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出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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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五红枫今天没有和一绿胜海打麻将。他出差去了。说起出差，也可以被理解为“以寻找思路为目的出门闲逛”。一刻钟功夫，他就到了位于另一个半球的31区，参观的博物馆。与其说是博物馆，不如说是展览馆；但是里面的文物比一些博物馆还多。在“载体”上看资料看到有点厌烦的红枫，想到了胜海说过“只有手上拿着麻将牌才算打真正的麻将”，于是出来透透气。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纪元前的作品。作者虽然名字留了下来，但是生平事迹已然不可考。这幅油画的名字叫“载体”，画面依次呈现了脚印、记事用的绳结、远古壁画、意义不明的符号、早期象形文字、后来比较发达的文字、一幅画、一本书、两个在讲悄悄话的人、二进制的代码，以及后人在旁边续作的一个“载体”（“宇宙完全大百科试用终端”的首页截图）。
然后是一群机器人。每个机器人都熟练掌握现在的通行语言“统一语”，以及一种现在被称之为方言的语言。机器人的外观被设计为以前操这种语言的人的形象，对它说统一语，它会给你翻译成以前的语言；你也可以让它们用以前的语言来唱歌，念书，甚至给你发送文字（需要连接设备）。简而言之，就是“翻译”。各个机器人便携版的程序现在在网络上随时都能找到，并且在几百年的发展过程中不断进化，基本上翻译出来的都是很流畅的文字，过去“机翻”的说法已经不再适用。
最后则是许多纸质书籍。高五红枫很少看纸质书，这个时代的人也很少看纸质书，甚至有的人一生都没看过。事实上所有的内容在“载体”里都能看到，只要你搜索一下就可以出现；为了保护眼睛，电子设备都已经做了护眼化处理。
此外展览馆还专门开辟了一个“纪元前游乐”特别展览 。按理说现在用虚拟现实技术，足不出户也能参观；但是高五红枫亲自来到了展览馆，亲自走在展览馆里面，亲眼看到了展品。为了防止有人分不清虚拟现实和现实（然后在现实中没有吃饭或喝水或睡觉而饿死或渴死或过劳死），虚拟现实内部特意制作了一些与现实不太一样的事物进去，以示区分，比如一道香气扑鼻却又吃不到嘴里的菜；一杯干净清洁却喝不进嘴里的水；一个看起来很柔软但是躺一会儿就会发出警报的床垫。在使用虚拟设备的时候，眼睛能看到一个浮现出来的日期和时间（在现实中只有戴上特制的眼睛才会出现）。
看到纪元前智能手机和PC刚刚发明没多久（几十年和至今几百年的历史相比也确实不算太久）的样子，再看看里面的游戏，对比现在的虚拟现实，高五红枫内心有那么一丝丝波动。在右手边，“纪元前娱乐”就全是电子产品；在左手边，则是电子产品没有推广的时候的一些玩具。红枫拾起了左手边一旁的两根拴着绳子的棍子，看到一个不明物体，介绍牌上写着“抖空竹”。他拾起空竹，按照介绍牌上的介绍试了试，不一会儿就能够发出奇特的声音。明明是中空的，却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令他啧啧称奇。将空竹放回原位，他又看见了一把剑。剑特地做过了处理，最尖锐的地方也并不能伤人，介绍牌上写着“舞剑”，并作了很长的一段注释，告诉参观的人舞剑和观看舞剑的娱乐活动及其演变、舞剑不是用来伤害他人但是古代却存在“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典故，还有一段视频记录了舞剑场景。
