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千年》有诗亦云

4、勿忘·第四章

　　勿忘·第四章

　　“好！”
　　“为箫寒大大打call！”
　　台下的群众如此喊道，声音震耳欲聋，霓色四散，光彩夺目，亦云立在台下，听不见身边的噪音，仿佛一切都被隔开成一隅，只有他独处与这一隅中，独享着歌声的空灵。
　　箫寒看见亦云在台下沉思着什么，于是便不经意间指向亦云那边，心中噗嗤一笑。
　　众人纷纷回头望向亦云，眼中满是嫉妒。
　　“喂喂喂，光我什么事啊！”
　　亦云吐槽道，莫名其妙被一群人围观，不用想也是箫寒的注意。
　　“像风车般回旋在空中的羽毛
　　永远做着相同的梦，
　　一直凝望着遥不可及的地方，
　　还有那深藏愿望的鸟之梦。”
　　...
　　歌声飘荡着，忽然，仿佛就在须臾间戛然而止了一般，箫寒郑重地向全场弯了个腰，随即便下了台。
　　窗帘拉上了，将一切遮蔽。
　　亦云走出了场，望见箫寒正在外面笑着，看着自己。
　　“喂喂喂，师傅，怎么感觉你今天格外高兴来着，都不高冷了。”
　　亦云吐槽道，他依稀记得以前师傅带他的时候的语气都是性冷淡的语气，几乎让亦云可以想象出屏幕前箫寒的模样。
　　“今天我心情格外的好，漫展下午结束，在此之前，你就陪我随便逛逛吧！”
　　箫寒莞尔一笑，便拉着亦云的手边说道。
　　“喂喂喂，师傅别随便碰我，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还有你没感到周围人看我的眼神都是一脸嫉妒的吗..”
　　亦云无奈道，他的确看到了周围人那种充满着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还有好像在打量着自己的样貌。
　　“没感到啊...你有女朋友光我什么事？”
　　箫寒浅笑道，“走吧，师傅今天心情特好，下午陪你玩两把。”
　　“话说师傅，刚才漫展的时候那么多死肥宅，你确定没人认出你吗？”
　　亦云好奇地问道。
　　“嘿嘿，没事的，我走后门。”
　　箫寒答道，这时亦云才恍然大悟。

　　就如此一路走走逛逛，还有几个人想和箫寒一起合照，可能是看箫寒cos起来美如画，亦云就在一旁尴尬地看着，不时回答几句自己不时他男朋友的事实。
　　“亦云，你看，蕾姆手办诶。”
　　箫寒看着，忽然转头望向亦云。
　　“干...干嘛，跟你说我可是没钱买的哦。”
　　亦云警惕道，他今天出门来可没带钱包。
　　“哼哼，谁要你买了，我自己掏钱。”
　　买下来后，箫寒装作不在意地递给亦云，“送你了。”
　　“送..送我了?我也不怎么喜欢二次元，再说师傅你怎么豪的吗，一个手办一千来块诶。”
　　亦云拿着被箫寒塞着的手办，无奈地问道，他也不怎么喜欢二次元，平时看番都是闲得无聊的时候看的。
　　“是啊，你师傅就是有钱，就是不给你，略略略。”
　　箫寒吐吐舌头，很可爱，在亦云眼里，自己师傅这个样子，是真的很开心。
　　“师傅，你不用学习吗？”
　　亦云跟着箫寒，手中拿着一包薯片，边吃着便问道。
　　“当然要啊，但偶尔放松一下也是不错的说，天天学习，闷死了，主要还有学生会..没有，就其他同学的竞争压力吧。”
　　箫寒伸了伸腰，不经意间好像说漏嘴什么，然后又迅速改口。
　　“哦...师傅，你怎么漂亮，应该有很多人追吧？”
　　亦云问道。
　　【他们会断子绝孙的...】
　　箫寒心中暗暗想道，随后笑道：“啊，还好啦...”
　　就怎么敷衍过去了。
　　亦云也没在意，这本就是人家的隐私，难不成一定得要求人家全盘对自己说不成，虽说关系很好，但这也太没礼貌了。

