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千年》有诗亦云

6、白云与孤鹭

　　白云与孤鹭
　　白云之等候，孤鹭之齐飞，染晚霞之绚烂。

　　我有一个徒弟，是从我玩游戏的时候认识的，和他一起玩的时候差点被翻盘，后来好不容易赢了之后，他直接加了我，还要认我当师傅。
　　我那时便想，有个徒弟还是不错的，于是便同意了。只是单纯地想着要有一个人陪自己玩游戏，这个傻徒弟虽然菜，但和他玩的时候却有一种莫名的快乐，是自己玩的时候没有的。
　　他叫做亦云，和游戏的昵称一样。
　　我为什么要收这个徒弟...因为孤独。
　　我从小母亲便因为难产早逝，只有严厉得甚至不近人情的父亲管着我。他对我很严格，仿佛自母亲死后，他便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到我身上一般。我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叫做箫叶，与我相比，她很优秀，从小便各科都是满分，无论是行为举止，无论是品行操守，都令我望尘莫及，父亲也因此宠爱他而冷漠我。
　　无论我如何讨好她，她也始终不愿意接近我，仿佛我只是一个占据着她家庭的一个外人，分走了哪怕只有父亲的那一丝丝的关心。
　　从小我便被父亲毒打，一般都是用竹鞭打，除此之外，我的童年便是一片阴暗，透不进曙光；我记得我小时候曾看过动画片，之后便被父亲关掉，勃然大怒地对我说着这些都是没营养的东西，之后便将我拖进自己的房间，让我看哲学名著，并关了我一天。
　　对一个孩子来说，一天是煎熬的，外面窗帘遮蔽了晨曦，透不进墨一般的黑暗，只有孤独在房间里回荡，还有书桌上闪烁着白光的灯。
　　我很羡慕姐姐，因为只有她能被父亲宠爱，被奉为掌上明珠。而我却不能，那时候我便想，会不会因为姐姐是个女孩子的原因。
　　于是那时我产生了想要当女孩子的想法。
　　一天夜里，姐姐和父亲都出去了，我将姐姐的裙子从衣柜里偷了出来，正好合身，是粉色的，很漂亮，还有头饰。
　　于是便自己戴上了，独自一个人的，坐在凳子上，窗外的狂风大雨，将窗帘吹起，雨丝从我脸上滑落，面前是一面镜子；我看着镜子前的自己，像一个小女生一样，那时我便产生我一个想法，或许我本来就不算一个男孩子，我是一个女孩子。
　　因为女孩子可以得到父亲的宠爱，可以不用按时睡觉，可以...很漂亮。
　　我渴望成为女孩子。
　　直到有一天，我对着父亲说：“爸爸，我想成为女孩子。”
　　父亲当时便拿起竹鞭，打了我一顿，浑身都是黑青，直到停手后还没有解气，“你是一个男人，一个要继承家业的男人，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后来，我便将这个想法藏到了心中，不敢说出来。我害怕变成异类，但我内心深处却还是想成为一个女孩...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王子想要变成公主，可笑吧？
　　我也觉得可笑...
　　父亲只是将我看成继承家业的一个工具，而不是他的儿子，他给我最好的教育，却从没有教过什么是梦想是可以追求的。
　　我上小学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男孩，是唯一一个敢和我玩的孩子，那时的我很开心，还记得那时的晨曦，那时的光景，那时的微风吹起了他的笑颜。
　　我将想成为女孩子的想法告诉了他，他不以为然，只是点点头，将手中的石子扔到湖里，“很正常啊，你想成为女孩子是你的梦想。”

