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樱与卿》一□□念

5、5.邯郸

　　“云樱，活！一定要活……”
　　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女人的声音如尖如刺。
　　“娘，娘！”少女挣扎着，试图挣脱那双环紧自己的双臂。
　　前方已是一片汪洋火海，燕红柳绿的花园被烧得连树叶残枝都不剩，昨日还人兴丁旺的相府眼看即将化为废墟一座。
　　“小姐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身着铁甲的士兵死死抓着少女往后拖去。
　　“娘，娘！”少女绝望地哭喊着，夺眶而出的泪水早已绝了堤。坍塌的房梁七扭八歪斜在一起，而她的母亲被困在了书房逃离不得。火舌卷来，几个士兵用力拉拽，终于把少女拉出了浓焰。
　　火势已大到无法控制，少女双腿一软，已然脱力，只得任由士兵们架着她上马，奔至几里开外的马车。少女被抬进了车，车里还坐着另一个女子，那女子正啜泣着，脸被熏得黑了一半，衣袍也烧得破烂不堪。她看到少女上车，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姐姐……夫人他们……”

　　“娘！娘！”云樱蓦地惊醒。
　　一片漆黑。
　　云樱知道，她又做梦了。
　　这一年来偶有梦魇侵袭，云樱都快习惯了。但即便再顽强，毕竟还是一个女子。女子在黑暗之中抬手一抹。还是流泪了。
　　天色微亮，云樱叹了口气，合衣起身。
　　相府出事之时，赵王赵何立马派人来救，只是反贼公子章行动太快，赵王终是来晚了。赵王见云樱痛失双亲，又念及与相府私交，不顾旁人的眼光，毅然将她接到王宫里居住。不知不觉，云樱已在这儿住了一年。
　　王宫虽好，但并不是家呵。云樱苦笑。
　　尤其今日，她又要搬了……
　　王宫和平原府相隔不远，但还需要一些时辰打点行囊。云樱的东西不多，除了几件常穿的衣袍，剩下的都在床边的柜子里。
　　她打开那柜子，里头是一些父亲的朋友送她的艳色衣物，皆是上乘用料。她一件一件翻着，突然感觉不太对，似是有人动了这柜子。
　　正是辰时，有宫人捎了几盒早膳过来，媱儿这才被菜香味唤起，眼睛半开半合地对云樱道：“姐姐先去用膳吧，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云樱打开膳盒，注意力却不在菜品上。她问媱儿：“我去给你买糕点那日，有没有人来过我的房间？”
　　媱儿努力将眼睛睁大，脑中思索：“姐姐被跟踪那天吗？我只记得公孙氏来转了一圈，但没有停留啊，怎么啦？”
　　云樱将手托在了下巴上：“我整理衣物一向是按颜色分类，我记得橙色的衣袍是在红色的左边，金色的右边，可是它却跑到了金色的左边……”
　　媱儿挠了挠头：“咱们就算出门，这院子也有下人看着啊，怎会有外人随随便便进姐姐的屋子呢？”
　　云樱也点了点头：“或许是我记错了吧……”然后她便继续手上工作，将膳盒层层摆到桌上。
　　“我的天，全都是姐姐爱吃的！赵王这么有心？”媱儿一见桌上陈列，不禁叫道。
　　赵王？有心？云樱若有所思地看着菜盒。这一道道可都是她在晚宴上吃的最起劲儿的几样。然而，她觉着赵何这个大猪蹄子才不会做得如此细致。
　　用过了早膳，云樱感觉气色好多了。毕竟未熟睡时惊醒，刚才干得有些力不从心。媱儿见云樱还要收拾，赶忙下床拦住她：“姐姐我的病好得差不多啦，用不着你忙活啦。”
　　午时，几名身居高位的宦官特意备来了轿子，说是赵王有政事缠身无法亲自相送，于是二女欣然接受了这大阵仗。出了宫门，赵胜的马车队也已候着。
　　“这是公孙氏要求的吗？怎的搬个家像去提亲？”云樱问道。
　　下人憨笑：“公孙夫人还在梳妆，估摸得晚点儿启程。这些马车都是公子为小姐准备的。”
　　护卫领着媱儿上了一辆靠队尾的车，云樱刚要抬脚却被拦下：
　　“小姐的车在前面。”
　　媱儿觉得奇怪，云樱也不多问，跟着护卫走到了队首。
　　那是一辆稍大的马车，就连马夫也比他人整洁了些。
　　“小姐请上车罢。”
