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西桥》轴李

6、月下

　　夜里稚杨师姐派人送来了炽阳烛，我终是明了了栖风手中的炽阳烛是何来历。
　　许是今个儿睡多了，半夜硬是睡不着觉。我拿着炽阳烛找了个阴暗的地儿，心头想试试这火族宝物。我用灵力催动炽阳烛，许是因着修为不够深厚，施法半晌，炽阳烛却纹丝不动。我心头不甘，不想浪费了这宝物，施法更耗力了些。不想眼看炽阳烛燃起点光亮来，一瞬又灭了，趁我一下没注意胸口竟着了道力。我沉了气，炽阳烛灭了，而我却吐了口血。
　　我调了调内力，心头甚是不解。
　　不一会儿，我听见阵鸟儿的啼鸣。我定睛一看，是只七彩鸟。那鸟儿不由分说夺了我手中的炽阳烛，在空中盘旋一圈，寻了个空地着了陆。
　　“弗欢师妹大半夜没瞌睡，难不成有吹夜风的习惯？”栖风手持玉笛，翩然落地。
　　我寻思着他怎的如此阴魂不散，嘴上却乖巧：“栖风师兄万安。”
　　不等他答话，我匆匆道：“还望师兄让重明将那炽阳烛还了我，这可是稚杨师姐予我的礼。”我着重强调了“稚杨师姐”四字，却见重明鸟在一旁护着炽阳烛万没有放手的意思。
　　“重明是个热心肠的鸟儿，我可管不了他。”他丝毫没有替我要回炽阳烛的意思：“要让他看你被这炽阳烛伤得修为尽散，他多半是不肯的。”
　　这话绕得我是听不懂了。
　　“你习水系法术，受不了这炽阳烛的烈火。图肖那厮用了没事，是因着他修为深厚，灵力高强…”我越听越黑线，这分明是拐着弯儿骂我灵力低，修为浅呢。
　　他似是看出我的不悦，停了话：“怎的说来我家重明算是救了你一命，青缳师妹就算是为了这恩情，能否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记恨栖风往日的得罪之处？”
　　我见他递了我台阶，想到九霄天族是不可得罪的，又思虑日后还要同门相称，我大手一挥：“师兄言重了，弗欢哪里敢记恨师兄。唯恐日后给师兄添了麻烦，还望师兄多担待些。”
　　“不打紧，师妹你这修为要麻烦的，应是师父....”他假意说错话，只为讽我一道寻我开心。
　　作为心胸宽广的北冥女儿，我灵光一现，冲他问道：“要说修为深浅，师兄你定是一等一的，若师兄愿亲授增强灵力之法，弗欢修为大涨指日可待啊！”原先我在北冥，被柏常姑姑逼的无心习法修炼，如今师父整日带我乐得逍遥，我自然也不愿给师父丢了脸。
　　“我自是愿意的，只可惜九霄事务繁杂…”栖风云淡风轻打着圆场，想要脱了干系。
　　我却步步紧逼：“夜时授课也是可以的。”
　　他事务繁杂我便偏要他九霄、蓬莱岛两处跑，谁让他回回惊吓我，句句得罪我？
　　见他正找话回绝我，我便学了桐梧那套矫情劲儿：“莫不是…莫不是师兄还记恨师妹此前的无礼？”说着，不忘挤出几滴泪来“想来开春便是九霄芙元节了，若是、若是弗欢不争气在场上输了师父的颜面…只怕师兄脸上…”
　　我边哭着，边睁眼瞧他脸色。
　　栖风见我在这儿唱得一出好戏，心头一阵好笑，嘴上答了我：“也是，既是同门便是同气连枝的，待我想想”又顿了顿“那便每日寅时，你在那清云池边等我？”
　　寅时？！寅时也太晚了些吧！我心头想着，嘴上也说了出来：“寅时也太晚了些，弗欢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怕劳累了师兄…”
　　栖风闻言一挑眉，轻笑道：“我南征北战惯了，是个不怕累的，若师妹嫌晚了，那栖风只有…”
　　“寅时就寅时！”我是个不服输的主儿，不为与眼前这人儿争个高下，只为全了芙元节上南殿的颜面，我也要加班加点些。如今寻了个人儿陪我累着，怎的想来我也不亏。