　　他是那时唯一一个能够理解我的人，于是我便喜欢上了他，那是一种朦胧的感情，只是想要看见他，想要和他玩，想要和他在一起，或许，那便是喜欢。
　　我喜欢你。
　　我说出来了，却得到的只是开玩笑般的敷衍。
　　“你开玩笑的吧...”
　　那之后，我便再次孤僻起来，我觉得自己就是被隔离于人群中的异类，一个想成为公主的王子。
　　童话里的王子只会喜欢公主，从来没有王子喜欢上王子的。
　　渐渐地，我上高中了。
　　我搬到了外面去住，不用再被父母束缚，可以自己攒钱，可以自己做想要的事情。
　　纵使如此，那也是只是坐在孤独中的王子。
　　没有人会理解他的想法，只会嘲笑：“你是王子啊？你怎么可以成为公主？”
　　我不想发泄，只是默默地将这些转化为表面上的正常，孤独着，却也正常着。
　　或许正如所有孤独的人一般，我喜欢上了二次元，可以在二次元你倾诉自己的喜怒哀乐，无论你是如何，都没有人指责你，甚至可以在里面寻找和自己一样孤独的人，一样想成为公主的王子。
　　后来，我找到了看到了一部番，叫做AIR。
　　看完之后，我趴在枕头上哭了一整晚。
　　我觉得自己很像那里面的神尾观铃，是一个被诅咒的异类。
　　那之后，我便将主题曲设为了自己的铃声。
　　我觉得自己很像晚霞，短暂而又璀璨，纵使自己不被理解，纵使自己的梦想缥缈无边，也是追求着，绽放出晚霞最凄美的绚烂。
　　但绚烂终会落幕。
　　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异类，但直到我遇见了她。
　　那时一个雨后，一个女孩淋着雨，在雨下啜泣着，我想了想，便过去问她怎么了，她回答道：“他...他不要我了。”
　　那个女孩很可爱，乌发被雨水淋湿，湿漉漉地落下雨滴，我凑过去，帮他遮住雨，我也不知道为何，但就是有种想呵护她的感觉。或许，就是因为我曾经也是这样的人吧。
　　送她回家之后，她红着眼眶对我说谢谢，我那时候心中不知为何便跳了一下，仿佛心弦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般。
　　那之后，她便约我出去玩，在她向我表白后，我才知道，原来她从我帮她遮雨的时候便喜欢上了我。
　　那很好啊..晚霞终于有孤雁陪伴了。
　　我瞒着我父亲做了游戏主播，没事的时候以此来做外快，穿上女装，画上眼影，说上伪音，并没有知道我是男孩，却因此获得了很多粉丝。
　　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亦云。
　　“哇，师傅，你好厉害，以后我就认你做师傅了！”
　　“喂，你别那么自作多情好不好，我什么时候认你做徒弟了？”
　　“师傅！你就带带我吧，我还可以暖床的。”
　　“行吧...就勉强带你吧。”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于是便没事带上了他，一起玩玩游戏，和他在一起玩的时候虽然有时候会被气炸，但是真的很开心，逐渐地，半年过去了，我也便习惯了有他陪我玩的生活。

　　在亦云眼中，我是她的毒舌傲娇死平胸师傅，他是那么对我说的；而在别人眼中，我却是一个冷漠孤僻的好学生。
　　我从小便受到父亲的鞭笞，若是成绩不好，便要遭到一顿毒打，所以从小我的成绩便很好。升到高三后被推举为班长，之后更是投票成了学生会长。
　　说实话，我很厌恶学生会的那些虚伪与官僚化，所以我宁愿将学生会的职位让出去；但是有她，她一直在旁边鼓励着我，我害怕她失望，于是便硬着头皮做了下去。
　　不知是某一天，那天天气很好，我陪着亦云打人机，因为带他打排位压力太大，实在太坑。
　　打完人机之后，我本想去冰箱拿吃，但亦云随后便说了一句话：“聊聊，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
　　我沉默着，心中那些被埋藏于深处的回忆又浮现于眼前，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说了。
　　仿佛压在心头的东西消失了一般，那个时候我心中很舒服，把心中所堆积的东西全部倾诉，
　　然后便挂了离线。
　　但随即，他便发来了这样的一句话：“......人人都有追求自己希冀的权利，人人都有为了自己的梦想付出一切的能力，性别不是划分梦想的沟壑，歧视不是分开前路的山麓，自己才是。”
　　自己才是...
　　我哭了出来，一直都在说着梦想的我，其实自己才是梦想的阻碍。
　　后来漫展的时候，我约了他出来。
　　那时人很多，我就坐在外面的小卖部旁边，随后他便一把靠到我身旁，说着：“哎，我师傅真是的，一直跟我说她cos艾米莉亚，但我特么最近不怎么看番啊，艾米莉亚是谁来着。”
　　当时我便觉得这孩子可能傻了，后来他见我没反应就看了我一眼，这才认出我是他师傅。
　　虽然他带着一股傻气，但不妨碍他是我徒弟。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不同于其他的开心。
　　白云与孤鹭，你选那个。
　　在漫展门口，我问他道，我很想有个人可以一直在自己身边陪伴我...非常想。
　　他委婉地回绝了。
　　或许吧，那时我心中还是有种失落，虽然预料到了结局；我兴许便是这样的人，无论何时都如此的孤独。
　　独自一个人在廖廊般的心中彷徨着，无言着，终于有一抹曙光透入了进来，却告诉你说：“我只是路过的。”
　　倒也没有绝望，至少他还会安慰我一下，这便够了，能够有一个人可以诉说着内心的悲苦，不用独自一人承受在沉默之中，那便足够了。
　　在电影院内，我告诉了亦云真相，那个傻徒弟居然因为承受不了跑了出去，很好笑，当时我便觉得，“啊，看起来还是没人可以接受我啊。”
　　但是他没有觉得我恶心，变态，而是安慰我，不要因为家庭的原因而自甘堕落。
　　我很开心，因为这是第一次有有人怎么对我说过，第一次有人敞开心扉与我交谈，第一次有人理解我的内心。
　　我从始至终只把他看做是我的徒弟，却没想到我这个师傅的比他还脆弱，每一次都要他来拯救...
　　那次电话之后，一列列车将我送回家里。
　　很熟悉的地方，承载着十几年的回忆，随着秋叶的降下，沉淀了在这里落笔的伤悲。
　　我知道父亲会怎样对我，但我还是会坚持我的梦想，纵使晚霞只是孤零零地，白云与孤鹭只是在远方嘲笑着他，晚霞也会伫立在天边，等待着岁月的最后一抹辉煌。
　　至少我还有可以理解我的人，能理解我此生的梦想的人，在最后的最后可以与之敞开心怀的人，这样，便足够了。
　　我知道的...
　　被悲伤淹没的人，终有一日会走出悲伤，但是出口实在太长了，长到可能还没走到就已经倒下了。
　　像我这种人，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得到那么一丝丝的理解和关注吧，这些关注很小，但却足够了。

