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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如此良夜 ...

  •    月白风清,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如此一看就是高人隐居名士潜卧的竹中庐舍自然是林静林大才子在京师的居所。当然里面是要焚上素馨香的,是要设上一具古琴的,最好还带点药气,当然更少不了一架子的古籍,兵法是万万不能少的,医书是万万没有的。至于瞎子能不能看这些宝贝书那便另当别论了,如此风雅之陈设何必去想那些庸俗的事情呢?
      此刻林静从架子上取出一颗雪白的不知名药丸服下,果然随即便略扫了扫那具漆纹裂如蛛网的古琴,在袅袅青烟中盘膝坐于月下,十指扣置于弦,轻勾慢抹,琴声泠泠如冰玉相溅。正所谓:独坐竹里馆,弹琴复长啸。深,呃,巷那个俗不知,明月来相照。
      为什么说是“俗不知”而不是“人不知”呢?
      林静指下一用力,琴声骤止,他微微一笑道:“夜半君子来,这琴却弹不下去了。”
      来人嗤了一声:“装什么装,是我。”
      却见一人靠着墙根立着,也不知是何时进来的,但看那一身在黑夜里无比张扬到眩目的白衣就知道定是纪言无疑,林静不由笑道:“和你一起学得风雅了些,不行么?”
      “好好,倒是我拿了一点也不风雅的东西来,可污了你这地?”
      “只要是你拿的,哪里有不风雅的?何况——”林静越发笑得温柔和气,“金钱可以说是这世上最风雅之物了。”
      “阁里从来不缺钱,我自问也有点生财的天分,真也不知你想要干什么,”纪言哼了一声,“自己看收获吧,你今天居然连内力都敢用了,拿命拼自然大有成效。”
      “啊,速度真快,”林静赞叹一声,伸手抄起那一封帖子,居然靠着指尖对凹凸的感觉摸出那上面的字句,虽然速度稍慢,却不曾有差失,“鸿通钱庄金五百两,一人高南海碧玉观音像连金童玉女一对,羊脂如意三柄,紫檀镶玉半人高之福寿禄三星,南珠十二挂,才一个下午就置办出这许多,真是有钱,不知道的还当是聘娶公侯之女呢。”
      “何止,这么多钱我家老爷子能把我都卖了!”纪言白眼一翻,“只是你今日不愿韬光养晦却也罢了,你虽不会医术,未必没有其他法子应付过去,硬生生使用内力,拿命来赌却是为何——且别和我说是为了赚钱。”
      林静此刻笑吟吟地把写着巨额财富的单子往袖子里一收,心情大好,“聪明,不是为了钱还能为了什么?我只是洒洒狗血,别人忌惮我重视我,当然就更加会送钱过来。”
      “送钱?我看是送命!”纪言嗤之以鼻,他说到“是”字时身形一振,待得那“命”字出口,已经是从空中传来声音了。
      再看林静居然掏出一方手帕抹抹琴弦,口中喃喃:“按说现在我应该把这被杀气污染的琴给扔了,然后净手焚香除去肮脏,不过这具飞瀑连珠实在是值钱,看来我也只能装成什么都不知道了,嗳,大煞风雅,大煞风雅啊!”
      他侧首思忖一下,略一振衣,敛袖伸手向架上取了一只烛台,从怀中拿出火折子来扇点着了,方才施施然踱出门庭:“阁下玉趾降临蔽舍,不知有何见教?”
      “适才阁下所言在下俱已细听,且又秉烛相见,不恃于暗,阁下实妙人也,唯一表相敬之意,岂敢言教?”
      那个声音也是文质彬彬和他施礼答话,旁边却另有一个粗豪声音忍耐不得:“废什么话,如果不想你朱雀使丧命于此,便快些答应俺的话!”
      “嗯?”林静微微一愣,红烛盈盈间越发显得他面色雪白,更不知在想什么,只是依然温和微笑,“纪公子不是朱雀。”
      “你休得胡说——”那粗人复是插口,却被那文雅之人从中截断,“不得无礼,林阁主何等身份,自然不会妄出言语!”