　　“亦云，你看有卖cos装，我买一套，你给师傅我女装吧。”
　　箫寒拉着亦云来到卖cos衣服的地方，挑了件蕾姆的，回头看见亦云那种满脸写着：“老子特么不情愿”的死鱼眼，破颜一笑。
　　“师傅，我觉得还是给你穿吧，至于买cos钱你还不如直接给我去买游戏来得爽。”
　　亦云说道。
　　“不要，做师傅的怎么不能给徒弟一点好处了？”
　　“我宁愿不要这些好处...”
　　“你这人真没趣，居然有人会看得上你...”
　　“看得上证明我这个人好。”亦云叉腰道。
　　“好个dio毛，你让你女友带你玩一局LOL试试，分分钟分手。”
　　箫寒满脸嫌弃的表情。
　　“玩游戏玩的菜怪我喽？？？”
　　“就怪你。”
　　“师傅你有毒吧。”
　　“嘤嘤嘤，有毒又怎么了...”
　　不知不觉间，下午了。
　　亦云伴着箫寒走出漫展大门，“师傅，你说好的，带我玩一局。”
　　箫寒趋步，走到前面，路过的行人回头率搞得一匹、
　　“喂喂喂，师傅，你别跟我说你要一直穿着cos装啊。”
　　亦云吐槽道，带着那双死鱼眼。
　　“咦？”箫寒回首，歪了歪头，“你怎么知道。”
　　“我日，你还真打算啊，关键是...你这样很引人注目地说..”
　　亦云一时支吾，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随便找了个理由。

　　“没事啊，我就喜欢引人注目，你能奈我何？”
　　箫寒抿嘴，在晚霞下，柳眸灵动着欢欣，蝶睫扑朔着，与晚霞相应。她对亦云如同撒娇一般道。
　　“师傅，你别这样我好不习惯，你这样读者会认为我在开后宫啊喂！”
　　箫寒不知何时，便走到漫展外面的木椅上，望着晚霞，听见亦云的话，怔了片刻，“嗯？怎么了。”
　　“没事，师傅，你在看什么。”亦云坐到箫寒身旁，问道。
　　“我在看晚霞。”箫寒手撑到膝盖上，扶颔看向天边的一抹残霞，对亦云回道。
　　“看什么晚霞啊？难不成你现在诗兴大发？”亦云问道，他怎么盯也盯不出个所以然来。
　　晚霞将云垂氤氲，残阳朝着西边降下，晚霞好似笼着薄雾的一抹殷红，终会在水色中消去；很短暂，却如夏花般璀璨。
　　落霞与孤雁齐飞，秋水与长天共一色。
　　“你想啊，晚霞美吗？很美，但它却只是夕阳下的一抹绚烂的泡影，不几时，便化为虚无。晚色便降临了。你看白昼美吗？只有无垠的蓝天终日在天空中停留，唯有无味。但它却占的最长，最令人类满意....你看，多么不公平啊。晚霞很孤独，它只能在夕阳下的短暂间停留，唯一能陪伴它的，只有白云和孤雁...我愿当晚霞，亦云，你能当我的孤雁吗？”
　　箫寒说完，回过头，看着亦云，嫣然一笑，将亦云看呆了。
　　“师傅...我觉得这种场合谈这种不合适。”
　　亦云侧目，他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心动了一下，但他心中还是只有苏絮，无他。
　　“果然吗...”
　　箫寒黯然道，“亦云，陪我去看电影吧。”
　　“蛤？不是说好玩游戏吗？”
　　亦云懵道。
　　“陪我看下电影吧...我很久没人陪我看电影过了。”
　　箫寒对亦云说道，语气好似恳求一般，亦云心一软，心想反正也是自己师傅，于是即同意了。

