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声》文盲书生

1、梦

　　沈浔靠在办公室的墙上，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根要烧到头儿了的烟。他已经三天没合眼了，节律问题使他的大脑几乎快要死机了，脑子里比盘古开天地之前还要混乱，沉得很，涨得脑子生疼。
　　半昏半醒中，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顾本桓的身影。
　　说来也奇怪，普通人，失去了一个至亲的人，会伤心，会难过，甚至说绝望也不为过。谁都无法逃避心理或生理上的难过。但时间长了，经历的事多了，经过时间的冲洗，早已稀释当初的泪水。那当初的伤心，也就会淡化甚至消失了。
　　可他满脑子都是顾本桓，十二年了，那份历久而弥新的伤感笼罩着他。甚至要把他拉进死亡的绝望中去。
　　他强行让自己忙起来，无暇他顾。可当他一个人的时候，当他静下来的时候，痛苦和思念会掺杂着一股脑地涌上来，把他拉进去。
　　那个男人，为什么总是要浮现出来，折磨着他？
　　沈浔吸了一口烟，嗤笑一声，喃喃道：“顾本桓，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他抽完了一根烟，烟头自然化成了烟，灰飞烟灭——在世界几百年的进程中，人类社会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科技时代。
　　人们不会因为生病而担心，因为整个世界上对人类有害的有毒物质几乎全部被消灭，有害问题几乎全部被解决。
　　就算是小磕小碰受了伤，指环里的医疗装置也会自动在十秒以内给人医治。
　　所以，现在的医院，都是留给那些头破血流或病入膏肓的“要死者”的。

　　生活中，机器人那些大家伙小家伙们无处不在，就算是流浪汉，都得有一个专门为他要饭的“机器碗”，当然，以现在的社会生产力水平，流浪汉什么的都已经是“绝种”的“职业”了。
　　但为了防止将来“人工智能统治世界”这种狗血情况的发生，人们最终还是放弃研究和制作那种有独自思想的机器。每个机器的功能和职责都是固定的，它们只会按照人类给它设置的程序行动。

