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青天收雨

166、【终章】 百万玫瑰

　　“就是这里了。尤里安会长今天会来。”

　　柠檬草疗养院。二楼。走廊。

　　走廊里挂着一幅画。关于一棵树的油画。

　　“二十分钟后，他会来找毁掉那副画。彻底摧毁当年百万英镑计划的所有证据。”坐在轮椅上的清瘦少年，穿天鹅绒衬衫，低头看了一眼怀表。

　　面前站着一个身穿黑风衣的青年。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还站着一个人。年轻的金发女子侧影纤细，低着头，看起来有点不安，躲在他的背后，像个小孩子，她的手里甚至还抱着一只玩具熊。

　　二十分钟后，果然从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却并不是一个人。

　　那一刻，杰克就明白了。乔说谎了。

　　少年根本没有帮他，而是出卖了他。现在被包围的，不是尤里安，而是他。

　　少年甚至抬手，轻飘飘地指过来。

　　“是她。会长。薇薇安调查员。她在那。”

　　枪声就是在那一刻响的。

　　接着四面八方，子弹飞来。

　　他猛的把她推到一边。瞬间她被推到一棵柱子后，砰砰几声，背靠的廊柱瞬间多了几个弹孔。

　　这么多天，一直和她待在一起的那个黑衣青年。和那群人交手了。

　　青年很快被包围了。

　　不知不觉中，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却转移到了她背后，举起了枪。

　　“薇薇安，你手里是不是还有一张假(hexie)钞？会长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但我在他的狗身上黏了窃听器。我知道，他找到了一张有上帝粒子的纸币。”

　　“但那张纸币似乎是假的。你身上的那张，才是真正的上帝粒子载体。”

　　少年的声音狡黠，微微眯起眼睛。

　　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怔怔抬头看他。

　　“……别露出这幅表情。薇薇安，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半晌，见她没反应。
　　少年忽然愣了愣，“……你真失忆了？”

　　说着就去抢她手里的玩具熊。但她死死抱着它。此时忽然一颗子弹飞来，凭借本能，她竟然硬生生地躲了过去。

　　看来，虽然失忆，但是身手都还在。

　　但作为代价，玩具熊也被夺走了。肚子被刀片划破，大团棉花掉了出来。还有一张破旧的英镑。

　　那一瞬间，厮杀在人群中的青年忽然猛的转身，向她跑来。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纸币被撕开了。
　　柔软的，刺啦一声。

　　就在那一刻，她忽然闻到一阵气味。美妙而温暖，像被一场梦境包围。

　　再睁开眼，是白茫茫一片。

　　……这里是哪？

　　那一刻，她忽然感到有人站在她身边，紧紧地拽住她的手，叫她薇薇安。但此刻她环顾四周，周围分明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她很害怕，于是就挣开了。

　　这一挣脱，再走回去，就再也摸不到那个隐形的人了。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仿佛彼此都存在，却不在同一时空。

　　眼前的白茫茫里，没有疗养院的走廊，没有满是弹孔的廊柱，只有轮椅上的少年。
　　接着少年忽然站了起来。站起来时，一节裤腿被拉起，露出清瘦脚踝。然后他低头看了看，手指微抖，松开了轮椅扶手。

　　接着他跑了过来。

　　向她开枪。

　　抱着玩具熊的白裙女子，转身飞奔。

　　子弹擦着她的肩膀飞过。

　　她躲掉了很多。

　　但最后还是被打中。毕竟手无寸铁。

　　子弹钻进肩膀，像一块热铁融进皮肤。

　　她倒了下来。

　　“早知如此，你何必一直逃跑呢？”模糊视线中，她看到少年走了过来。

　　“我记得，四年前，我待在疗养院的那个春天。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时你说我虽然看上去很乖，但却像个恶魔，你说你看不懂我。其实，我一直都很好懂的，姐姐。”

　　“我很自私，很残忍，很冷漠。加入世界线管理协会，接近你，陷害你，都是为了上帝粒子。我不想残疾一辈子。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一直很好懂的。”少年弯腰蹲在她身边。她感到有冰凉液体跌在脖颈。他似乎在哭。

　　“难懂的是你。姐姐。”

