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汝白玉染红霞》灰言

1、婚前

　　元景二十八年，六月初七，长延药王谷。

　　清净了好几年的药王谷难得喧嚣了起来，人声嚷嚷，往来之人无一不是喜笑颜开，朱阁挂红绸，回廊间尽是欢腾。

　　一俊俏少年郎不假思索推开一间房门，长腿一跨人就落在了凳子上，上半身跟没骨头似的软在桌子上，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来人正是这药王谷的少谷主北沁遥，年十六，已经开始接手药王谷的大小事务。

　　“姐，我好累哇，你说咱爹为什么没能给我们生一个大哥呢？”

　　北馨瑶慢条斯理地合上手上的账本，放在案几上约有半尺高的一摞账本上，调侃道：“这就受不了了？往后的日子还早着呢。”

　　少年闻言脸色更是恹恹的，“姐，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

　　女子走到桌边，径直倒了一杯茶，顺便搓了几下少年的脑瓜子，笑道：“你要是真这么不情愿，咱爹就在后山闭关，你可以去请咱爹来主持大局。”

　　闻言少年做出一副你饶了我的样子，“那还是我自己来吧。”

　　姐弟两人之父名为北漠，与其母时禾伉俪情深，可谓是佳偶天成，奈何红颜薄命，以致其父性情大变，自六年前便独居后山，不再过问药王谷之事，姐弟两也只能偶尔见到父亲。

　　所以北馨瑶是在十五的年龄开始处理药王谷的事务，所幸其父虽不管事，但威慑力犹在，当初接手药王谷虽然匆忙，但也算游刃有余。

　　六年时间，也足够当初十岁的小屁孩成长成可靠的谷主了，还有芊芊一起帮忙，差不多了。

　　这时北芊芊才姗姗来迟，是个身姿绰约的少女，颜色稍淡，勉强算是清秀，性子恬静的少女看着少年的眼中有着浅浅的恋慕，不过她并未与少年交谈，反而是看向了北馨瑶。

　　“馨姐姐，还有需要帮忙的吗？”

　　“差不多了，芊芊过来坐，你才给这小子扫尾结束吧，不用给他做这么多，他自己会，就是懒，别惯着他。”

　　说着眼神不满的看着北沁遥，自己对这小子也不算压榨啊，怎么养成这幅性子了，难不成是因为我在，限制了他的潜力？

　　“小沁啊，姐姐这里还有几册账本，算着时辰，姐姐也应该回去休息了，为明天做足准备，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北沁遥刚想推脱，抬头就见自家姐姐满含笑意的眼睛，未出口的话咽下，哼哼唧唧坐到了案几那边。

　　眼看着北芊芊也要跟过去，北馨瑶拉住了这个小姑娘，“芊芊也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让芊芊帮我一起梳洗呢。”

　　北芊芊侧首看了一下已经开始看账本的北沁遥，偷笑道：“好啊，今日就和馨姐姐一起休息，往后可就难喽。”

　　听出了这小妮子语气中的打趣之意，北馨瑶也不恼，“毕竟姐姐以后就是有美人儿相伴的人了，芊芊可要努力了。”

　　眼瞅着将人闹了个脸通红，北馨瑶适可而止，小妮子还是需要面子的，就是不知道自家弟弟那个榆木脑袋什么时候能开窍。

　　北沁遥刚看完一页账目，抬头一看，偌大的书房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脸色一下子就垮了，呜呜呜，姐姐不管我也就算了，怎么芊芊也走了，都怪南无商那个男狐狸，把我姐勾走了。

　　远在自家山庄的南无商莫名背锅，要说与药王谷的这门亲事那也得从他那无良的爹娘说起了。

　　他醉心武学，对感情方面并不在意，出于父母之命以及当初的承诺，他接受了这门亲事，至于未婚妻是谁他并不怎么在意。

　　药王谷的大小姐，深居简出，加上药王谷半年才打开一次的规矩，有关北馨瑶的信息也只有药王谷的大小姐这样简短的一句话。

　　甚至连药王谷的消息也并不多见，这地方向来是神秘的。

　　南无商与北馨瑶的缘分结在十二年前，南无商之父因中毒来药王谷求取解毒之法，彼时因所中之毒罕见又复杂，需要药王谷的精心养护的千年血玉参入药方可炼制解毒丹，当时还是谷主的北漠拒绝了这个要求。

　　奈何北漠有个贪图美色的败家女儿瞧上了别人家的小孩儿，在自家夫人以及女儿的双重攻势之下，千年的血玉参被迫结束了它漫长的寿命。

　　也因此当时的南凡和慕沐夫妻俩与药王谷结下了娃娃亲。

　　当时懵懵懂懂的小娃娃就看着自己的父亲有些心虚又有些狗腿的给他说帮他找了个小媳妇儿，并给出教他绝世武功的条件，诱使小娃娃也点头同意了这桩婚事。

　　虽然后来南父并未做到教他绝世武功，但那也是他本人同意的婚事，所以当初的承诺是他自己的承诺。

　　药王谷不欢迎外人进入，南凡夫妇在谷外呆了半月也只见过北漠三次，一次是求药之时、一次是商谈婚约顺便施针控制毒性、最后一次就是送解毒丹。

　　除了第一次北馨瑶跟着父亲出谷，两小孩见过一次，后面两次北漠生怕女儿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把她拘在谷内，两人这十二年竟未再见过一次。