　　五百年前，一位科学家改造了人类的节律行为，使人均寿命达到了四百岁——很久以前，科学家们就已经得出结论：如果人可以像动物一样冬眠，人类的寿命便可达到八百岁。但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的人类，都不能做到实际意义上的“冬眠”。
　　就在五百年前，科学家罗纳·罗尔用科技调节了人体的生理功能——在冬天，它可以使人类从生理上进入“冬眠状态”，但却不影响人类的正常活动。虽然原来的八百岁折半儿了，但那也是白赚来的。
　　人类的寿命长了，时间自然就没有那么宝贵了，他们完全可以白白消耗几年时间——反正命长得很，够他们挥霍的了。
　　所以，十二年算什么？他又不缺这十二年。他也不怕最终只是等来一个又一个的十二年，到死。
　　沈浔坐回椅子上，闭上眼睛，准备眯上一小会儿，以用最好的状态去迎接随后与“陆毒分子”的战斗。
　　（如今的世界早以沧海便桑田，由于地壳的变动，几块大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除了南极洲搁那呆着地儿也没动，其他的大陆分成了六块，分布在了不同的地方——北半球四块，南半球两块；东半球三块，西半球三块。从西到东，从南到北，依次是：法洲、渝洲、北华洲、万兴洲、中原洲、多仑洲。
　　当然，随着时间变化的，不止是大陆，还有国家——由于地壳的变动，世界人民牵手和平，所以，早就没有国家这个名词了。
　　在渝洲上的万华政府，便是统治整个世界的最高政府。万华是由五大家族组成的，分别是：斯柏姓，维艾尔 、黎姓，凡希、沈姓，六门 、顾姓，古依、格劳姓，伯尔尼斯。
　　五大家族姓氏虽然不同，但辈分是一致的。字辈是来辨别辈分的，是在名字后面的“尾缀”。辈分越大，权利越大。论权利最大的，还要数辈分的前三位：埃德蒙加，格林尔，凡可。三大长老后的辈分，虽也分三六九等，但地位却也是差不多的了。
　　辈分呢，是按出生排的，一代比一代辈分小，就像爷爷下边是爸爸，爸爸下边是儿子，儿子下边是孙子一样。当前面一辈分的人都去世了，那么它的下一代就会替代它的位置，以此类推。就像埃德蒙加本不是权利最大的辈分，而是古希斯，但古希斯辈的人都去世了，自然也就消失了。
　　每个家族的辈分最高者，手里都有一
　　个拇指大小的半透明的小玉笛，叫“尚牌”，那是最高权利的象征。
　　当然，同一辈分不可能只有一个人，而“尚牌”只有一个，所以手握“尚牌”的人，便是通过种种形式推举出来的。
　　在“尚牌”之上，还有一个最高统治者，统领着五族，手握“权系”。不过权系早在几十年前伴随着维艾尔家的斯柏可·古希斯老先生的死亡而石沉大海了——没有找到斯柏可的尸体，“权系”自然也找不到了。
　　这样，能够统治五大家族的最高统治者的位置消失了。“权系”不能重新制作，这是规矩。所以这能怎么办呢？五大家族分权统治呗。
　　五大家族的大小事务，只好由每家的“尚牌”代表自己家族发表意见，大家聚在一起商量，票数多者为胜。
　　虽然这里面潜伏着一些潜在的矛盾与冲突，但长老们为了家族的面子，都不曾撕破过脸皮，倒还算是相安无事。
　　咳，话题扯远了。
　　批啦，再拉回来。
　　咳，这些“陆毒分子”呢，其实就是分布在各个大洲上，企图想要独立，将自己所在的大洲分离万华。因为这些人目标相同，所以这些人都臭味相投地聚在了一起。）
　　这些年里，不知暗地里有谁支持他们，这些陆毒分子越发猖狂起来。
　　这次，陆毒分子又向政府出手了。
　　战斗异常激烈，伍卫军和他们连战了三天，才险险打退了他们一丝，众人得以松口气，却也不敢松得太彻底——搞不好这群疯子明天又来了。
　　作为伍卫军的将领，古依的第六代弟子——沈浔·柏依尔，自然要挑起大梁。
　　半梦半醒中，沈浔好像又回到了儿童时代。
　　一帮衣着华丽的富家小孩儿围着他，指着他的手指都要戳到他鼻子上了。
　　沈浔朦朦胧胧地听到他们叽叽喳喳地骂着他，来来回回都是“小杂种”之类的话。
　　沈浔想开口反驳，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也好，就算出得了声又怎么样？他又没话可反驳。
　　（在莞澜学院里，学生分为两波——一波是万华家族的弟子，身份显贵；另一波，则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靠真才实干考上来的。显然，沈浔是第一波。
　　虽然五族辈分相同，但因为结婚生子的早晚不同，这些同龄人中的辈分也就有大有小了。
　　沈浔作为第六代的柏依尔辈，在同龄人中辈分算是大的了，可惜母亲不是五族的人，小孩儿们都笑话他“血统不纯”是“杂种”，归位异类。
　　五族为了利益，彼此联姻，拉拢人心。只有沈浔的父亲，为了“追寻自己的爱情”，不顾家人反对，和“外族”结婚生子，这样的例子在五族里是鲜有的。
　　这些贵族小孩儿看得起普通人，却看不起一个“血统不纯”的“同类”。想来也是可笑至极的。）
　　小沈浔被他们说怕了，蜷缩在地上，捂住耳朵，眼泪像洪水滔天地就要夺眶而出。
　　远处，一个男孩儿的声音传来“你们干什么！？”
　　沈浔愣住了，猛的松开耳朵坐了起来，从围着他的人群缝隙中向外看。
　　那帮小孩儿似乎很怕他——顾本桓，是同龄人中辈分最大的，“三老”之一，凡可辈。
　　小孩儿们都转向顾本桓，结结实实地把沈浔挡住，齐刷刷地低下头。
　　小顾本桓走过来，拨开领头的小男孩，同时说到“滚开”。然后他走过来，把小沈浔拉了起来，连正眼都懒得给他一眼，只用眼角瞟了他一下，骂到“废物”。
　　小顾本桓转过身，面向领头的小男孩儿，用稚嫩而又略显成熟的语气说到：“黎明·阿艾尔，你胆子不小啊。”随后顾本桓伸手冲沈浔一指，说：“他比你辈分大吧，怎么？欺负人欺负到长辈头上来了？你父母就是这么教导你的么？”
　　叫黎明的小男孩脸红的很，小手在背后攥的紧，却仍然低着头咬着下嘴唇，不敢说话。
　　“他以后我护着，谁再敢欺负他试试！滚！”
　　顾本桓发话，小孩儿们立马一溜烟的滚……呸，跑了。
　　沈浔看着顾本桓，伸出手，说“本桓，谢谢……”
　　顾本桓一下把沈浔的手拍了下去，说：“谁用你谢，只不过看你太废物了，别自作多情。”说完，转身就走……
　　一声巨响，把沈浔惊醒，他坐在椅子上，好像还没回过神来，只是呆呆的愣着，盯着桌子上的杯子。
　　求你别吵醒我，我还想睡着……趁我还能梦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