　　进入电影院，箫寒买了两包爆米花，拉着亦云去看最近很火的《你的名字》。
　　电影院内很安静，只有亦云在此爆米花的声音。
　　“嘎嘣。”
　　“嘎嘣。”
　　“嘎嘣...”
　　亦云忽然感觉手腕一疼，回过头原来是箫寒看着电影，边掐着亦云的手。
　　“师傅，你干嘛啊...”
　　亦云低声道，语气间强忍着疼痛。
　　“呜..”
　　箫寒噙着泪，不知为何，他看着亦云毫无反应，还有一脸淡然的吃着爆米花，就像捏一捏他。
　　“你觉得这电影如何。”
　　箫寒问道，他现在很想身边有一个纸巾递给他。
　　但没有，毕竟亦云是教科书般的钢铁直男。
　　“哦，也就那样。”
　　亦云吃着爆米花，随口道。
　　“你能有女朋友真是上天的宠幸。”
　　箫寒自己用手帕将泪擦掉后，冷冷道。
　　“诶，这才是你吗，我认识的师傅就是这样毒舌。”
　　亦云点点头，说道。
　　“嘘..”
　　身边的一个大叔转头，食指放到嘴唇上，嘘道。
　　“嗯嗯嗯。”
　　亦云颔首，然后看向偷笑着的箫寒。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吗。”
　　亦云说道，于是继续吃着爆米花，但手刚放到刚才爆米花的位置，却只摸到空气，转头看，箫寒正拿着亦云的爆米花，吃着。
　　“我的爆米花...”
　　“怎么了？你师傅天天带你，还不能吃你的爆米花啦？还有这爆米花还是你师父我买的。”
　　箫寒回眸一瞥，娇嗔道。

　　电影到了尾声，不知不觉间，亦云感觉肩膀忽然一沉。
　　回头看的时候才知道是箫寒睡着了，睡在自己的肩膀上，没有呼噜，睡颜很漂亮，水灵的肌肤让亦云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捏他的欲望。
　　“不要...对不起...”
　　亦云听见身边传来一阵喃喃声，他皱眉道：“没想到师傅还会说梦话。”
　　箫寒红唇翕动着，眉黛紧蹙，好像是在做着什么噩梦一般，眼泪沿着脸颊划下，“爸爸...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对不起..对不起，我给您丢脸了。”
　　亦云听着，没有搅扰他，不知为什么，他心中陡然产生一抹心疼。
　　“妈妈..妈妈。”
　　箫寒轻念道，好似在追忆着某个早已消失的人。
　　“妈妈....你还在吗？我爱你...”
　　箫寒喃喃着，声音却带着哭腔。
　　“我想当个女孩子...为什么？因为我是男的吗？为什么男孩子就不能当女孩？为什么？”
　　亦云听着，懵了。
　　仿佛什么东西在心中轰然炸开，将塑造成的三观炸的稀烂。
　　“不会那么狗血吧...”
　　亦云心想着，眼角不经意间的下移。
　　“亦云...”
　　箫寒念着，好像念道了亦云的名字，亦云心感不妙，箫寒翻了个身，凑到了亦云的脸前。
　　口中的热气扑到了亦云脸上，氤氲在空气中消散，亦云仿佛能看见箫寒脸上的粉底，在此暖味的气氛中，亦云的脸霎时红到了耳根。
　　毕竟他还是一个小处男。
　　“亦云，如果我跟你说...我是男的呢？”
　　箫寒睁开眼，盯着亦云，那眼神，亦云可以肯定没有说谎。
　　我会投诉作者，这剧情太特么狗血了。
　　亦云心想。
　　在此刻他却怔在了原地，仿佛不能消化面前的事实。
　　诚然，他玩过很多GAL游戏【尤其对山脉系列情有独钟】，但游戏归游戏，现实中如此，纵然如亦云也得要好一会才是接受的过来。