　　于是乎，每日寅时，重明便在我屋上头盘旋鸣叫，唤我出门。
　　栖风这人虽看着不正经，但习法授课却是个认真的主儿。回回我使气不干了，他便将我从地上硬拖起来，说是若是没个成果才是真的丢了他的颜面。
　　就凭着他日日九霄、蓬莱岛两头跑未曾喊停的劲儿，我自认开头错看了他，心道人家优秀还是有原因的。
　　“栖风你个天杀的，是赶着去送命啊！”我终于在他第九十九次要我跟上他的脚步，自个儿却御风向前的时候爆发了。
　　他似是没听见,速度竟还加快了。他是天上的风神，自是飞快的，我只怕是再练个千八百年也追不上他。
　　不一会儿，我又见不到了他的影儿了。这本已成了常事，我却想着追不上他明日又要跑一遭，心头断没了志气，便放缓速度停下来喘气儿。
　　“明知我赶不上也不停下等等…”我手头把玩着狗尾巴草，嘴上咒骂着。想我五万年来，栖风是我骂得最多回的神仙了。
　　“连桐梧都没你讨人厌！！！”我冲天上大喊着，只为了撒口气。
　　一瞬间，我听见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想着许是栖风回来接我了。
　　我使气没转头，嘴硬道：“你大可不必回来，我歇会儿还是有机会追上你的。”放平时他定会嘲我没看过龟兔的故事，如今却静默无声。
　　我半晌听不见声音，自个儿转过头来，正组织语言想要叨念他一番，却见一条巨型蟒蛇瘫软在树上！
　　我惊得没了动作，更不敢出声。栖风见我迟迟未至，定会来寻我的，他是战神，定是能救我的，我只用拖一拖…我暗自想着，定在原地不动。
　　那蟒蛇像是突然醒了，又开始窜动，连着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见状不妙，唤出七笙伞，随时等待下一步动作。那蛇像是突然被赋了灵力，猛的睁开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我，一瞬间张开大口冲我咆哮。我被震得没了力气，便使诀往栖风方才的方向跑。不想那蟒蛇竟似是知道我的去处，我往西他便向左，我朝东它便向右，速度快的惊人，张着大口是真真想要将我吞进肚子里。
　　我跑的没了力气，若再如此下去我定会成它口中之食。看来只有与它殊死一搏了。
　　我停下来，攒了灵力在七笙伞上，闭上眼睛开始念破雪咒。一瞬间，大雪化作个圈，将那巨蟒团团围住。我见势再胡乱将破雪咒念了好几遍，那蛇不动了半晌，随着一道银光轰然倒地。
　　而我精力用尽，趴在地上吐了口血。还没等缓过神来，那蟒蛇又卷土重来。我心想完了完了，今日是栽了！只见它张开嘴，我只得闭上眼睛大叫一声：“栖风！”
　　待我再睁开眼睛，是金光乍现，栖风的背影直直立在我跟前，身姿挺拔，衣袂翩然。
　　这时的我见他似是救世天神一般，终是明白了眼前这人为何受八方敬仰，四海朝拜。他也曾以这样的身姿挡在他们面前，在最危难的时候，以血肉之躯硬生生为他们挡了山河倾覆。
　　“你怎么…才来啊…”我捂着胸口大哭道。此刻我已不在意自个儿的脸面，开始狂哭。
　　栖风见我哭的如此真情实感，一把将我扶起来，没多说半个字，只是用手拂了我的眼泪。不料我扑到他怀里哭的更凶了。
　　“看来这伏妖塔真真是个神器呀。”他一边拍打着我的背以示安慰，一边道“收放自如，我方才放这蟒蛇精的时候还怕收不回来呢。”
　　我闻言猛的从他怀头蹭起来，带着哭腔问：“那蛇是你放的？”
　　“嗯…“他一副被识破的神情，没有否认便是默认了。我一把抓了方才落在一旁的七笙伞，转头往回走。
　　他一个箭步追上来：“莫生气，气急了对身子不好。”
　　“你当那蟒蛇是好耍的？我方才命都要给它了！”我冲他大吼着，眼泪水忍不住直往外流。
　　“好了，我是知道错了。“他抬了手来为我擦泪，我一把拂开他。
　　他见状乖乖收了手：“我若不演这么一出，怎能知道你现下修为有无精进？”
　　“你…”我指着他鼻尖，正想反驳。
　　“我可是舔着脸朝蜀山务真老头儿借的伏妖塔。放心，我有的是分寸，你的性命是不会有问题的。”他见我又有力气与他斗嘴，说了这话来堵我“如今看来，你灵力长进不少，都能单挑六足金蟒了…”
　　我听他好不容易夸我一回，心头为自己的进步暗喜，脸上却不忘给他一记白眼，自个儿蹒跚着朝着梵云斋去了。

　　“小七，快把这汤药喝了。”第二日图肖一早便在我旁边打转。
　　我冲出屋，一屁股坐在院里石凳上，摆了手：“不喝不喝，你这调的太苦了。”
　　“你不喝，栖风晚上回来数落的是我呀，我的亲妹妹！”图肖捧了汤碗在我旁边坐下。
　　“小七你就乖乖喝了吧，”茯苓在一旁玩弄棋子“上回我被栖风吓了这么一遭，坚持了三天没喝药，后来九凫来捏脸硬灌的…”
　　“你就别气了，茯苓那回栖风放的是梼杌…”图肖补了句。
　　话音刚落，便听门被一脚踹开。
　　茯苓抬眼看了一眼：“我说吧…”
　　只见九凫暴力破解了梵云斋的门，这步伐这方向，是冲我来的！
　　图肖给了我个眼神，将手中的汤药递到我跟前。茯苓自顾自在哪儿摆弄棋子俨然没打算管我。
　　我一把抢过图肖手里的汤碗，一股脑儿喝光了去。
　　待九凫真真到我眼前，见汤碗是空的，甚是欣慰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