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火光中走来》闷哼阿宅

4、第四章

　　乔星南醒来的时候，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是她出租屋那边，厕所翻滚着的气息。非常的难闻，让乔星南原本就不舒服的头顿时剧痛了起来，那一瞬间的恶心几乎让她干呕出声。

　　乔星南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她紧紧地闭着双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腹部里全是这股味道，混杂着潮湿和细菌的气息，让她难受至极。

　　这不是第一次她这样醒来。事实上，乔星南每天醒来的时候，都可以闻到这股味道，这已经是定律了。

　　房间没有任何的阳光可以照进来，哪怕是夏天也极其的阴暗潮湿，让人骨头缝都在发酸。乔星南哆嗦了下，觉得冷，下意识地收紧了被子。

　　——如果被子也暖和的话。

　　被子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翻晒了，棉絮纠结成一团，吸水了一样，异常的沉重。盖在人身上，直接把胸口堵住了，翻身都艰难。

　　她感觉自己的额头上有冰冷的凉水滑落，事实上，乔星南也分不清那是自己的汗水还是什么东西。她太冷了，她觉得难受。

　　乔星南的脚尖在被子里扑腾了一下，她睁不开眼睛，只觉得疲惫。模模糊糊的，乔星南听见了什么声音似的，这声音非常的熟悉。

　　乔星南愣了一下。

　　她听清楚了，那是乔陌的声音。她想起来了，乔陌大一放假了，现在是暑假，来到她这里了。

　　陌陌……

　　她的妹妹。

　　乔星南这么想着，想张开唇呼唤乔陌。可是还没睁开眼，只从眼睛的缝隙里，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影子，站在门口处，回了回头，然后又低下头离开。

　　那是……

　　那是乔陌？

　　她为什么走，走了又是要去哪里……乔星南不知道，她非常的着急，想要伸出手抓住乔陌。非常努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乔陌的影子，大声告诉她，让她不要走……

　　你要去哪儿？

　　乔星南急切至极，她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是这样的焦灼，拼命地想要挽留住乔陌。她隐隐约约从乔陌那带有着决绝意味的背影中偷窥到了一些什么，心底都是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会出事一样。

　　乔星南不愿意让她走。

　　她挣扎着起身，额头滚烫，整个人都像是脱了水的鱼，在岸上拼命地挣扎着。喘息了好一阵子，乔星南才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她坐了起来。

　　可是坐起来了，眼神也依旧涣散。乔星南呆呆地坐在那里，她的脑子还是有些迟钝的，思维异常的缓慢。乔星南皱起眉头，她低下头，忽然听见了什么掉落的声音。

　　是她面颊边放着的几百块钱。

　　那几百块钱从枕头旁掉落，乔星南瞳孔一缩，直接伸出手，跟抱宝贝似的把那钱放到自己的怀里。等到彻彻底底地拿住了以后，乔星南这才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她听见了电话响动的声音。乔星南低下头，那个号码她觉得熟悉，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有好几个电话，拨通了很多次。

　　电话连续向东这么多次，乔星南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完全想不到会是谁给她打来的。

　　她现在发烧烧的迷糊了，整个人都软趴趴的，完全没有任何的精神。乔星南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剧痛的额角，眼皮带着淡淡的乌青，认命般地伸出手，准备去接通电话。

　　她之前是有过很贵的电话的，那是在好几年前吧，那个时候乔家还没败落，还是非常富有的。乔星南那个时候，浑身上下都是名牌货，就连用的手机也是所有人都艳羡至极的。可是现在，乔星南用的，是老年机。

　　出去后随便在哪个柜台都能够买到的，99元还是89元的老年机。老年机没有其他的用处，什么娱乐几乎都没有。如果仔细说的话，那么倒是还有几个娱乐项目的——贪吃蛇和搬箱子。

　　非常具有年代感的手机了。

　　乔星南一把摁下了接通键，然后出声，声音沙哑地询问道：“喂？”

　　谁都听得出来，那声音沙哑至极，也疲惫至极。

　　那头的人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用一种冷冰冰的语气说：“请问是乔文安病人的家属吗？是乔星南小姐吗？”

　　奶奶？

　　乔星南愣了一下，心底头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是我，怎么了？”