　　当我被逐出家门的时候，想着，会不会我就死在这里了？我勉强地给亦云发去了消息，让他来接我，说实话，那个时候，我觉得我是撑不下去了，撑不到徒弟来接我了...但，唯一令我支撑到现在的，便是我那个徒弟，只要想着，至少还有一个人在外面等你，心中不知怎么了，会安定下来。
　　被辱骂...虐待什么的，也无所谓了，我只想见到他，这辈子唯一一个理解我的人，终于，在晨曦透彻出光芒，朦胧在眼前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了；我等到了。
　　醒来后，便来到了病床，在病床上的那些时日，我想通了，既然都这样了，那么，就好好地，将过去遗忘，重新开始吧。
　　但我没想到，姐姐居然将一切公布了出去，那通电话之后，我知道，一切都完了...黑暗之所以是黑暗，因为他不能出现光明之处，一旦出现，光明将立刻将其刺破。
　　我现在便是如此，于是我才打电话告诉亦云，让他过来，我怕我自己支撑不住。
　　可笑吧，其实我也是一个很脆弱的人，虽然外面坚强，实际上只要触碰内心的那块柔弱之处，外面所构建的一切坚毅，便会支离破碎。
　　他对我说，要坚持...梦想如果不坚持，便永远也实现不了。
　　或许他也是没有什么可以安慰我的话，所以才用已经用烂了的毒鸡汤来安慰我的吧...很好，至少我心里还是有点相信的，至少我能坚持的住。

　　我知道的，我去学校的时候，许多人看向我的眼神都是那样，带着不可思议，鄙夷，漠然，嘲笑，怜悯，不屑。
　　但他们都没有过来对我说话，仿佛当我是空气一般，从我身边经过。
　　但无论是他们欺负我，还是忽略我，我都有心理准备，从小我便是如此孤独，如此的受人排挤，连小时候的那个男孩，后来也逐渐在我的冷漠下不和我玩了。可能我天生便是如此的人，不受待见，受尽凌辱。
　　但我从没想到，亦云竟然闯了进来，将我带了出去。
　　我怔住了，无论是小时候，亦或是现在，从来没有人可以对我好到如此的地步，仅仅我只是他名义上的师傅...
　　那是一种感动，一种被其他情绪裹挟的感动。
　　我趴在亦云的膝上，哭了起来，从来没有一刻，我哭得如此畅快，如此舒服，渐渐地，我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又遇见了那个男孩，我们坐在湖边，他用石子扔出湖水中，荡漾起一片潋滟，我问他：“你有梦想吗？”
　　“有啊。”
　　“如果梦想实现不了怎么办？”
　　“那就换个地方实现...”
　　换个地方实现。
　　我起来了，望向窗外，已经黄昏了。亦云陪了我半天，当时我便觉得，他或许便是陪伴着晚霞的那抹白云，虽然不能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却能在默默地看着晚霞，一步一步地实现自己的梦想，那样，便很好了。
　　白云与孤鹭，无论怎样，都是晚霞的朋友。
　　我决定要离开了，离开这座小城，去往其他地方，实现我的梦想。
　　我要攒钱，之后去泰国做手术，变成真正的女孩子。
　　但我永远忘不了以前，又怎么一个傻徒弟，陪伴着我。
　　...
　　地铁逐渐地远去，窗外的风景还是如此的灰暗，箫寒坐在坐垫上，将自己早早录好的音频文件发给了亦云。
　　他希望着，那抹白云，能永远在天空中伫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