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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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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日子漫长而难熬,两人都尽可能的减少交集。柯伫戟除了睡觉,整天都泡在外面,连吃饭都不回来。蓝韵没法再去外面求职,她找了一份在家翻译的工作。专门针对染织行业的一些外贸订单,把英文翻成中文,再通过email发给翻译公司,按照字数算钱,因为刚开始做,难免会出错,所以收入也不是很多。
偶而两人都在家并都醒着的时候,他们也不交谈,这时候屋里的气氛就会降到冰点。
柯伫戟每隔几天,会把赚的小费放在饭桌上。蓝韵把钱收起来,放他枕头下,只靠自己翻译挣来的钱勉强维持生活。其实,他每次回家的时候,蓝韵都醒着,听着他开门,换鞋,洗澡,睡觉。他学会使用洗衣机,自己晾晒衣服,还会帮她把水电费上网费都缴了,可两个月来就是不和她说话。
这几天他回来得更晚了,身上还有脂粉的香味。有一回还是醉醺醺的跑回来,衣服鞋子都不脱,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呼呼睡去。外套上散发着浓郁的酒气和香水味,掺杂在一起简直令人作呕。蓝韵强忍着朝他泼一盆冷水的冲动,兜头盖住被子,恨不得把空气也隔绝掉。
隔壁的李大婶虽然三八,心肠还是好的,何况还是看着蓝韵从小长大的老邻居。见隔壁屋里静默成不像人住的样子,也明白了几分。做了好吃的就端一碗来,知道蓝韵行动不便,替她代买过几次菜,还说自己家买多了,才分给她的。蓝韵小时候也常去李大婶家吃饭,现在却不肯了,婉言推辞李大婶的好意,坚持挺着肚子自己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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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了一碗速冻水饺,简单吃过晚饭,蓝韵抚摸着肚子,总是不自觉的往窗外看去。胎儿已经七个月了,身子越来越沉,心情也愈发变得敏感脆弱。今天是除夕,家家户户都燃放鞭炮烟花,空气中充斥着硫磺的喜庆气味,每个窗口都透着暖暖的灯光,每个厨房都飘出饭菜的香气。只有她的小屋即冰冷又寂静,没有一丝生气。她现在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以前的同学更是不敢去见,他们现在刚刚踏上工作岗位,正是意气奋发、风华正茂的时候,而她呢,大学中途退学,未婚先孕……
蓝韵耐不住寂寞,给漳州的姨母打电话拜年。姨母知道她回来了之后,一直嚷着要来萧山看她,蓝韵找了种种借口不让她来。如果姨母看到她现在大着肚子,一个人守在冷冰冰的小屋里,会有多难受,会有多痛心!强装笑容打完电话,忽然听到门铃响,她有点木然,以为是错觉,柯伫戟有钥匙,而其他人……她想不出来有谁会在除夕夜来拜访自己。刺耳的门铃继续响着,蓝韵扶着肚子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浓妆艳抹,满身珠宝的女人,就是那个酒吧里的曼曼。
曼曼踩着尖细的意大利小牛皮高筒靴,橐橐走到房间中央,身姿曼妙地转了一个圈就算参观完了。慵懒的掖掖白毫狐裘披肩,口角噙着一丝讥笑,缓缓开口:“我叫林曼曼,现在是伫戟的女朋友。”
蓝韵毫不惊奇,她早从柯伫戟衣服上暧昧的脂粉香水味上猜到了。
“今天,我是来正式来拜访一下伫戟的——前——女友。”林曼曼故意把 ‘前’字拖得很长,然后向蓝韵伸出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
蓝韵没有心情和她绕弯子,直截了当的说:“我不是他前女友,也不是现女友,只是他的房东。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说。”
“房东?”林曼曼扑哧一笑,她涂着艳红的唇膏,冷冷的日光灯照耀下,嘴唇几乎发蓝发紫,笑容有些诡异:“男房客和女房东同住一个房间?哦,对了,这也有可能,你大着肚子嘛。以伫戟的品味不可能对一个孕妇有什么非分之想。喔,你也别遮掩了,你不就是怀上了他的孩子么?他现在移情别恋了,可又觉得要对你的肚子负责,所以一直不肯搬出来和我住。”
“哼,我倒是没指望他负什么责,我巴不得他立即滚蛋!”蓝韵把柯伫戟的衣服、鞋子全部卷成一团,塞进一个旅行箱里,林曼曼惊愕的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满屋子搜寻柯伫戟的私人用品,就连卫生间里的牙刷、刮胡刀都一并胡乱塞进箱子。
蓝韵把箱子往她手里一推,火烧火燎地快速说道:“林曼曼,你也别慢吞吞的,赶紧的,带上箱子和他有多远滚多远!”
