上低垂着头，不知道死活。
　　在他们面前，是十几个人类。
　　他们端着枪，拿着刀，有的还拿着圣水一类的东西，他们的衣领上别着精光攥在手里的那种徽章，他们在对我们微笑，而这微笑在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显得格外奇诡。
　　“放弃抵抗吧，你们很快就会成为上帝眷顾的子民。”像是首领一样的人开口说道。
　　“呸！”煤炭重重地一口啐在地上，“他妈的你们屠杀我们的时候怎么就不想自己是上帝的子民了？！”
　　这些人就是猎人？
　　我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他们与日常走在街上的人类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他们手里的武器也跟□□的混混们用的没有什么两样。
　　就是这些人，将精光残酷地打死？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燃烧，我知道它在愤怒，在抗议，在控诉，而我就在这愤怒与控诉中迅速地长出坚硬的长毛，衣服被膨大的体形撑破，指甲化为利爪成为反抗的利器，牙齿变成獠牙时刻准备咬断某个倒霉蛋的脖子，我的血液在沸腾，在咆哮，在怒吼……
　　我化为狼，复仇之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