　　按理说北馨瑶十五及笄时就应当成了这桩婚事，但南凡夫妇当时接到消息在拖延几年，这一拖，南无商也十八岁了。

　　就在半年前，南家收到药王谷传来的消息，说婚期定在今年六月八何如，南家拿着两人的生辰八字找人算了日子，确定六月八是个不错的日子，这才回了消息，至此，双方都开始为这桩婚事做准备。

　　南家作为长延城的首富，这开始筹备婚礼的消息不日便飞也似的传开了，碎了不少小姑娘的芳心，多方打听之下，众人才得知，这次与南家少庄主成婚的便是药王谷的大小姐。

　　这消息一出，不仅长延城的小姑娘心碎，江湖上不少侠士也开水扼腕叹息，那可是药王谷啊，成了药王谷的女婿生命保障程度直线上升啊。

　　外面的纷纷扰扰并没有影响两个主人公，这两人都是死心眼的人，一个一眼认定，一个死守承诺。

　　六月八日，药王谷的人都起了一个大早，寅时初，北馨瑶的闺房便亮起了烛火。

　　慢慢地，灯火便一盏一盏亮了起来，北芊芊指挥着房间里的人团团转，沐浴、熏香、更衣……

　　铜镜前，北芊芊细细地为北馨瑶绞面，本就好颜色的人无需大费周折地上妆。

　　黛描柳叶眉，朱染点绛唇。胭脂扫眼尾，鸦羽覆秋水。妆成新玉盘，笑期意中人。

　　“馨姐姐这笑啊，看得芊芊我都心荡神迷呢。”

　　北馨瑶眼含娇嗔，训道：“小妮子这般打趣我，小心姐姐将你做陪嫁一并带走。”

　　北芊芊停下手中梳发的手，状似思考了一下，“也不是不行，馨姐姐这般美人儿，鲜少有不心动的。”

　　北馨瑶美目微睁，故作惊讶情态，“好哇，没想到小芊儿你胃口这般大，竟想着将我们姐弟两一网打尽。”

　　北芊芊一噎，轻咳两声将情绪收拢，义正言辞道：“馨姐姐别闹，待会弄不完，馨姐姐就不能美美地去见你的小郎君了。”

　　北馨瑶也不再言语，北芊芊与药王谷的其她师姐妹心照不宣地一笑，有条不紊地收拾需要带过去的物品。

　　一些用顺手的东西自然要带走，日常用品可以留下一部分，她弟说过，他在一天，这药王谷就不会缺她的一席地。

　　天蒙蒙亮时，差不多该收的都收拾完了。

　　北芊芊为北馨瑶戴上最后一根金钗，后面的小师妹就端着盛放喜帕的托盘走了过来。

　　北馨瑶做了一个止住的动作，对北芊芊说道：“小芊儿，你去打开我的衣柜，在衣柜底，从左侧最里面数五寸，按下，帮我把里面的盒子放在那个放绸缎的箱子里。”

　　众女都有些好奇这藏得这么严实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都很知趣的没开口。

　　北芊芊按话打开暗格，就见里面只有一个锁得严实的精致盒子，约莫十寸长七寸宽六寸高，还挺沉。

　　北馨瑶则是打开了梳妆台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精巧的盒子塞进衣袖里。

　　敲门声自门口传来，与之一起的还有北沁遥的声音，“姐，好了吗？”

　　北芊芊合上装锦缎的箱子，应道，“快了，再等一刻钟。”

　　门外北沁遥嘴角微微一撇，他也想和姐姐说说话啊，不然时辰未到他干嘛过来。

　　“馨姐姐，这回东西齐了吧。”

　　说着接过放喜帕的木托盘。

　　北馨瑶点点头，对着后方忙了许久的师妹们说道：“今日劳烦诸位师妹了，此间已妥，诸位师妹快些回去歇息吧。”

　　说罢，众女笑着朝北馨瑶说着祝贺的话便相继离去。

　　北沁遥眼见着房门打开，在师姐妹们离开之后，房门啪地一下又关上了。

　　北沁遥张嘴、又闭上，哼哼唧唧地倚在走廊的柱子上，思绪飞到以往，姐姐每次拿到南无商的消息都是笑意萦绕，他老生气了，每当这个时候姐姐就会揉他的脑袋，给他说‘阿沁永远是姐姐最亲最亲的弟弟’，这什么气啊便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