　　“艹艹艹，师傅...你..”
　　亦云将自己脑袋中的浆糊扭成一团，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全名叫...箫寒君。”
　　“卧槽，师傅，你你你...是我们高中的学生会长？”
　　亦云更懵了，就是他这样的承受能力也在接二连三的不知所措下短路。
　　“是啊，你不是见过我吗？”
　　“不是... 我记得你声音之前好像不是这样的。”亦云懵道，他依稀记得箫寒当学生会长的时候的声音，是很正常的那种。
　　“因为我会伪音啊。”
　　忽然间，箫寒的声音便变成了有些清脆的男声，彻底将亦云心中的那抹冀望敲碎。
　　“啊啊啊，给我点时间接受一下！！！”
　　亦云夺门而出，跑到电影院门口，依墙看着临天的暮色。
　　仰天长叹。
　　“这书不是bl文啊...作者...”
　　亦云心想，一时间他心里闪过各种成语。
　　什么知男而上，迎男而上，男上加男，男得其所，强人锁男...
　　咳咳咳。
　　其实他心中想的是，“他真的是男的吗？”
　　他现在还是有点不能接受。
　　一个身影踏着暮色走到了亦云身后，仿佛披挂着星光，“嘿！”
　　“...师傅，你能像以前一样正常点吗，自从我知道你是男的之后我就想让你这样了。”
　　亦云回过头，淡淡地说道。
　　“喂，你还有接受好这个设定吗？你难道没觉得有大勾勾的女孩子最可爱吗！”
　　“的确是...不是不是，可是现实中如此真的很难让人接受得了啊。”
　　亦云道，背过身，“好了，怎么晚了，回家吧。”
　　箫寒低了低头，不情愿般地道：“哦...”
　　亦云看着他的样子，无奈道：“那你还想干吗？”
　　“继续陪我玩，我没玩够。”箫寒一本正经道。
　　“没玩够是什么鬼，我要回家吃饭啊，还要工作，不然你养我？”
　　亦云吐槽道。
　　“你想的话..也行，反正以我的经济实力，养两个人好像也..”
　　“停..住口，现在我要回家了，我有钱。”
　　亦云背过身，看着外面的流光溢彩，“那么，明天见吧...我觉得我再也不能直视你了。”
　　“你这个人真封建，不就是男扮女装吗？”
　　“这个，你自己想的话我是不能阻止你啦，可是我特么现在一时不能接受，感觉三观炸裂的那种...”
　　感觉和自己聊着聊着的萌妹子面基的时候变成了死肥宅的那种感觉。
　　亦云宛若如此。
　　忽然间，箫寒的手机响了，叮铃铃的声音，亦云回过头，“电话？我先回避一下。”
　　“不用...”
　　箫寒摆摆手，轻声说道。
　　他凝视着手机中显示的那个号码，感觉心扉被什么东西在紧紧地攥着。
　　那些不好的回忆又浮现于眼前，箫寒摇摇头，竭力想要忘记。
　　“爸...”
　　箫寒轻声道，忽然间，亦云看见箫寒的容颜在霓色在变得煞白，待电话挂断的那一刻，手机无力地摔了下去，粉红色的手机壳砸出一道裂缝。
　　箫寒感觉这裂缝就裂在心里。
　　“亦云，谢谢你今天可以出来陪我..谢谢。”
　　箫寒突然无厘头地说出了这句话，泪水却止不住地落下。
　　“呜...”
　　她蹲坐在地上，手捂着眼睛，眼泪却在手中的缝隙流下，让地上皆是湿润。
　　“师..师傅，怎么了？”
　　亦云不知所措，在他的视角里，箫寒是接了一个电话后，便突然哭了起来，这让他这个钢铁一般的教科书级别的直男有些不知所措，“师傅师傅，别哭了，徒弟给你买棒棒糖好不好？”
　　这句话只能让箫寒伤心的时候油然而生一种想锤爆他狗头的想法。
　　“家父来电话了，要我回去...”在亦云的追问下，箫寒终于说出了理由，却还在坐在地上，无视行人异样的目光哭着。
　　亦云不解，“你老爸叫你回去怎么了？不应该很好吗？”
　　“他们看了我的录的视频...看见了我的女装照...”箫寒念道，用亦云的袖子擦干了眼泪，“我从小就被我爸压迫...”
　　亦云一脸凝重地将袖子用手纸擦干，“然后？”
　　“你还记得，我给你讲的那种想成为公主的小男孩的故事吗？”
　　箫寒说道，眼圈红红地，把眼影都抹干了。
　　“你就那个小男孩，是吗？”
　　亦云猜道。
　　“没错，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恶心。”
　　箫寒埋着头，问着亦云。
　　“不恶心，很反感。”亦云的后三个字令箫寒差点埋头痛哭，但他接着道：“我反感你这种方式实现自己的梦想。”
　　“孩子是父母产下的，是母亲十月怀胎含辛茹苦的一块肉...但他却不是父母的私人物品。父母只是孩子的一个导路人，引导着孩子走向正确的方向，而不是用暴力摧残他的梦想，用道德绑架他的行为...这种人，不配当父母。”
　　亦云拍着箫寒的后背，“别哭了，听话。”
　　“我突然发现你这个人很喜欢在说道理的时候先伤一波人心诶。”
　　箫寒冷冷道，“但你说的又很有道理。”
　　“...你父母，会对你怎么样。”
　　亦云沉默了片刻，说道。
　　“不知道，我妈妈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死了，后来一直都是家父养着我和姐姐，我父亲是一个很封建的人，因为妈妈的死而惭愧着，从小就对我家暴..对我很严格，经常是做错了什么，就上竹鞭，强迫我天天背诵弟子规，考试的时候只要不是全班第一，便会被他一顿毒打...有时候我真希望一觉醒来他就死掉了。”
　　箫寒淡淡道，这些话他说出来没有任何感情，好似已经对这些事情麻木了一般。
　　他仰头望着暮光，沉寂而又冰冷的黑夜，正如他的眼神般黯然。
　　“我的姐姐，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和我同父异母，在父亲眼里她是一个比我好上百倍的好孩子，对我和对她的态度截然不同，对我是毒打，对她则是宠溺，仿佛两种情绪被分别不公平地施予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一般。他对我好像只有满满的仇恨。我的姐姐明年就要被保送清华，很优秀，不同于我。无论我怎么努力，无论我如何讨家父欢欣...都永远追不上她。”
　　“她好像特别排挤我一般，不同于任何人，她对我永远只有冷淡的态度，甚至我如何想和她搞好关系，她都不愿意...父亲想要她来继承自己的家业，而对我，则是一种自生自灭的态度...对于他来说，我是他的羞耻。”箫寒念道，但随后话锋一转，“但他也有好处，我记得小时候他曾给我过过生日，我还记得他曾经送过我礼物，他还记得他曾经在母亲去世前痛哭...我不知道我对他，是爱还是恨..”
　　...
　　“我走了。”
　　箫寒丢下这三个字，默默一个人消失在霓色下的朦胧中。
　　亦云愣在原地，他没有阻止，因为他知道他阻止不了。
　　他突然想起了箫寒在漫展门口前对他说过的一段话：
　　“你想啊，晚霞美吗？很美，但它却只是夕阳下的一抹绚烂的泡影，不几时，便化为虚无。晚色便降临了。你看白昼美吗？只有无垠的蓝天终日在天空中停留，唯有无味。但它却占的最长，最令人类满意....你看，多么不公平啊。晚霞很孤独，它只能在夕阳下的短暂间停留，唯一能陪伴它的，只有白云和孤雁...我愿当晚霞，亦云，你能当我的孤雁吗？”
　　我不能当你的孤雁。
　　亦云在心中默默地回道。

