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樱与卿》一□□念

4、4.托付

　　于是这宴会便在你一言我一语你敬一樽我饮一壶中到了尾声，眼见大多盘子里干净光溜，赵王道：“时候不早了，众爱妃爱卿回去歇息吧，寡人见到弟弟开心，再喝一会儿。”
　　安平君赵成年过半百，腿脚不灵便，率先离席。然后女人们也跟着边道谢边往殿外退去，公孙氏走到门口对门卫说：“叫人将我宫里头的轿子拿出来，我坐累了不想走回去。”
　　见大家都撤了，本想与赵王搭几句话的云樱此时也站起身。她想着今夜就算了，回头等有机会在与赵何说跟踪一事。不想赵王却开口阻拦：
　　“云樱小姐请留步，寡人还有要事与你商量。”云樱便又坐了下来。
　　`
　　待到众人都退去，赵王命门卫关紧殿门，而后双腿一盘，接过了左右卫递来的酒：
　　“来来来王后走了没人管了，今儿个咱兄弟不醉不归。”
　　……哎，云樱默。还是老样子，自打他俩认识那会儿，赵何就无酒不欢。原以为他继位之后已收敛些，没想到这“收敛”原来是被王后逼的。
　　赵胜听罢也收起了方才宴会上那礼貌的假笑。他大步走向主台，坐到赵何旁边，道：“一年不见，你还真是没变。”
　　“跟谁变，也不能跟你变嘛。”赵何哗哗倒酒，直接满上了两樽。
　　王室两兄弟似是完全无视了座上女子，云樱清咳两声。
　　赵何一拍脑门：“忘了她不喝酒。”吩咐下人：“快去我书房柜子上层找一些好茶叶沏好了端上来。”
　　这还差不多。云樱满意点头，抬眼对没正形儿的赵何瞪了一眼。
　　云樱的父亲是老赵王的大臣，也是老赵王亲自指给次子赵何的老师。云樱在年少时就与赵何相识，不过见面的次数屈指个数。相府变故后，赵何感念老相国的作为，又因相府被烧毁，便将云樱接到宫里来住，一住就是一年多，在此期间，二人便熟识起来。
　　赵何和赵胜两兄弟把酒言欢，豪言痛饮，云樱等了不一会儿茶壶就端了上来，她玉指一抬，不紧不慢地喝了起来。
　　“怎么样？好茶吧？”赵何转头问道。
　　云樱品了品，确实是好茶：“还有多少存货？送我一些可好？”她道。
　　一旁的赵胜一惊，这女子居然有如此自然的向赵王讨东西？眼见他哥赵何似是并没什么反应，不禁询问：“你俩平常也是这么交流的吗？”
　　平常？云樱心笑，平常他俩玩笑开得多咧。
　　新赵王继位不久，朝政琐事儿一堆。烦闷之余，赵何便经常找云樱聊天解闷。后宫姬妾他是不敢妄自探访，毕竟“雨露均沾”什么的太麻烦。云樱一不是他的妻，二家世背景和才学又比多数妃子强太多，所以与她交好反而不用担心后宫那些事。一来二去，赵何与云樱是熟得不行。
　　赵何拍了拍大腿：“她在我这儿蹭吃蹭喝惯了，平日欺负我更狠哩，前两天赵成给我送了新鲜的红荔枝，全被她给抢走了。”
　　云樱耐心解释：“别听你哥胡说，我侍女生病了想吃荔枝，向他讨了好久。”
　　他俩有多熟，赵胜一个在外游历的当然不知道。听了这话，只觉得这女子是得了赵王的偏爱，于是转向赵何：“你这么宠她，怎么不娶了当妃子？国相之女也算是半个国戚了。”
　　“娶她？”赵何抹了抹嘴：“人家倒也看得上我。”
　　云樱轻嗤，端起茶杯抿了两口，专注地品着茶叶芬香。
　　赵胜听到这话更疑惑了：“云樱小姐眼光甚高，我王兄堂堂赵国之主也看不上？”
　　云樱放下杯子，淡淡道：“我要嫁只娶我一人的夫君，赵王太花了。”
　　赵何立马接话：“所以弟弟你也没戏了。”
　　赵胜歪头，一脸懵：“啊？”
　　赵何挑眉：“这不刚刚给你送了个公孙氏吗，嘿嘿嘿。”
　　赵胜：“……”
　　待二人喝得三分清醒，云樱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赵王说道：
　　“今天有人跟踪我。”
　　“哦？”赵王懒懒抬眼，左手却在桌下攥了个拳头。“杀手还是……”
　　云樱若有所思：“不是杀手，像哪个府上的侍卫。”
　　赵王叹气：“又是哪个觊觎寡人王位的小人吧，见你是宫里的人就盯上了？”
　　云樱点头道：“兴许是的。”
　　赵王清了清嗓子，坐起了身。
　　“说到这个，云樱你知道我今儿个叫你来，是做什么吗？”