这时候,房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一个人影带着一股冷风冲进来。柯伫戟几乎带着择人而噬的残暴目光在两个女人身上扫视一圈,劈头把旅行箱从林曼曼手里夺过来,大力甩到墙上。随着一声巨响,箱子破裂,衣服鞋子散落一地。
“谁让你来的?!谁允许你碰我的东西?!——说!”
蓝韵是见过柯伫戟狮子怒吼般的凶狠模样的,林曼曼却被吓坏了,她结结巴巴的答道:“是,是她拿给,她给我的……”
“你出去,现在!”
“伫戟,你跟我走吧。她同意放你走了,我们走吧……”林曼曼伸手去拉他的胳膊。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林曼曼的脸上顿时浮出5个紫涨的指印。
“跟你走?我和你很熟么,上过两次床就很熟么?”这样无情的话简直不像是人说的。
“伫戟,你……,伫戟……”她捂着脸哀哀的哭,和柳筱雅相似的娇小脸庞上布满泪水。
“滚!杵在这里,还想挨揍是吧?!”柯伫戟暴喝时五官扭曲着,看起来愈发狰狞。
林曼曼哭着离开后,柯伫戟又蛮横的指住蓝韵,喝道:“你!去把我东西放回原位,差一丝一毫,你试试!”说完,砰的一下又重重的摔门出去了。
蓝韵呆立着,心想:“哦,人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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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门口,蓝韵再三逡巡,终于鼓足勇气走进去。
“这时候才想到不要了!早干嘛去了?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有没有点自我保护的意识?还有没有尊重生命的意识?……”那名女医生凶巴巴的,把蓝韵一直教训得抬不起头。
“7个月了,只能做引产。引产懂不懂?你看看这些,好好学学。”医生啪的一下,扔过来一叠资料。
资料上的图片和文字,让蓝韵感到毛骨悚然。她写满惊惶的脸孔也让女医生产生一点同情。
“我跟你说,胎儿很健康,发育得很好,你要想清楚。你来,听听它的声音。”医生给她戴上胎心监测仪。
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呼哧呼哧等很多奇奇怪怪的声响,还夹杂着飞快的咚咚声,医生说这就是孩子的心跳。突然,她的肚子突然被狠狠撞击了几下,腹部明显能看到一个圆圆的小鼓包,一眨眼又平复了。
“哦,是我的孩子,他在怪我,怪我要杀死他啊!”蓝韵热泪盈眶:“我不做手术了,他活着,他活着呢!”
离开医院,她漫步在街上,目光总是不自觉的追随着孩童的身影。
蓝韵依旧觉得取舍两难。依照他们的约定,自己终究还是变成了柯家的生育机器,孩子会降临在一个没有爱的环境中。真的生下来,自己能舍得让柯伫戟抱走,然后和他一刀两断么?还是为了孩子,被迫和他继续过着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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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无边际的随意游荡,回到家已经天黑了。沙发上坐着一个黑魆魆的人影,蓝韵被柯伫戟吓了一跳,他灯也不开,独自坐在黑暗中。
“你去哪儿了?”这是两个月来他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和她说话。
“医院。”
“不舒服?”
“我想打胎。”蓝韵对他已经连撒谎的念头也没有了。
柯伫戟跳起来,掐住她的肩膀,看到肚子依然圆鼓鼓的,才放松了一点。
他斩钉截铁的说:“你休想,我决不同意。”
“你以为打胎需要你的同意么?凭现在的医疗手段,打胎比治感冒都快。两个小时就全部搞定了。”蓝韵说的其实是胎儿月份比较小的时候做门诊手术。
“蓝韵,你冷静一点,我们不是说好的么?”柯伫戟怕她真的会去打胎,只得轻声安抚她。
蓝韵也很累,于是换了一个话题:“你今天怎么不去上班?”