　　回到家，亦云罕见地在外面买了包烟，他听说烟酒能消愁，便想回家试试。
　　然而并不能。
　　能被消掉的愁，那不叫愁。
　　“哥，你咋了？”
　　小奕吸溜着方便面，看见自己的哥哥今天突然无精打采地，于是便暂停了视频，回头问道。
　　“没事...咳咳咳，艹，看来我还是不适合吸烟。”
　　亦云有模有样地拿着烟头，点上火，烟圈氤氲了他的眼眸，但下一秒他便跑到了垃圾桶前将烟扔掉，随后去厕所干呕了一会。
　　小奕蹙眉，“哥，你会抽烟吗？”
　　“不会，咋了，谁说男人一定要会抽烟啊？”
　　亦云出了厕所，整好衣裳，一本正经地回道。
　　“来来，我抽给你看，欧尼酱真笨，抽烟都不会。”
　　小奕拿出烟头，熟练地打火，然后熟练地吸肺，然后熟练地吐出来。
　　“欧尼酱会了吗？”
　　小奕回过头，看见的则是亦云那双木然的死鱼眼，“你是从那里学会的？”
　　“额，这个，人家的隐私，哥哥不能看啦！”
　　小奕脸红了一下，然后躲到了房间里。
　　“这孩子在学校都学了些什么。”
　　亦云扶额道，不过现在心里却倒是有点轻松了。
　　“果然还是妹妹好，真是能干♂呢。”
　　亦云心想道，随即滚到电脑上，打开□□，却见到特殊关注的那个头像显示着离线。
　　“....”
　　亦云摇摇头，将这些事情从脑海中逐出，沉下心来打开文档，继续码字。
　　他写到了凌晨。
　　他睡不着。
　　...
　　“吱...”
　　忽然间，耳边传来小鸟叫的声音。
　　亦云回头望向窗外，晴空万里，云絮不兴，阳光正好。
　　九月十八的天，如往常一般。
　　...
　　亦云转着笔，看向窗外的梧桐叶。
　　窗外的梧桐叶哗啦啦地往下掉，不同以往的静美，这次的落叶，仿佛带着某种力量，沉淀在亦云眼中。
　　“云...”
　　苏絮轻声问道，“你想什么？”
　　“没什么。”
　　亦云随口答道，随口又继续转着笔，脑海里却一直回荡着那句话：
　　“你想啊，晚霞美吗？很美，但它却只是夕阳下的一抹绚烂的泡影，不几时，便化为虚无。晚色便降临了。你看白昼美吗？只有无垠的蓝天终日在天空中停留，唯有无味。但它却占的最长，最令人类满意....你看，多么不公平啊。晚霞很孤独，它只能在夕阳下的短暂间停留，唯一能陪伴它的，只有白云和孤雁...我愿当晚霞，亦云，你能当我的孤雁吗？”
　　久久在脑海里回荡，箫寒走的时候背影，对着自己笑的容颜。
　　“师傅...”
　　亦云轻声念道，不知不觉间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当午间铃声响起的时候，亦云才从思想中惊醒。
　　落雨到亦云身边，想要吓他一下，却见亦云抬头，望着自己。
　　那不是一般的眼神。
　　“亦云，你在想什么？”
　　落雨问道，同时用手在亦云眼前晃了晃
　　“我在想一个想成为公主的王子的故事。”
　　亦云望着窗外，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飘飘扬扬，恍若撒在空中的一地金黄。
　　....
　　“喂，你听说了吗，学生会的箫寒会长今天没来。”
　　“是啊是啊，好像是被叫回老家了，还特地请了两天假呢。”
　　食堂。
　　苏絮坐在了亦云身旁，喝着汤，用手指戳了戳亦云，“云，你在想什么？”
　　“苏絮，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亦云缓缓道，“从前，有一个王子...”
　　“他生下来便认为自己是个公主，可他是个王子啊。父亲对他很严格，甚至严格到不近人情的地步。他只能自己当自己的公主，当一个虚假的公主。当父亲的傀儡，他曾经喜欢上另一个王子，却只得到一阵玩笑...直到高中的时候，他在网上玩游戏的时候，匹配到一个很菜很菜的人，这个人因为他玩游戏很厉害，于是就加了自己好友，还叫自己师傅，让自己带他玩。可是他真的很菜很菜啊，菜到自己都无法带他。即使自己很嫌弃地让他别叫自己师傅了，他也还是厚着脸皮叫自己师傅，还一直傻傻地以为自己是个可爱的公主。”
　　“于是啊，当有一天见面的时候，公主变成了王子，他很惊讶，一时不知怎么办。他带着他一路玩玩玩...直到一通电话打过来，原来他的父亲知道他想当公主的愿望，于是便叫他回去。”
　　“师傅回去了，留下徒弟一个人。”
　　“徒弟想着啊，师傅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再也回不来了。”
　　亦云笑了笑，“抱歉，我讲故事的能力不怎么样。”
　　“这就是你一直想着的心事吗？”
　　苏絮问道。
　　“是的。”
　　“没关系的，师傅一定会回来的，因为，还有一个徒弟在等着他。”
　　还有一个徒弟在等着他...

