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依然如故》剧作师

33、第三十三章 大势之谋（三）

　　老城区一间不起眼的平房里，五十多平米的房子挤了十几号人，由于许久都未开窗通风的缘故，屋内充斥着一股食物残渣腐化的味道，还混杂着浓郁的烟味，若是有来访的顾客，一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光顾了一辆垃圾车。
　　但里面的住户却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味道，有几个还是不管不顾得在那吞云吐雾。偶有受不了的侧目看吸烟者，也算是表示了自己的不满。这时吸烟者若是发现了这样的眼神，大多先打量一下发表意见的人，若是体格一看就比自己健壮，那只能自认倒霉，却又忍不住烟瘾，往往站起身来换到角落里，当然也不忘了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问候一下对方的直系亲属。若是与自己差不多的，便只是装作看不见，却也是半侧过身子自顾吸自己的，有意见的人见了也算是给了反应，要是强要求对方换位置打起来输赢也是未定，便是作罢。但若是真有那没有眼力见的，比自己瘦弱还使眼色的人，心情好的大多只是瞪回去，而后继续，要遇到心情不好或是性格过激的人那就不会那么客气了，他们往往会蒙吸一口，然后对着对方的脸一下子全吐出来，直把人呛着直咳嗽才大笑着作罢。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地地道道的丛林法则。
　　但即使是这样，彼此之间也没有明面上的打架事件，大家都遵循着某种约定俗称的规矩，维持着一定的稳定。这规矩的来由便是坐在房间自里边的男人。
　　韩武被这群人尊称为老大，大家都叫他韩哥。一米八五的身高，衣服包裹不住的健硕的肌肉，是他威信的主要来源，对于一群奉行“拳头就是硬道理”的人来说，这样看起来就能打十个的人是这世上少有的“大学问家”。二来韩武也是为人仗义，在坐的难免都是“进过宫”的人，最难的时候也都受过韩武的收留，虽大家出来混早把良心扔在了出门第一个转弯口的下水道里，但是多少还是有脑子的人——这世道，能接济自己的人是少一个是一个，本就不多，还是抓紧些好。再者每个行业都是有竞争的，难免要找个靠山，韩武则是本市众所周知最稳定的靠山，实在是能打了些，打了小的惹出了大的，韩武则是那大的中最大的那个，出去遇到同行的，说是韩哥手下的，至少本市内大多敬而远之。
　　当然，还有一件最主要的事，据业内可靠情报称，韩哥是黑白两道通吃的角色，据说和警察也有关系。其中最有力的证据就是据了解，韩哥是没进过局子的。韩武不做小偷小摸的事，用他的话说，那太低级了些。韩武靠体格和演技吃饭——替人收债。
　　韩武不止一次向自己的小弟传授丰富的经验：“这收债啊，首先重要的是眼力。它是门学问，得讲究方式方法。它得分文武，一文一武，怎么说来着，对，要两手抓。你上家门首先要看啊，这家有没有老人，越老越好，哎，要是有咋就武着来。
　　啥？打架，放你的屁！咱们是文明人，怎么能打架啊！要是被警察抓了，误了生意没钱你给我啊！
　　那怎么武着来？简单啊，你给人跪下。脸？脸值几个钱，你要脸你咋入了这行，入了红楼你还立牌坊咋地？别说话！我继续，你在那给人一跪，要会哭是最好，最重要的是要说的惨，尤其是要说家有老人卧病在床啦，要养自己老母啦，这样那些老头老太才会同情。这叫离间，你得先让敌人内部意见不一。要是老人有反应呢这是就妥了一半了，然后你得常去。这就比较靠谱。
　　啥？要是没反应？对付这种不要脸老货也有办法，你得加表情啊，也跪那，表情越狰狞越好，这他们不得怕，对吧，你都给人跪下了，还有啥事做不出来？那群不要脸的也得自己琢磨呀。还有，这时候，你得给自己加戏，要走了得换另一幅面孔，表情要淡定，语言要诚恳，叔叔阿姨，大哥大姐大妹子我以后常来看你啊，你得这么说。唉，这反差越大，别人就越瘆得慌。你要是前面能露出恨不得宰了人家的表情，后面笑得天真烂漫春暖花开，就冲你这能拿奥什么卡的演技人家也得把钱给你还了。
　　要是没有老人咋办？别急啊，咱不是还有文着来的办法嘛。所谓这文着来，就是你搬张椅子到别人家坐着，吃人家的用人家的，当然，你要是能带上洗漱用品那就更好，连住房问题都解决了嘛，现在这房价多贵啊，你这还是赚到了。别人骂你别还口，更别动手，赶你就是不走，就赖那，他不喜欢赖账嘛，也让他尝尝被人赖上是个什么滋味。
　　他要是报警？你把他咋了呀，警察来了咋抓你呀，你又没打他，甚至连骂他一句都没有，四好公民啊，这是文明要债啊，警察得给我们嘉奖才是，我们这么文明，没有社会治安问题，给他们省了多少麻烦，这得大大的嘉奖！你就这么赖着，是个人总有一天会受不了的，他能不还钱吗？
　　你说还不还？那他是人？这么不要脸的垃圾你还能怎么办，他怕你揍他一顿？这是神啊，吝啬之神，你要真遇到了，还是趁早回家洗洗睡吧，能挣的钱不止这一家，轻松点不好？”
　　韩武靠着这一门手艺在收债界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这也是他能养得起手下这一群人的原因。他这也不是拉帮结伙，纯是出于意气，他还定了规矩：相逢即是兄弟，兄弟之间不可随意打架斗殴；抢劫的不收，这智商低的容易拉低整体水平，不支持偷窃等一切违法乱纪的行为，你要干可以，别让他知道，知道一个赶走一个；因违法犯罪进了局子，出来以后会收留你，但事不过三，要是过了，对不起，趁早滚蛋。就这样，韩武手下这帮人竟是渐渐走上了自我改造的道路，大家干的活计虽然也大多上不得台面，但也鲜有被警察找上门的情形。这也是警察乐于和韩武打交道的原因：在混子间有个守法的情报员，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天，韩武接了金店打来的电话，立刻吩咐道：“给我稳住那孙子！”然后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喂，王哥，是我。没啥事，就是通知你一声，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对，就是那货，在小张的金店呢，你带人过去就行。不用谢，协助警察办案是我们这些公民应尽的义务。好，好，好，谢谢王哥夸奖，王哥再见！”
　　手下人听了，不免有些疑惑，办开玩笑得说：“咋了韩哥，小张那小子给人缺斤少两被发现了？”
　　韩武摆摆手：“不是，逮住一小偷孙子。”
　　“咋了，他偷哥东西了？你告诉我，是谁那么不长眼，我去弄死他！”
　　“弄死什么弄死啊？说了多少遍了，你当我们□□啊，我们是守法公民！没偷我，这孙子偷我也就罢了，谋个生路嘛，我也没什么钱，偷不了多少。但这家伙去纯字号了！混账！”
　　顿时，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下的活计，目光一致看向韩武，半数以上的人面色凝重，似是有人招惹了自己一般。
　　“这小子……外地的吧？”
　　另一个人立刻接话：“废话，本地的找死啊！”
　　韩武点了根烟，猛吸一口：“我们这帮人，最难的时候谁没受过人家恩惠，是不是？就算是没有，但人家做了十几年的善事啊，这就算不是圣人，那也算个伟人了不是？咱就算再难，做事也得有个良心，这帮坐小偷的，死了哪门子亲戚这般缺德啊！”
　　“韩哥，那个……”
　　“咋了……”
　　“那个……我，兄弟们不少以前也是做小偷的……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