特展还展出了麻将，介绍牌还不厌其烦地把各种麻将的规则纷纷列举，用投影打在后面的墙上；麻将旁边的牌桌放着扑克牌，介绍牌干脆直接写着“具体规则请查阅‘宇宙完全大百科试用终端‘”；扑克牌旁边则是许多棋子，介绍牌还对各种棋的玩法作出较为简略的提示。旁边有一块指引牌，上面写着“室外巨型棋子、大局将棋等”。出门之后，红枫看到了比他人还高的大石块，介绍牌上写着“供观赏用象棋棋子”；还有一个巨大的甚至可以躺在上面的棋盘，密密麻麻地铺着棋子，介绍牌上写着“大局将棋，804子”。一旁还有视频链接“纪元前的真人棋”，红枫点开来看了一下，感觉像是某种神秘的仪式。人们穿着现在不曾出现的盔甲装扮成棋子，然后在同样穿着现在不曾出现的衣服的人的指挥之下移动。不过人们的装束却给了他启发，让他有了制作一件衣服的冲动。再回过头看大局将棋以及介绍，红枫怀疑，“这真的是给人娱乐的吗？”
棋牌类展馆之外是放映室。放映室提供了网址，网站上包含了一切可以放映的内容。由于是纪元前的珍贵资料，现代人看着那些电影电视剧甚至感觉有些不习惯。红枫随便点开两个链接，大略看了看就离开了。
展馆太大了，他也没有精力去逛完整个展览馆。利用展馆内的传送工具让他到了餐厅，品尝了一些“古色古香”的食物。这个餐厅分为两个部分，外面迎接客人，里面还有包厢。不过今天却没有什么人，服务员跟着机器人闲逛，看到了高五红枫。
“欢迎光临。本店是展览馆的复古餐厅，提供复古的纸质菜单，也可以使用虚拟菜单或是网络点餐服务。用餐完毕后提供复古的小票。如果您觉得满意，可以在网上点赞作为小费。”服务员并没有让机器人来接客，而是自己亲自出面。
“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呢？”红枫看着菜单，但是光看这些几乎没见过的菜名就令人头大。如今人们每天的食物统一配发，自己点菜，就会按时送来，或者统一到附近的餐厅就餐。家里一般不再有厨房，食物可以精确传送到家里。在研究所的餐厅，菜单上都用符号来代替菜名，在符号后面会提示套餐的原材料。在某种意义上，不论是用本无关联的“符号”来表示一道菜，或是用相关的文字来表示一道菜，它们代表的都是同一道菜。就好比拿狮子头代指肉圆子，肉并不是狮子的肉；用“圆”这一形状来代指肉丸子，也并不会造成什么歧义：所以研究所餐厅里用“〇”来代替肉丸子，具体是鱼丸、猪肉丸子用不同的符号写在〇后面；不同的烹饪方式也有不同的符号。
“所有能拿的出来的料理都在菜单上，菜单上所有的料理都是我们推荐的。如果您有特殊要求，可以提出；如果您有选择困难症，可以在填完禁忌选项后让后台随机选择。”服务员面带微笑地用近乎机器人的声音说道。
“今天好像餐厅里只有我一个食客呢。”高五红枫自言自语。
“当然。亲自来展览馆的人不多，来了展览馆再光临餐厅的人就更少了。”服务员搭上话。
“复古……还是不太理解复古的含义。”高五红枫继续自言自语。
“这里模仿的是几百年前的饭店，纸质菜谱，人工服务员，以及当时很新潮的机器人。现在的餐厅，后厨大都是机器人；但我们的餐厅后厨是活生生的人哦。即使厨师这个职业渐渐被机器人取代，也还有对料理感兴趣的人在，也还有不断推陈出新的人在。进食的意义如果只是填满肚子这一初级目标，那我们早已达到；如果是为了品鉴食物，那我们还需要不断创新。看您似乎有选择困难症，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不妨听我说几句。”服务员再次搭上话，高五红枫点点头，表示同意。
“现在大多数人进食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一般餐厅的食材也很少加上重口味的调味料了。能吃饱就好的概念确实深入人心，所以你想想平时吃的是不是都是颜色昏暗、口味清淡的食物呢？“
“好像是这样没错。好像以前学过一句话，五色使人目盲，五味使人口爽。”
“处理食物实际上很重要。自古以来就有民以食为天的说法。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在过去身居高位者一般吃得比普通人要好，这样也会产生攀比。所以现在推行所有人都吃一样的平淡的食物。因为许多美食背后的食材都很珍贵，没有办法也没必要大规模生产。还有调味料，据说滥用调味料也对人体不好。但现在明显是矫枉过正，为了让人体会不到进食的乐趣，甚至统一规定用额定的原材料与固定的步骤来料理。真的，有些食物吃一次就忘不了。“
