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凰》丝媚

37、第三十七章

　　这个家恢复到以前的样子，还是窄小的房间，破旧的沙发、拥堵的桌椅。但不知为什么让人感到空得可怕。蓝韵拿出衣柜里柯伫戟的衣服，装进塑料袋，用绳子扎紧，把他的气息都封住。然后站到椅子上，吃力的把塑料袋举起来，放到最上层的壁柜里。旧椅子不太牢固，咯吱一晃，惊得她慌忙撑住椅背，小心地调整重心。
　　忽然想起一件小事，初至民国时，医院花园里，那时候自己正脚踩油漆桶，调皮的往树上涂鸦，柯伫戟突然从背后大声呵斥她，可当她吓得失足跌下来时，他却伸手接住了。
　　“现在，再也没有人会接住我了。”蓝韵苦笑一声，动作更加小心翼翼。
　　“叮！”一声轻响，一枚金属物体从袋子里掉出，落在地上。
　　蓝韵捡起来，是一枚八角星形、金光灿烂的金属币，中心是个圆环，有蓝天白云，一面旗帜的图案，这就是柯伫戟最珍视的云麾勋章。勋章的图形象征荣获此章者，指挥作战，参赞戎机，功高云表，荣誉之光四射也。
　　她用衣袖仔细擦掉上面沾的灰尘，这枚勋章是昆仑关战役中，他用半条命换来的。柯伫戟居然连这个都没有带走。蓝韵有点纳闷，把勋章放进保鲜袋，又找出一包干燥剂放进去。隔着薄膜观赏，觉得它真美，像一片纯金的雪花。心头一酸，眼眶却干燥得像热风吹过的沙哈拉沙漠。
　　“叮咚！”“叮咚”急促门铃声打断了蓝韵的伤感，她把勋章收进口袋，去开门。
　　“韵韵，我的傻孩子！”门一开，就被来人一下子搂进怀里，并且那人大哭起来。
　　“姨母……”蓝韵没有眼泪，但心里依然能感到咸涩的滋味。
　　姨母搂着她痛哭一阵后，这才从门口坐到房间里好好说话。
　　蓝韵给姨母倒上一杯温牛奶。家里没有刺激性的饮料，柯伫戟以前喜欢绿茶，但他胃出血后，蓝韵就没买过。
　　“傻孩子，哦，我的傻孩子。要不是你爸爸叫我来看你，我都不知道你成了这个样子。”姨母开始不停地数落她，但一句也不提柯伫戟。
　　“对不起，姨母。”蓝韵道歉，但并不感到羞愧，反而有种解脱的快意。她顿一顿，又说：“还有对不起姨父，我把他的玉佩弄丢了。”
　　“你傻呀！”姨母一戳她脑门，骂道：“你现在不想想你的肚子怎么办，还想什么玉佩。真是，唉！我真是被你气死了，你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你听姨母的劝，把小孩打掉，跟姨母去漳州。你想上学就去上学，不想上学就在家里陪我说话，好不好？”
　　“不。”蓝韵倔强的一口回绝，视线死死盯在旧沙发那凹凸不平的弹簧上，睡在上面一定很难受的。
　　“你到底是不想打掉孩子，还是不想去漳州？”
　　“什么都不想。”
　　“韵韵，现在不是闹小孩子脾气的时候。你一定要听我的，不然，我叫你表哥和姨父到萧山来，把你绑回去！”
　　“我哪里都不去，我只想把孩子生下来，在我妈妈留给我的房子里把他养大。”
　　“不行！这孩子没有父亲！”
　　蓝韵站起来，大声道：“他有父亲。”。
　　姨母也激动的站起来，大叫：“那个男人把你抛弃了，他不爱你！”
　　蓝韵捏紧衣袋里的手，金属光芒的锐角刺痛掌心，拼着最后的勇气宣告道：“可是，我爱他！！”
　　“哦,天……”姨母被她眼里疯狂的神色怔住了，跌坐到沙发上。

