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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三章】 安静的春天 ...

  •   “所以……你现在看不见了?”

      她走在他身前,上楼梯。刚刚她偷溜去了一楼值班室,已经做好了当贼的打算,然而里面竟然没人。天花板上的闪烁着苍白光线,桌子前空无一人。
      于是她溜了进去。一排排的备用钥匙就那样挂在墙上。她很容易就拿到了,甚至都不需要踩椅子。

      偷到了自己房间的备用钥匙,薇薇安重新溜出值班室,小心地关上了门。门后站着一个人。她拍了拍他的袖子,示意自己已经拿到了钥匙。

      回病房的一路上,她试图伸手扶他。毕竟由于某些未知的原因,他现在短暂的失明了。但事实上,她觉得他似乎不太需要她的搀扶。尽管此刻失去了视觉,这个杀手并没有失去他同样极其敏锐的听觉,触觉与警惕心。

      起初他走地很谨慎缓慢。但他很快就适应了黑暗。现在他只需要抬手摸一下眼前五厘米内的事物,就能顺利地上楼或者拐弯,冷漠的样子像个早已对比习以为常的盲人。
      而她只需要将他面前的障碍物推到一边。有时她甚至觉得,即使她不将障碍物清楚掉,他也能谨慎地绕开。
      ……他真的会吗?薇薇安举着蜡烛,站在楼梯顶等走在身后的他,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她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但这念头实在有点找死。

      “……这边。”她拍了拍他的袖口,向他指示方向。
      来到二楼,病房已经不远。薇薇安举着蜡烛向前走去。蜡烛是刚刚用他的打火机点燃的。点燃后,她下意识地立即将它举到了他的面前,想看看他的视网膜是否还残留些许对光的反应。然而他依然毫无反应。

      大概是感到了火苗的温度,他冷冷开口,“小姐。你是想用蜡烛烧我的鼻子还是怎么?别白费力气了,现在我看不到任何东西。”

      将备用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薇薇安推开了门,身后的他也跟着她走了进来。她将蜡烛放到桌子上,转身看他,这是她今晚第一次在光下仔细打量起他的脸。

      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站在门后的墙边。他的脸看上去有点苍白,右侧脸颊上沾了一点血。还没等她再看一会,他忽然抬手解开了风衣纽扣,将外套随手扔在了地上。
      他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衣,几乎被血打湿了一半,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尤其是他的右手臂,袖子都被血浸透了。他的手上全是血,顺着指节滴到地上。

      “……怎么搞的?”她睁大眼睛。他没说话,接着他把袖子卷起来,她看到了一道很深的伤口,就在小臂上,深地骇人,仿佛被人用带有豁槽的刀刃切开一样。仔细观察,伤口附近还有灼伤痕迹。

      “碰上了个麻烦的家伙。我应该更小心的。”他卷起袖子低头看了眼伤口,另一只手伸进口袋找烟。“现在可能有点麻烦。伤口里还有东西。小姐,你这有医药箱吗?替我把它夹出来。”

      “……我?”她低头看他的伤口,同时闻到淡淡血腥味。那道形状惨烈的伤口看起来很惊心,她几乎是在强迫自己看它。“我又不是医生……不行的。”

      尽管他说造成这道伤口的原因,是他不够小心。但是薇薇安并不是很相信。
      作为协会业绩很好的赏金杀手,她的监护人——杰克就像一条蛇,绝对谨慎的致命毒蛇。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会出手。即使已经绞死了猎物,也会在察觉到危险时缓慢退回到一团黑暗的洞里,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贪婪而中任何埋伏。

      一定是对手在某种程度上超出了他的判断。薇薇安心想,就比如这个伤口,她想不出是什么武器造成的。

      “你不是说要帮我吗?调查员小姐。这并不难。”他从桌子上摸索着拿回了打火机,从失去了焦距的黑漆漆的眼睛里投映出的视线更显冰冷。“我现在已经看不见了,右手一但废了,可能活不到天亮。有人在追杀我。凭借你的身手,小姐,到时候你不太有活下来的可能。”