　　还有一个徒弟在等着我..
　　箫寒跪在地上，跪在那个男人前面。
　　这便是他的父亲。
　　“父亲”此刻很盛怒，拿起竹鞭便向着他抽过去。
　　“啪”
　　竹鞭抽到肉里的声音。
　　箫寒此刻身体皆是淤青，披头散发，嘴边流下一道血痕，身边是被撕扯地破碎的cos装。
　　“丢人啊...你给我跪着，跪在祖宗的庙堂前...看看我们箫家，怎么除了你怎么个不分男女，贱人贱骨，百无一用的人妖！”
　　“父亲”喊道，竹鞭又一下地抽在了箫寒身上。
　　“啪”
　　陷在了心底。
　　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穿着一袭华服，看着他，仿佛不是在看着自己的弟弟。
　　“我错了。”
　　箫寒的心中被刺进了一柄刀，扑哧一下，不是一直插在里面，而是在里面搅动，更疼。
　　“你这个同性恋...你这个女装癖的变态，你这个叛经离道，败坏祖宗的人妖！”
　　竹鞭抽到脸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全是血。
　　“爸，别打了。”
　　那个女人说道，随即拦住了中年人想要抽过去的竹鞭，淡淡道：“让我来”
　　“寒君，你知错了吗。”
　　她蹲下来，冷漠道，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地感情。
　　箫寒点点头。
　　“知错的话，就给我滚出箫家，从此，箫家再也没有你这样的子弟。”
　　女人道，随即装作温柔地抚摸着弟弟的墨发，“知道了吗？永远，不要在回来。”
　　“砰。”
　　门关上了。
　　留下箫寒一个人，跪在庙堂上。
　　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完整的褴褛，身上，背上，脸上，皆是被竹鞭抽烂的肉。
　　他没有退缩，他活了下来。
　　因为，还有一个徒弟在等着他...