　　“你的记忆有一段缺口，你一直是不完整的。你很冷漠，装作奥菲利亚，欺骗她的哥哥，不择手段。你利用了那个叫艾玛的孤女，不惜最大强度催眠，使她的脑神经一辈子都无法康复。你知道吗？自从七年前，你满身是血地从雾都孤儿院的地窖跑出来。你的心里早就什么都不剩了。”

　　“你一直不喜欢你的监护人。终其一生你都在追求那个年轻的警察，你觉得他洁白无瑕，代表正义，与世间所有的罪恶相割裂。但你不知道，真正和你相似的，是那个杀手才对。你们都少了一样东西。他少的是良知，你少的是感情。”

　　少年摸了摸她的头发。

　　血液从她的右肩流出来。染红了胸前的白裙。她虚弱地躺在地上，冷汗浸湿了额前碎发。

　　然后他忽然感到，枪口抵在胸前。

　　“……你都想起来了？”他低头看她，感到她的眼神忽然变了，“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进入这里的时候。”
　　她第一次开口，声音有点沙哑。

　　“上帝粒子暂时治好了你的残疾，也帮我恢复了记忆。”

　　“乔，放手吧。就算你杀了我，也不会得到上帝粒子。尤里安不会放过你的。你会死的。”

　　少年摇了摇头，咬牙。

　　他甚至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好看似天使。“你想要上帝粒子，也只是为了救你自己的命。和我没什么区别，薇薇安。”

　　“只是你救自己时，还能顺便拯救世界。我们没什么区别。”

　　他咬牙，紧紧盯着她。
　　冰冷枪口抵在胸前，她的脸色苍白，紧紧抿唇。

　　他忽然有点恍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叫她薇薇安。并且，从此以后，再也没叫过她姐姐。
　　男孩与少女。
　　当男孩变成少年，她却已经不再是年轻的少女了。
　　他们之间，仿佛永远隔了一段距离。

　　那段路曾经开满郁金香，柔软的花朵随风摇晃。花朵是从一座高塔上生长下来的。从那座高塔的顶端，他的母亲曾经跳了下来，一只高跟鞋留在了空空荡荡的塔顶，然后，春风吹过，郁金香破土而出，遮盖高跟鞋与鲜血，从高塔蔓延下来，浩浩荡荡，如火如荼。

　　现在，那段路空了。

　　并且再也不会有花朵盛开。

　　他忽然抓起枪，直指她的太阳穴，即将扣动扳机。

　　晚了。

　　她开枪了。

　　子弹击穿了胸膛。

　　少年豁然睁大眼睛，后仰倒了下去。

　　好像一阵狂风刮过，周围白茫茫的一切忽然波动了一下。接着一片片地剥离，脱落下来，像一场大雪。
　　然后所有的一切，哗啦一声塌下来。

　　她再次睁开眼。所有白茫茫的世界都消失了。眼前一片狼藉。

　　疗养院，墙上弹孔累累，油画上有火烧过的焦黑痕迹，空气中有浓浓火(hexie)药味与血腥味，地上的灰尘与血液混合，凝固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半流体。

　　她的身边，空无一人。少年死在了上帝粒子制造出的四维时空里，再也回不来。

　　远处，黑衣青年背对着她，不停开枪。他被包围了。他的枪法很准，很狠，他杀了很多人，但还是没能逃脱。毕竟寡不敌众。

　　很快他的腰腹就中了枪。血浸湿了黑衬衣，滴滴答答掉在地上。

　　薇薇安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中枪后，他晃了一下，翻身躲到了一根柱子后，低头，将微微发抖的手插进风衣口袋。接着她就看见他抽出了一根烟，点燃，叼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

　　他忽然回头，朝她看了一下。

　　下一刻，他狠狠从嘴里拽下烟头，抬手，向她的方向扔了过来。

　　烟头的火星在空中划过。

　　薇薇安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听到一声巨响。接着整个疗养院地面猛的一晃，墙体爆炸。

　　像胸口被砖头重重拍了一下，她顿时喉咙一甜。

　　他在这里安装了炸弹！

　　他想杀了她。

　　爆炸声惊天动地。瞬间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她觉得自己的耳膜已经穿孔了。周围瞬间寂静。她只能听到自己微弱的心跳声。

　　她手里的玩具熊掉到了地上，火苗舔了上来。

　　周围火光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