　　“病人情势恶化，我刚才已经拨通了好几个电话了，现在却一直没有人到达医院。”医生说，“如果再这样下去，病人上个月的住院钱也没有缴纳，我们会把病人送出医院。”

　　用“送”字已经很客气了。这还是考虑到了乔星南的自尊心的情况下，斟酌着的用词。

　　实际上，在缴纳费用不足够的情况下，许多病人都不能继续待在医院里，只能送出来，带回家，自生自灭。曾经发生过许多的案例，比如老人老了，而儿女又不愿意付高价的医药费，只能把老人送出去，让儿女带回家继续照看。

　　“久病床前无孝子”，说的就是这么的事情。

　　乔星南愣了一下，她张了张唇，祈求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那边的医生叹了一口气，说：“这次病真的很重，需要做手术。如果再不能做手术的话，真的会出大事情。乔星南小姐，我们远方已经非常的宽容了。这个病断断续续地在医院里拖了这么多年，我们也……”

　　“我知道的，”乔星南忽然出声，她叹了一口气，也知道医院方面是真的没办法了。她的头更痛了，手指剧烈地揉着自己的额角，嗓音沙哑的不像话，“我会马上去筹钱，希望院方再给我一点时间。手术一定要进行，我马上去医院……”

　　乔星南的语气格外的卑微。

　　她是真的怕，真的怕那个老人就这么离开她。为了救奶奶，乔星南什么都可以做。

　　可是下一秒，医生的语气却很疑惑似的。他说：“乔星南小姐，可是不久之前，有个叫乔陌的女孩跟我打电话说她会带钱来的……”

　　陌陌？

　　乔星南愣了一下，她几乎没反应过来。她在挣钱这个事上从来没考虑过让乔陌去的，这一次让乔陌出来跟着她去片场，也只是让乔陌帮忙，而不是让乔陌跟她一起跑龙套。

　　乔星南舍不得乔陌吃苦，见不得自己的妹妹为了生计奔波。当年乔陌高考之前曾经特意过来找乔星南，对乔星南说：“姐，我不上大学了，我要跟你一起出去赚钱。”

　　气的乔星南拿着棍子打的乔陌改口才罢休。

　　那是乔星南唯一一次打她，也是唯一一次下了那么重的狠手。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是这样了，但是乔陌的不可以。她的妹妹应该无忧无虑地在大学里好好读书，生活这件事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但是她的妹妹不要那么早的体会到生活的艰难。

　　乔星南爱她的妹妹。

　　也可以说，乔星南爱她的家人。

　　可是现在乔陌的名字陡然被提起，乔星南的心几乎是一紧。她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那里了，抿了抿唇，唇瓣格外的干燥苍白。她舔了舔自己的唇，眼睛有些干涩，艰难地出口询问道：“医生，您是不是听错了？”

　　乔陌怎么可能会掺和到这种事里来，一定是对方听错了。

　　乔星南缓缓地坐了起来，她抬起头，寻找着房间里乔陌的踪迹。可是令她失望的是，乔陌这个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找不到任何乔陌的身影。乔星南很努力地在寻找着，可是怎么也看不到乔陌。

　　她的心砰砰跳，真的有了不好的预感，怕会发生什么。乔星南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惊恐地睁大了眸子。

　　滴答。

　　厕所里水滴滴落，发出声响。一切都安静的那么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

　　乔星南等待着。

　　乔星南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可是医生的回复却让她失望了，医生说：“在我说出手术费是七万块钱之后，那个叫做乔陌的女孩儿跟我说，她会带钱来。可是这么久了，医院还是没有人来，所以我们才会再次给你打电话……”

　　乔陌接通了电话？

　　然后乔陌又说她可以付钱，但是她却没有去医院……那么现在，乔陌会在哪儿？

　　开什么玩笑！

　　乔星南呼吸都快提不上来了，她想，乔陌一个才大一的学生，手上没什么钱，怎么可能说的出那种话？她怎么可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来……

　　“您在说笑对吗？”乔星南勉强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地开口，说，“她在医院吗？让她接电话，医生。”

　　医生说：“乔陌女士不在医院。”

　　“我说让她接电话，医生！”乔星南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嗓音从来没有这么尖锐过。等到平复之后，她又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说，让她接电话……接电话啊……”

　　最后的尾音，慢慢地，带上了恐惧的、颤抖着的，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