　　今天是星期二。
　　亦云数着，继续给箫寒发去消息。
　　发了几百条，没找到。
　　甚至发动关系去各种寻找联系方式，也都没找到。
　　他甚至都不知道箫寒在哪。

　　师傅...
　　他可能明天就回来，可能永远都不回来了...
　　现在的凌晨五点钟，清寒在秋色中入骨，晨曦还没透过薄暮，月色还没彻底退下。
　　一切都如此般静谧。
　　他在等着。
　　他在等着一个消息。
　　...
　　等到了。
　　特殊关注上的那个头像亮了一下，亦云迅速点开，里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我在地铁站。”
　　几乎是看到这行字的一瞬间，亦云便迈入了冷冽的秋风中。
　　找着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

　　箫寒找了一件旧衣遮身，强忍着疼痛蹭上了地铁车，在下车的时候，已经是五点了。
　　清冷入了骨髓，寒风刮过伤口，如刀刃般穿透，痛得箫寒意识模糊。
　　他用最后的力气，在手机中打下了一行字。
　　“我在地铁站。”
　　渐渐地，晨曦透彻过薄暮，月色退散了，左右四顾，却不见他的身影。
　　他蜷缩在角落，那件旧衣贴了很多补丁，无法抵御寒风的入侵，他疼的宛如无时无刻都在被刀子刮一般。
　　恍然间，他看见一个身影，迎着晨曦跑了过来。
　　“还有一个徒弟在等着我..”

　　当箫寒醒来时，入目却是洁白的墙壁，自己身穿着病号服，一切都很平常，窗户外种的花迎风散发着清香，晨曦透彻过窗棂，映入箫寒的眼帘。
　　很暖啊。
　　门被推开，箫寒回过头，亦云提着箱牛奶走了进来，“师傅...好好休息。”
　　“亦云...”
　　箫寒眼帘黯然了一下，他抬头，望向了他，“亦云，谢谢你。”
　　“嗯？”亦云仿佛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我父亲将我赶出了家门...现在我身无分文..”
　　箫寒默默道，“不过我做主播的时候还留了些存款，应该还能撑些时日。”
　　“师傅，不如，来我家？”
　　亦云试探性地问道，其实来他家也没什么，最多餐桌上又多了一双筷子罢了。
　　“算了吧...还是不给你们添乱了，能被你救起来已经是托福了。”
　　箫寒回道，手捻在窗边的花瓣上，在晨曦下灼灼其华，“我打算回去后，一切如故。虽然没钱，但至少过得下去。”
　　“嗯...”
　　亦云应道，他现在觉得自己的师傅好特么坚韧，纵使如此也能对生活报以希望。
　　“师傅你就想躺着吧，医生说过以你现在的病情，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出不了院的了。你就放心养着身体，我每天都回来看你的。”
　　亦云出门前如此说了一句，随即门便关上了，关上一切的声音。
　　箫寒阖眸，不知觉间，一滴泪水自眼角划下。