“我不做了。”
“好好的,为什么不做了?”
“你不喜欢,不是吗?”接下来,是一段冗长的尴尬沉默,他深呼吸数次,缓缓开口:“那天林曼曼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以后不会和她来往了。呃,我知道,是我不对,你能原谅——”
“我无所谓,反正没有林曼曼也会有张曼曼、李曼曼,你的私生活和我毫无关系。而且,我和你之间,要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早该做个了断的。”
蓝韵心知柯伫戟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英俊、神秘、高傲,还有军人的冷峻,那些开放的当代女性会对这种男人趋之若鹜。好比林曼曼又漂亮又有钱,还不是任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蓝韵,别这样。哦,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尖锐,我宁愿你还是以前的那个小哑巴。”
“我的哑巴不是装的么?那不是为了来接近你,偷取‘萤火’,破坏你的党国大计的么?”
“好了,我都知道了。是雷万钧的那个妹妹给你下了蛊毒,害你不能说话的。雷万钧利用你,他妈妈也利用你,反正他们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不要诽谤万钧哥哥。你又是什么?哼,国民党反动派。”
“成者为王败者寇,我承认我的党国输了,输给了像雷万钧这种亡命□□。不过他也没看到共产党坐江山的这一天,还不是把自己给炸死了。”
“怪不得你的党国会兵败如山倒,就因为像你一样的气量狭小、无知自大。万钧哥哥舍生取义,他才是男子汉,大丈夫!”
“他是大丈夫?他光明磊落么?他哪一次不是偷偷摸摸的和你私会。雷万钧只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阳光的肮脏老鼠。”柯伫戟的语调轻蔑刻毒。
蓝韵听他骂得难听又激动起来:“你,你……你胡说!你才是心理阴暗的阴谋家。我当初要不是太幼稚,对你产生先入为主的好感,我一定会选择万钧哥哥,成为他的妻子。他也就不会死,不会为了你的‘萤火’而死。没有万钧哥哥,你会成为千古罪人!”
“雷万钧就流芳百世了吗?今时今日,有谁还能记得有他这样一个为共产党肝脑涂地、为人民勇于献身的人?连个后代也没留下,不就默默无闻地死在深山里了。哈,你后悔了吧,你应该去给他生孩子。你们在一起同吃同住半年多,怎么就没想到呢?雷万钧真是柳下惠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天天看着心上人,就是不敢碰。要么是被他的布尔什维克毒害得太深,想学范蠡勾践卧薪尝胆,愣是把你送到我这个反动派的床上……”
啪!一声脆响。
蓝韵第一次打人耳光,柯伫戟第一次被人打耳光。
蓝韵一想到雷万钧为了保护她,和蛮人浴血奋战的情景就心如刀绞。一次次搏命厮杀,鲜血流过刀刃,他都没有后退半步!
泪水疯狂地涌出,她声嘶力竭的大叫:“对,我多么希望这个孩子是他的!你只会害我、利用我,万钧哥哥才真心爱我。面对屠刀的时候,是谁挡在我前面血战不退?面对死神的时候,是谁站在我身边不离不弃?是你吗?!是你吗?!”
“所以你后悔了!你后悔应该爱上的是他,而不是我?”
“是!是!我不该爱上你这个冷酷自私的魔鬼!你不配做我孩子的父亲,我要去堕胎,要去打掉这个孩子!”
“你敢!你敢去医院,信不信我就敢掐死你!”
“我当然信,你又不是第一次杀人。你忘记那些惨死的士兵了?忘记那些倒在枪口下的畲人了?这些人都是因为你才死的,还有阿得,他对你一直是忠心耿耿,你呢?你只把他当成一个道具,丝毫不顾及他的安危,他也是间接死在你手里的!你这个满手鲜血的刽子手!滚出去,我永远都不要见到你!”
柯伫戟气得发抖,终于说出:“好,我走。不过你最好记住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