      “真是过奖了呐,”林静一双眼瞳格外墨黑,映着烛光竟似能看清眼前一样,“我身子不好,平日也曾用些行血清凉的药物,那味道真真忘也忘不了。”
      “那林太医可须得好好保养身子了。”
      “说来,纪公子平日也常取些良药与我,倒与阁下多有同见,”林静笑容柔和,“阿言现在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那文人似乎打了个什么暗号,旋即听见纪言的声音:“你给我......”随即又中途截断。
      “林太医需要静养了,老是吵着不好,待得休养好病才见客岂不好呢?”
      “那倒真多谢了。”林静微微颔首,蓦然似乎呛到,抚胸剧烈咳嗽,只那一刹那间,右手烛台直向适才纪言出声之处射出,势头猛烈,似挟风雷,只听见一声低呼,随即四处都是衣带掀风声,几不可辨,林静却也不曾再辨别,只是衣袍挥舞自守,气势宏甚,却愈显身形瘦弱不胜。
      果然也只数息之间,通庭安静,他已经略微喘息,又是一阵咳嗽,纪言不知何时已经扶住他肩头:“死狐狸!你怎么样!”
      他略一甩袖,微带腥气,只见袖口斑斑殷红,他却不以为意,微微笑道:“你回来的还算及时,帮我把这位朋友拖进来,然后你该回去安抚你家老爷子了。”
      却见那庭中除了他们,其实只另有一人而已,那人此刻已经被点了周身穴道,甚至死也死不得。
      纪言并不迟疑,伸手拂过他几处穴道,待林静吐出一口淤血来,一脚将那人踢入房门,嗤笑道:“凌霄阁但凡有百一力量在此,你早就不知死了几回。”
      “你是凌霄阁的?”那人硬着舌头说话,声音含糊中满带怨恨。
      林静此刻又开瓶吃了一丸药,缓过气来笑道:“我只说他不是朱雀,朱雀沈红儿是江湖有名的佳人,你瞧我们风流潇洒的玄武大才子哪里象她?”
      纪言接着他的话头摇头冷笑一声:“死狐狸少嚼舌头,自己看着些,你今天已经用了两回内力,若是敢再来一回,瞧小红杀不杀了你。”
      看着纪言离开,地上那人从来没有如此绝望,他们如此放心让他听到这些机密,甚至包括神秘的凌霄四使的身份和凌霄阁主不能使用内力的禁忌,自然......也是没有打算让他活下去的了。
      林静听见所有的人声消失,一切都安静下来,才又是一笑,极尽温柔:“你该知道你是必死的,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如何死法,便须看你自己的了。”
      未几,林静一人由房内走出。
      “只锁了他的记忆,先生真的放心吗?”
      他脸色苍白如霜,寂寥倦怠之意尽现:“总不成我真杀了他——不过是个棋子,还是个弃子,还不配让我脏了手。”
      墙头那少年学生宁允坐着,扑哧一笑:“先生怎么说便怎么是罢,总之以先生的智慧应付宁王是不成问题。”
      “不是宁王,是蜀王,更准确说,是贵妃娘娘,”林静只说了几句,登时又咳嗽起来,面色微泛潮红,“这位——说的每句话都是为了蜀王的利益啊。”
      “难道不是嫁祸?”
      “不,”他苦笑一下,“嫁祸的痕迹实在过于明显,反倒落了下乘,何况此人以一人之力模仿出多人口音,甚至包括阿言的声音,又能凭空释放杀气引阿言离去好对付我,宁王虽然心思繁杂,手下效忠却多是文臣,根据阿言手中流言的情报,他尚且找不出一个这样的人为了嫁祸而送死。”
      宁允眉头皱起:“真麻烦,我还是比较喜欢您教我读传奇。好吧,那么为什么那位心机深重的贵妃娘娘会留下这样的破绽呢?”
      “只因她压根没有害我的意思,她只是在警告我,她手下虽然未必有光明正大与我不相伯仲之人,但要杀我却也不是难事。不要以为武功高心思快就有恃无恐,别忘了,我只是个瞎子,而皇宫,并非凌霄阁。”
      “一个警告而已,居然就能派出这样的人来送死?”宁允淡淡叹气,“难怪先生你总爱教导我千万小心。”
      林静勉强一笑:“我累了,你带他离开吧。什么教导......若然没有你,我早不知死了多少年。”
      此刻月色雪白,星光西流,已近丑时,宁允一径跳下为他顺气,忙将那已经显得呆滞的人带走,林静看了看天色,语气轻忽缱绻,一如叹息:“好一个——良夜不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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