　　今天是星期五，亦云走出房门后，便觉得一股凉飕飕地感觉传来。
　　“即今天的天气有点冷啊。”
　　亦云自言自语道，随即便打算去小盛哪里吃一吃早饭。
　　“一直推着支线，其他线都去世了。”
　　亦云叨咕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到了小盛的饭店。
　　“阿姨好！”
　　亦云进去后先很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随即问道：“阿姨，小盛呢？”
　　“小盛啊，在上面睡觉呢...现在才七点左右。”
　　阿姨见亦云来了，不紧不慢地回道。
　　“才七点左右啊...算了，先来一碗炒饭再加一杯汽水。”
　　“炒饭加汽水...孩子你真不怕拉肚子吗..”
　　小盛妈汗颜道。
　　“阿姨，这是我的特殊爱好啊！”
　　亦云郑重地回道，随即就像自己家一样从冰箱里拿出汽水。
　　七点钟，餐馆里都没多少人，只有亦云一个人独自坐在这里面。
　　“来嘞。”
　　没过一会，一碗香喷喷地炒饭便端了上来，亦云正要开吃的时候，二楼的木板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小盛穿着睡衣从楼上走了下来，怀中还抱着一个布娃娃。
　　“小盛早啊。”
　　亦云吃着，敷衍般地打着招呼。
　　“啊。”
　　小盛仿佛刚才才被惊醒一般，看向自己衣衫不整的睡衣，俏脸羞红，连忙躲上楼去。
　　“哎，这丫头，虽然发育挺不错的，但我对未成年loli没兴趣啊..”
　　亦云心想。随后过了几分钟，小盛才从楼梯间下来，亦云看向她，小盛坐到亦云前面，穿好了校服，有点不解地问道：“亦云，今天你怎么这么早来啊。”
　　“遇到了我师傅...这个，算了不说了。”
　　亦云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心情不知为何又烦闷了起来，匆匆吃完饭，“小盛，我走了。”
　　“哦，学校见。”
　　小盛装作不在意地打着招呼，看着亦云那毫无犹豫的背影，心里不知为何又黯然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箫寒学长今天没来，据说是因为什么进了医院。”
　　“因为什么？因为他父亲，据说他父亲是因为看见箫寒学长的女装照，盛怒之下将他打进了医院，还让他永远不要回自己家。”
　　“什么？女装照，开玩笑吧，箫寒学长那是这样的人。”
　　“是真的，现在学校各处都在疯传，据说校长已经决定撤销箫寒学长的学生会主席一职了。”
　　午间的时候，亦云听着身边流散的传言，不耐烦地吼道：“别说了！”
　　那两个人窃窃私语，“神经病。”然后便走到了其他地方。
　　“亦云，你怎么了？”
　　苏絮关心道。
　　“苏絮，还是昨天的那个话题。要是想当公主的王子，身份被揭穿了，会怎么样？”
　　亦云缓缓念道。
　　“会被视为异类？”
　　苏絮疑惑地回道。
　　“没错...会被视为有异类..可是，他只是想做个公主啊。”
　　亦云略过身边的人群，在惨冷的灯光下显出了冷漠地背影，苛刻，严格，排挤，嘲笑...
　　都是在这些人群中产生，只要是不合群，便会被群体排挤。
　　这就是他们的劣根性。
　　亦云不想再吃了，今天他没什么胃口。

　　晚霞在白云上荡漾，与大地对视着，夕阳西下，落下给予天空的最后一抹曙光。
　　亦云倚在栏杆旁，身边的人都在沸沸扬扬地讨论着箫寒的事情，甚至群里都在疯传。
　　“亦云，想着什么呢？”
　　林枫叼着烟，走到亦云身旁，“来一根？”
　　“不抽烟。”
　　亦云淡淡地回道，“要是有人想做晚霞，我该做什么...”
　　“哇，你别扯怎么文艺好不好，拐着弯的，你直接说你想着什么。”
　　林枫对着亦云瞪着死鱼眼，他是没亦云那么文艺了。
　　“我在想，要是有个人执意要朝着异类的方向发展，我是当相伴着她的孤雁，还是在一旁看着他长大的白云。”
　　亦云道。
　　此时，晚霞在天宇将逐渐消散，孤雁盘旋在天际间翱翔，随后也离开了，只剩下白云，默默地在远方伫立。
　　“孤雁也终会厌倦离开，但白云却不会，他只会一直等着晚霞回来，无论是白昼还是夜晚。”
　　林枫看着天边，淡然道。
　　“是啊，所以，我要当白云？”
　　“行啊，这是你的选择...”
　　“我说林枫你这小子怎么越来越文艺了，还好意思说我无病呻吟。”
　　“都是跟你学的啊...”

　　在晚色之下，亦云独自在阳台上眺望着夜空，仿佛与远处的某个人对视着一般。
　　“师傅，我要当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