      她强迫自己从他的伤口上移开视线,“……可我没有医药箱。或许我可以再去一次值班室找找——”

      “镊子。只要镊子就可以了。这你总该有吧。别忘了先消毒。”

      停顿片刻,她拉开抽屉,翻找一通,最终在灰扑扑的角落拎出了一只镊子。她拎着镊子去洗手池里冲洗了一下。接着她踩着凳子从书架上拿下一瓶杜松子酒。她将镊子的金属尖端在蜡烛火苗里烫了烫,用酒擦了擦。然后她弯腰半跪在他身前,低头看那道伤口,手有点发抖。

      “别抖。看清楚血管。不要挑破动脉,小姐。我记得两年前在北英格兰的雪山无人区里,我教过你一点关于解剖的知识,对吗?不过我猜你大概也不记得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烛光里他的脸很苍白。

      “……我记得……一点。另外,你需要麻醉吗?”
      “听起来好像不错。不过有个问题,小姐。你的屋里连基本的医药设备都没有,难道在哪里藏着一只麻醉剂?”

      “不,当然没有……不过我有一根拐杖,上礼拜一位病人在我的房间里留下的。”

      那位病人大约五十多岁,自称是一位伟大而多产的歌剧作家。上周四他怀揣一叠写满拉丁文的厚纸来找我,说这是他的最新力作《西西里岛的人鱼公主》,剧如其名,讲述了一条多愁善感的人鱼的故事。而且他还热情洋溢推荐她为该剧目的女主角。
      那天他就站在杰克现在的位置上,一刻不停地向她认真地讲解了首尾两场戏。讲到动情处,他丢掉了他的拐杖,开始手舞足蹈起来。是的,他本来还拄着一根拐杖来着。
      直到那个逻辑混乱而富有想象力的歌剧终于落下尾声,年老的“剧作家”心满意足地离开她的房间,他也再没有捡起那根手杖过。彼时薇薇安低头看看那根拐杖,再看看他。她不由地怀疑,除了患有间歇性精神分裂,他还有神经亢奋症。

      “所以呢?”

      “所以……”薇薇安指了指那根竖在门后的拐杖,“我是说我可以用它把你打晕。以达到麻醉的效果。”

      “……”沉默片刻,黑衬衣青年吐出一口烟。“你是想麻醉我,还是只是想单纯地打我。我有点怀疑你的动机。调查员小姐。不用麻醉了。快处理伤口。”

      她深吸一口气,将镊子伸了进去。触碰到皮肉的时候,她感觉他的肩膀轻微抖了一下,一小撮烟灰落到了桌子上。

      观察了一会,她很快就找到了那些散落在伤口里的是什么。一些黑色的小颗粒。不知道是什么。看起来竟然像稍微大一点的黑色沙粒。她硬着头皮夹出第一颗“黑沙”,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血腥味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黑色的沙粒有很多……都要挑出来吗?”

      “对。全部挑出来。”他的声音有点低哑,狠狠吸了口烟。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身手很好,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她不由地心生好奇,究竟对手是谁,才能把他逼到这步田地。
      另一方面,她也在找话题与他对话,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剧烈的疼痛与失血过多很容易使人心脏加速收缩,极易使人休克。

      “……是逃城。有叛徒逃出来了。会长发布了S级赏金追杀令。S级是最高级的追杀令,悬赏金额自然很多。起初地下黑市的很多杀手们都蠢蠢欲动。但事情有点出人意料。杀手们一个个扑了上去,然后都一个个地死了,就像扑到火里的飞虫。”

      “大概是看了地下黑市里赏金杀手的业绩榜单,最终会长雇佣了我,让我去清理掉他。”他吸了口烟,声音冷淡。“尤里安会长的命令是杀死他,唯一指令就是杀死。”