“吃了会上瘾？”
“有点吧，不过因人而异，有人觉得很好吃，别人却并不觉得，没有统一的标准。会上瘾的不一定是毒品，但现在很明显在一步步禁止这些会让特定人群上瘾的食品。这段时间最高议会不还在讨论彻底禁烟禁酒吗？就有人提案把辣椒、花椒、八角、芥末等等调味品也一同禁止。”服务员愤愤地说。
“听起来是有点过分了。不过抽烟的话二手烟问题至今没解决，禁止也能理解；酗酒带来的危害也很明显，彻底禁酒却让人觉得有些说不过去。禁止调味料……真不知道是怎么想出来的。”高五红枫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个提案，因为平时都不太关心议会的提案，只有当最终的决议案出来之后才会告知所有人，提案倒是可以在“载体”上查到相关的纪要。
“你想想，好的食材因为不能大规模生产不给用，现在调味料都要禁止了，我们还怎么办？”
“可是如果有人不能吃辣却误食了辣椒……”
“那就追究没有提前告知食客的厨师好了，怎么是调味料的问题呢？同理啊，那些高档食材用随机摇号的手段不就好了？想吃的人就报名，抽到谁就让谁来吃，不是很公平吗？”
“确实现在没人信阴谋论了，不过没抽到的人也会有嫉妒的心理吧，总而言之还是不利于和谐。”
“连最高议会的议员席位都能随机抽，那食物怎么不行？”
“有的食材也濒危了啊，不好好保护起来的话以后再也吃不到了。议员的话，现在太平无事，又没有什么外星人入侵，再说最高议会背后还有专门用来咨询的专家组呢。还是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红枫感觉自己在“开导问题青年”，而且自己只顾着聊天，忘记了点餐。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的聊天也许能够带来一些灵感。
“专家组……呵，你不觉得是专家组影响议会做决策吗？就凭随机选出来的一百多人，怎么能代表所有人的思想呢？”服务员脸上露出了一丝阴险的冷笑。
“！”高五红枫一惊。这个服务员不简单。明明大家接受的是“统一的”个性化教育，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出现有这种想法的人，这背后可能隐含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绝大多数人觉得可以就好了啊，最高议会的决定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有利的，而且……”
“那偷偷混进去一些看似没有影响实际上伤害他人的事情可行吗？”
“肯定不行的啊，而且看似没有影响的事情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提案又通过，难不成背后有……不对，你这是阴谋论啊。怎么能做出这样的理解呢？”
“切身的利益被强制放弃，而放不放弃都不会危害到他人的时候……为什么要放弃？我也是人，你也是人，所有人都是人，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不同想法才对啊。你想想现在难道不是千人一面的时代吗，每个人都是可有可无的，差异被忽略不计……“
“可是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去像过去那样考虑自己的温饱问题，想怎么活着就怎么活着，不是很自由吗？”
“自己想做……我想喝酒，我想蘸着芥末吃刺身，我还想吃鳗鱼饭……酒要被禁了，芥末要被禁了，生鱼片因为可能有寄生虫不让吃，鳗鱼被古人吃到濒危也不给食用……在进食这一点我就不自由。所以我来当服务员，我跟着别人学料理。现在最自由的地方不是外面，而是野蛮地。安排好的人生，一点意思也没有。”
“安排好的？还有野蛮地……明明是人间地狱啊，会有正常人主动去地狱里吗？”