　　--------------------------------------《蓝凤凰》---------------------------

　　蓝韵提着一小袋米和一些日用品，从超市里出来，她没有力气一下子买很多米抬回去，只好隔一段时间就去买一点。大腹便便的她，对周围人的目光非常敏感，越是在意，越是要昂起头，单身母亲怎样？丢脸吗？总比浑浑噩噩的当他的小妾，糊涂过日子强吧？
　　“蓝韵。”一只大手伸过来，替她接过了沉重的袋子。
　　“李冬。”蓝韵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李冬的脸阴沉着，默默送蓝韵回家。
　　到家后，蓝韵见他老老实实的坐着，一句话也不说，暗自诧异他今天的沉默，没听到他骂娘还真是不习惯。
　　等了半响，李冬习惯性的摸出一支烟，刚点起来，又看到蓝韵的大肚子，急忙把烟头掐掉。他清清嗓子，打破沉默。
　　“你和他真的分手了？”
　　“嗯。”
　　“你不想知道他在哪里吗？”
　　“不想。”
　　“他要是在大牢里呢？”
　　蓝韵倒吸一口气，眼睛圆睁，盯住李冬，但不肯问一个字。
　　“奶奶的，你还是挂念他！”
　　“你不说就出去！”
　　“好，我说就是了。就是你们刚分手的时候，我去警察局捞我兄弟，看到你男人也在里面蹲号子。”
　　蓝韵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脸色渐渐发白。
　　“我就问了警察局的熟人，呃，治安科的科长是我哥们，他说你男人打架斗殴。一问原因，还真是怪了，那两二流子只不过在夜排档里喝酒侃大山，说到解放前打仗那会儿，反正就是□□，国民党什么的。不知怎么就得罪隔壁一桌的柯伫戟了，他一句话都不说，当场就把那两人打得头开花。”
　　蓝韵心里冷哼一声：谁说他党国的坏话，他还不得跟谁急，也没什么奇怪的。
　　李冬继续说：“本来也没那么严重，谁知道被拉到警察局，你男人又没带身份证，连张表格也不肯填。我就看着那两刚毕业的小警察唧唧歪歪说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我也不爱听，你男人也不爱听，这叫英雄所见略同吧！嘿嘿……”
　　见蓝韵瞪他，李冬只好收住傻笑，继续说：“小警察骂他不识抬举，被他打歪鼻梁的二流子高兴了，也跟着骂，又扯上国民党啥的。结果你男人突然一踹桌子，那张办公桌“梆”一下，直把那小子顶到墙上，当场把人撞得吐血！那还得了，当着警察的面行凶！嘿嘿，我当时就傻了，奶奶的，我都不敢那么干！立马上去一堆警察，把他压在地上，几个人掰手掰脚，都把他铐成一个粽子了，他不骂娘也不叫饶，只是冷笑，怪渗人的。我后来想想，好歹也是认识的，顺手一块儿捞出来吧。他一出来，连个谢字都不说，我倒是还追着请他喝酒。你男人喝醉了，对着我唠唠叨叨，说他对不起你。”
　　蓝韵心想：这两人倒是惺惺相惜……忽然怒道：“你知道他上次胃出血住院，还把他灌醉！”
　　“你不是不管他了吗？干嘛那么紧张？蓝韵，其实像你男人这样的就算不错了！他是一条真汉子，对你也有情有义。男人吗，免不了偶尔做点荒唐事，就算做错了什么，你也给他一次机会——”
　　“你别一口一个‘你男人’，我不是他老婆。”蓝韵嘴里苦苦的，‘小妾’两个字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
　　“他边喝边唠叨，忽然头一歪，趴在桌上睡着了，我只好把他背回家。你男人，呃，柯伫戟，他酒量不行，酒品倒还好，喝醉了就是啰嗦点，也不闹腾。一早起来，他却跑了，也不知上哪儿去了。”
　　蓝韵心头一悸动，这样的结局不也是她一直希望的吗？可为什么自己心里一丝欢喜都没有呢？
　　“给你。”李冬总是动不动就把一沓钱交给蓝韵。
　　“不要。”蓝韵连姨母的资助都拒绝了，怎么可能会收他的钱。
　　“不是我的钱，是柯伫戟挣的。”
　　蓝韵一愣，接过那叠钞票。
　　“他前天突然来我家，说要还钱。”李冬一想到柯伫戟凶神恶煞的样子，忍不住一哆嗦：“我上次在医院门口给你钱的时候，被他看到了。”
　　蓝韵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次他在医院里突然发脾气，把藕粉泼到她身上，柯伫戟是多高傲的人，虎落平阳，被贫困逼得被迫接受情敌的资助，这对他无疑是奇耻大辱！
　　“我本来说不要，可他，他威胁我说再在不收下就卸掉我另一条胳膊。”李冬没好意思说，自己对柯伫戟算是彻底服了，临告别时，都改口叫大哥了。
　　“那我也不要。本来就应该还给你的。”
　　“你现在怎么那么倔呢？又不是给你，给你孩子不行啊！他问你过得好不好，我也答不上来。蓝韵，何必这样呢，你们俩怎么就过不到一块儿去？”
　　蓝韵觉得自己好像是变了，脾气越来越执拗。以前对金钱的渴求变成了对自尊的极度维护，没有柯伫戟，她一样能活下去，一样能抚养这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

　　今日两更，明日不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