      逃城。这是半年来她第二次听到这个词。
      世界线管理协会以消灭罪恶为宗旨,工作是清除罪犯,并给弃明投暗的叛徒以审判与惩罚。
      毕竟加入协会时,每个人都曾发过誓,要效忠这世上的所有光明。每一个姓名荣登叛徒赏金榜单上的人也一样。在他们为了一袋黄金或是别的什么诱惑开始掉头追逐世界上的所有罪恶之前。
      锋利的刀剑容易割伤自己。越是灿烂的花朵越容易开到腐烂。
      成为WLA协会的成员,本来就面对巨大的危险与诱惑。

      他们最终被关入逃城。那是一所建在北极附近雪地间的监狱。由于会长本人仁慈善良,迎接叛徒们的并不会是死刑,而是永远的监(he xie)禁生活。
      人的生命通常是有限的,容易被任何突如其来的意外失去生命,只有当他们被严密地监(he xie)禁起来时,连食物水分都被严格控制,那时便再也不存在一块骨质疏松的饼干具备使人被噎死的可能。失去自由之后,日子会显得格外漫长。据说那里的很多人都疯了。

      能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人,本身也肯定不是省油的灯。

      挑完最后一颗“黑沙粒”。她觉得自己几乎脱力,手腕发软,“……好了。全都处理好了。”

      他却没有回答,背靠椅背,微微低着头,看起来好像睡过去了。她忽然想,如果现在的自己用枪指着他的脑袋,他会醒来吗?就像在两年前的警惕性睡眠训练中,他那么多次做的那样。
      这个念头忽然跳到了她的脑子里,不知怎么,令她十分好奇。于是她给他包扎完伤口后,擦了擦手,右手比了个□□手势,轻轻抵在他额头。

      然后她顿了下。他的额头很烫。与他冰凉的手完全不同。
      他在发烧。

      她不知道他的发烧是什么引起的。如果是刚刚的小手术引起的,很可能情况不妙。她低头看他,手脚冰凉。
      可她房间里没有退烧药。看来必须再次偷溜进值班室了。值班室里可能有抑制发热的药剂,也可能没有……但她必须试一试。

      再次走出病房,她快步穿越走廊,夜深人静,走廊里十分寂静,她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走着走着,她忽然看见了一个人。
      那是个小小的人影,坐在轮椅上,背靠走廊的栏杆,侧着脸看向窗外。现在是凌晨四点,说深夜太晚,说早晨又太早。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扭过头来。
      “你好,姐姐,又见面了。”看清是她后,男孩歪了歪头,轻轻开口。

      薇薇安停住脚步,转身看他……乔·海森?
      大半夜他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男孩穿的很单薄,只穿了一身疗养院里统一发放的蓝白条纹相间的病号睡服。他的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右手里还拿着一小束白色花朵,看样子像是百合花。

      “你在找什么东西吗?”他打量了她片刻,视线在她穿反的拖鞋与乱糟糟的金色卷发上来回停留。

      “……退烧药。乔·海森,你知道哪里有退烧药吗?”
      “你发烧了?”男孩挑眉,笑容可掬,“可你看起来面色红润有光泽,姐姐。”

      “……”

      “可惜,我没有那种药。”他撑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看了她一会,继而遗憾地摇了摇头。可他眼角的笑容看起来依然该死的幸灾乐祸。“我也很确定,现在你哪里都找不到它。这里晚上都锁门了。药剂房也一样。可能你只能等一会儿了。”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叹了口气,“至少四个小时以后。”

      男孩端坐在轮椅上,撑着下巴看她。似乎是正在好奇自己的话将会怎样激怒她。少女站在走廊的阴影里,身影看起来格外纤细。
      片刻的沉默。然后他看到她向自己走来。
      没有迫不及待的反驳,没有低三下四的讨好,甚至都没有一个愤怒的目光。和他的那些佣人,或者曾经捉弄过的人都不一样。

      她只是低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冷漠。
      然后,他们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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