　　云樱点头答谢，撩起帘子，却见一深紫色衣袍的男子正靠在车里，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是唱哪出儿？云樱无奈，但毕竟是寄人篱下，以后还得多靠眼前这人照顾，于是来之安之，坐到了他身旁。
　　赵胜打量着一脸无言的云樱。她的侧颜是真的漂亮，高鼻梁，尖下巴。只是脂粉也太厚重了些。昨晚赵王叮嘱他，一定要保护好眼前女子，赵胜想来想去，若是同坐一个轿子，应算是保护了吧。
　　二人尴尬无言，赵胜开口问：“没睡好？脸色这么差。”
　　云樱点头：“是。”
　　于是话题结束了……赵胜不甘心，于是随口又问：“云樱小姐是皮肤不好吗？怎的脂粉如此之厚？赵某游历各国，认得一些民间神医，或能帮小姐看一看。”
　　云樱无奈一笑。赵何是看过她真面目的，但看来是没告诉他弟弟。赵胜这话题起得实在是僵硬，她勉为其难接道：“我脸没病，挺光滑的，谢谢公子了。”
　　赵胜不依不饶：“好皮肤为什么还要施粉呢？”
　　……赵家都有话痨基因吗？！云樱觉着有些头大，随口回答：“我怕不施粉，你会被我迷住。”
　　赵胜终于安静了。他以为自己这么没话找话脸皮已经挺厚了，没想到这个云樱比他还不要脸。
　　于是二人继续一路无言，车行到邯郸的主街上时，赵胜撩开了车帘，对云樱道：“今天应是有什么节庆，街上热闹得紧。”见云樱没有动，他又道：“你不看看？”
　　云樱道：“又不是凑热闹，没什么可看的。”
　　赵胜便挥手让马车停了下来。
　　云樱疑惑：“公子这是？”赵胜道：“咱凑这个热闹。”
　　于是浩荡的车队靠着邯郸街道停了下来，后面车里的人没有反应，云樱想着兴许媱儿是睡着了。
　　这大街上停车呢，其实也是赵王吩咐的，说是让他们路上走走，看看有没有人盯梢。
　　赵胜晃着长袖在前头走着，云樱就跟在他身后，不时警觉地四处观望。有了前几日的跟踪一事，云樱潜意识里也存了些防心。
　　前头的赵胜走走停停，好几次俩人差点撞上。“公子这是在作甚？”云樱不禁问道。
　　“恩……”赵胜的目的是想试图引一引那些人，而他嘴上却答：“我是在想，这些甜点儿小吃，有哪些是云樱小姐爱吃的。”
　　云樱不加怀疑，笑道：“云樱小姐爱吃糖炸糕。”
　　于是赵胜还真就找小贩买了两袋子炸糕，还嘱咐着多放糖。那小贩一看赵胜装束，想着狠敲一笔，还没等开口，赵胜便掏出几枚刀钱说着：“不用找了。”
　　云樱“啧啧”惊叹：“不愧是平原公子，出手真是阔气。”
　　赵胜不可置否地挑眉，将吃的往云樱手里一放，指着前方不远：“手工你可有兴趣？”话毕便向那走去。云樱虽惊叹于艺人手艺，却也提不起兴致。她跟在赵胜身后左右看着，忽见一摊铺后坐着个中年男人，半遮着面，于是好奇望去。
　　那摊子上胡乱摆着几本书，还有一个牌子上头歪歪扭扭写着“武功秘籍，习成可天下第一！”，云樱不禁问道：“这位师傅与其街摊摆卖，何不自己修炼成第一？”
　　那人却白了一眼，不答。
　　云樱心觉有趣，便伏下了身，她对这卖“秘籍”的人好奇，于是边翻着边随意搭话着：“不知这位高人所言的‘武功’指的是武力功夫，还是军功武绩？”
　　那人听后却眼前一亮，突得开口：“你等等！”然后开始在衣堆里翻找起来。
　　云樱等了半晌，见他摸出了一个锦囊，直接丢到云樱手上。
　　“我见姑娘有缘，这‘秘籍’你可要收好了！”
　　云樱一愣：“师傅，钱袋在我侍女那……”那人赶紧摆手：“不要钱不要钱，”而后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但有一点，千万别给赵国的人看！”
　　云樱纳闷儿，她自己也是赵国人啊，刚想开口询问，却见那人看向自己身后，然后迅速用布一裹，抱着那堆东西收摊儿跑了。
　　啥情况，前几天有人跟踪，今天有人送“武功秘籍”？怕不是什么仙儿算出了她大劫将至，送给她防身用的吧……
　　这时，赵胜的声音响起：“干什么呢？”
　　云樱悄悄将锦囊塞进袖口，回身道：“我问这卖武功秘籍的人为何不自己研习，成为天下第一，他便羞愧奔逃。”赵胜也未生疑，拿着一对儿翠玉耳环递给云樱：“喜不喜欢？”
　　云樱接过耳环，见玉质虽然普通，金属手艺却颇佳，不禁爱不释手：“谢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