　　来之前，云樱本以为是与跟踪之事有关，眼见赵何对此并不清楚，于是只好摇头道：“不知。”
　　赵何道：“我这弟弟这一年来各国游历，门下招募了了不少贤人能士，现都已带回了平原府上，云樱你从小饱读诗书，喜与人探讨军事，不知是否有兴趣与这些天下奇才们交流学识？”然后又眯着眼睛接道：“平原府比这王宫可安全多了，搬个家，说不定就没人跟踪了。”
　　云樱想了想觉得有理，平原公子刚回赵国，除了与赵何的兄弟关系之外，朝中确没有多大的势力，势力越小便越安全。她脑中已动了搬家的心思，嘴上却调侃道：“你就是怕我吃穷你 ，想撵我走。”
　　赵何知她在开玩笑，也只是顺着叹道：“当然不是成心撵走……这妻妾太多，别院都用上了。王后还偏不让我扩建，你的院子要是腾出来改造一下，应该还能多住俩。”
　　脸皮真厚。云樱翻了个白眼。
　　赵胜见赵何与云樱拌嘴，觉着好笑。这相府千金虽说长相平平，却也难得能让他哥敞开胸怀。既然赵王开口，他便道：“云樱小姐，平原府邸虽不及妃子们的宫殿豪华，但是花园也能顶几个别院了，你搬过来不仅有地儿住，而且能住得相当舒适。”
　　云樱没有作答，而是对着赵何：“你就不能让我把相府重新装装？”
　　赵何挑眉，这件事云樱跟他提过几次。“这相府从上到下烧了个金光，有点难搞。我这又刚继位不久，国库空虚啊……”
　　云樱想抽他，但还是忍住了。她悠悠道：“我娘亲都葬身火海了，怎么说也是因公殉职，要不你公家报点儿钱，我自己修了得了……”邯郸各大钱庄都有一些父亲留给自己的存银，只是重修相府，确是一比不小的开销。
　　“娘亲？”赵胜问：“当时去世的，不止令尊？”
　　想起去年的那一幕，云樱鼻头一酸：“赵章杀了我父亲，又派人烧死我全家，幸而赵王援救及时，不然我与那婢女媱儿怕也恐遭不测。”
　　赵胜放下了酒樽：“小姐节哀，你的父亲娘亲都是大英雄，他们一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是啊……”云樱眼神空灵：“娘亲最后的话，便是让我活。”
　　那布满火星的一格又一格窗棂，那疯狂吞吐的火舌，那噩梦一般的烈焰……云樱咬牙一忍，泪水终没有流出来。
　　赵何唉声：“好了好了，不说这些难过的了，本王给你钱便是。”然后接着道：“不过相府重修也需要时间，在这段日子里，你就搬去平原府上住罢。”
　　云樱嘴角一抿：“赵王待我如此，云樱已是感激不尽，这一年来云樱在宫中走动，也添了不少麻烦，确实应该换换地方了。”而后起身，对着赵胜深鞠一躬：“以后，便要多麻烦公子了。”
　　淡绿色衣袍的女子身形有些纤细，稍一动作便让人觉得弱不禁风。赵胜眼见她如此，心底升起了一丝怜惜，赶忙道：“好说好说。”然后对赵何举杯：“云樱小姐气质泰然，想是自小家教礼德颇佳，赵胜门下若有此女，定能让那些食客们刮目。”
　　三方端起杯子，喝酒的喝酒，喝茶的喝茶，客套了一番。
　　正事儿搞定了，云樱心知有她在必会碍着兄弟俩畅饮，便告辞回屋。
　　目送着云樱慢慢走远，赵何攥了许久的拳也终于展开。
　　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赵胜放下了酒，开口道：
　　“说吧，发生什么了。”他看着赵何，认真道：“之前你让我出去走走避风头，现在又突然叫我回来，是与这云樱小姐有关？”
　　赵何一改嬉笑，无比严肃地慢慢开口：“他们……开始行动了。”
　　他脸色清冷，全不见醉意：“今日她独自出行，我特意没有派人随行。看来是猜的没错，果然有人在盯着她。”他顿了顿，又道：“我叫你回来，是因为她在我这里呆着不安全，你得带走她。送妃子给你，是为了掩人耳目。那公孙氏是魏国将军的女儿，背景简单，又是你前妻的家乡人，不会趟这趟浑水。”
　　赵胜眉头攥紧：“哥，我不明白。”他手指轻点着青铜盘：“沙丘之乱后，老国相的势力已完全消失，单他的女儿，又能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他们大动干戈？”

　　赵何唇角一动，讥笑道：“他们以为，那东西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