“哼，这是秘密。地狱是人想象出来的，当它的缺点被无限放大的时候又怎么有人觉得它好呢？光明磊落的人，又怎么怕下地狱呢？生命诚可贵……”
“生命可贵，除了特殊情况。那你是……”
“最终目标是殉道。我道即自由。补一个自我介绍，我是西白菜承兴，是这里服务员。”
“洗白菜……？”不过高五红枫事实上也见怪不怪了。最高议会有一项决议，鼓励自取新姓氏，大力消除同名同姓现象。高五红枫作为红枫家的第五个孩子，原名红枫高五，后来把自己的姓和名颠倒了一下就成了高五红枫。其实想想这个决议也很有必要，据说以前甚至有超过三十万人叫同一个名字，那的确是很不方便，尤其是在现在这样一个四海一家的时代。
“是西白菜啦。以前的邻居是我远房亲戚，就改姓东白菜了。这么多姓氏算是在千人一面的时代里区分自己和别人的少数印迹了。”
“那我今天就点一份白菜面条好了。其他的暂时不需要。”
“啊，说起白菜也有许多差异……有大白菜，有小白菜，这个是‘小白菜面条’，不是说小份的白菜面条哦。有的地方也叫青菜、油菜，味道也确实很清淡。”服务员西白菜承兴听到客人的反应之后突然两眼放光。“当然还可以加入肉类……如果您有需要的话可以勾选。“
“不必了。就这样吧。毕竟不算太饿。”
不多时，端上来一份青菜面。“原来‘卅’指代的是小白菜面条啊……”
“‘卅’？你是研究所的？除了研究所也没哪个地方用这么奇奇怪怪的代号了吧。”
“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研究所待过一阵子？”
“嗯。课题是饮食文化，后来上面说没必要深入研究，然后我就退出31区研究所来学厨艺了。这次因为展览馆请来的大厨太多，所以就委屈一下当服务员了。不过想想刚才在后厨，大厨也只能做做青菜面，也是很悲哀的。”
“是屈才嘛。胜海……我在研究所里的朋友经常打麻将好像也很快乐，毕竟不会感到憋屈。你们为什么不换……当我没说好了。”
“个人选择吧。虽然大家都习惯于从种植到端上桌的机器人一条龙服务，但有的时候还是有必要坚持一下自己的爱好的。”
“祝你好运吧。今天也受到不少启发。不过还是好奇，你对野蛮地的印象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论？”
“再点一份辣子鸡丁就告诉你。”西白菜承兴突然一脸严肃。
“好。我点。”反正吃一下尝一尝又没什么损失，现在又不像过去什么都要花钱，红枫内心的好奇让他作出了这一决定。等到细细地吃完了“卅”，辣子鸡丁也端上桌了。
“尝尝看。真正的复古味道，很少能吃到了。烹饪用机器人几乎从不放辣椒。”
高五红枫吃下了第一口。那是从未体会过的感觉——“辣”，刺激着他的味蕾。
“好吃！这种感觉我还不太能用言语形容，不过现在你能告诉我了吧？”
“是这样的。《大道报》有一份秘密的副刊，据说是总报社在野蛮地内有记者，然后用备用通信线路传出来的。”
“这样啊，我以前还怀疑既然我们进不去野蛮地，那关于野蛮地的描述都是从哪儿来的呢。”
“最高议会默许了报社在野蛮地内进行采访，并支持野蛮地分社，所以接了信息传输通道。虽然只给在正刊上发布负面新闻，但是秉着实事求是的原则，传输来的其他未经选用的消息都被记录在‘载体’上，然后报社再出版这个副刊。”
“所以说是公开的秘密咯。”
“是的。虽然只有唯一通信线路，但还是有备用线路的。为了防止主线路的损毁，报社记者名义上是记者，实际上是备用通道检修工。每次看看这样的副刊还是挺有意思的。野蛮地里面可没什么千人一面的个性化教育，对食材也没有禁令……不过最近局势又有点动荡不安，和我们这些外人也没什么关系了。”
“那在哪里可以看到呢？”
“去‘载体’，查阅野蛮地备用信息通道，会有信息出现的。你以为这也复古，传阅纸质版的报纸吗？”聊嗨了的西白菜承兴已经不用“您”了。
“哈哈，谢谢。帮了我大忙。”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出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