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西桥》轴李

3、蓬莱

　　这日柏常姑姑正给我们讲着雪尘术的法诀，便听着窗外传来鲲鹏的鸣叫。鲲鹏是爹爹的坐骑，我心道定是爹爹自尧山回来了。
　　我正沉浸在自个儿的思绪里，柏常姑姑一句话将我换了回来：“弗欢，方才讲的雪尘术第二系，你且将其法诀说与我听？”不幸的是，我神儿走的连柏常姑姑都看出了来。
　　“第…二…”
　　我正结巴着，一个劲儿向临座的楠兮使眼色，意在询问该如何答复柏常姑姑。这时，鲲鹏的鸣叫又大声了些。
　　“主君在唤你，你且去吧，明儿个将雪尘术二系习个熟练再来上课。”柏常姑姑叹了口气，便放过了我，而我兴奋的连连作揖答是，唤了云连忙往厅堂方向去。

　　回了屋，我便见爹爹座在厅堂正座上，手上捧着茶盏与娘亲有说有笑的摆着天。
　　“爹爹今儿可算回来了！欢儿想爹爹得紧呢！”我自是知道爹爹最吃哪套，在我课上急匆匆将我唤回来，定是有急事，且是与我有关的急事，我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却还是表现的乖顺些为好。
　　爹爹爽朗一笑，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过去：“欢儿如今是越发乖巧了，爹爹倒是有些舍不得将你交出去了呢！”
　　交出去？！我心头一震，暗道不好。
　　见我有些懵了，爹爹补了句说：“这几日我去尧山赴那衫虚真人的寿宴，不巧碰上了蓬莱的南苍仙人正在尧山吃酒，他与我说想要讨了我家那女娃子作徒弟。”
　　南苍仙人？那个号称通晓世间事，不为世间人的南苍仙人？我这下是真的懵了。想当年天帝长子束越想要拜其为师，他都给拒了，反倒收了个花界不知名的小仙。不想，那小仙现已成了花界最年轻的一任主君。如今他竟选定了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半吊子作徒弟？还真以为自个儿有化朽木为神奇的本事？
　　“爹爹确定是我吗？大姐姐不也是女娃子？”诚然我虽不想承认自个儿比桐梧那讨人厌的差，但论术法技艺上受人认可，她从来都是一马当先的。
　　“我本也以为着是桐儿，记得千年前九霄芙元节上，我带了桐儿赴宴，那时南苍仙人也在，想着许是那个时候他老人家便相中了桐儿。”爹爹像是与娘亲说道所见之奇闻似的，边说边笑：“可南苍仙人与我言明了，要我家排行第二那个女娃子。”
　　“我还提醒了他，说我家老二是个不省事的，不单单爱闯祸，还是个不勤勉的。他却与我说不打紧。”语毕，得意的喝了口茶。
　　我瞬间没了言语，果真是亲生的爹爹，竟如此说道自家女儿：“爹爹，欢儿还小，自是不愿离开爹娘的…”
　　还没等我说完，娘亲便打断了我：“说什么胡话，蓬莱南苍仙人是仙界一等一的人物，他亲自下场向你父亲讨你，是天下一等一的福事，哪有回绝的道理？”
　　“你母亲说的没错，诸神录上既记了你的名，将来某日你定是要承你娘亲的神位的。有个高人点拨定是能服众些。”爹爹依旧春风满面，美滋滋地抚了抚胡子，见我神情有些不悦，自顾说道：“依着我们家这阵势，过些日子，青丘那狐狸办酒，我带了你三弟弟去。不说讨个师父，讨个美艳的姑子回来给兮儿当媳妇也是极好的。“
　　娘亲娇笑一声，攥了手掌给了爹爹一拳：“你讲些什么混账话…”
　　我心中感叹着，可怜我那自小与楠兮形影不离，如今我要被送去苦读，他的好日子估计也是要到头了的。

　　于是真真儿的，次日初晨，爹爹便唤了鲲鹏陪护我往蓬莱仙岛走。我本以为会像别家爹娘送别儿女时的依依惜别，不想爹娘竟清早便将我唤醒，挑了件我平日里都不爱穿的粗布衣裳，硬生生裹在我身上，脸上带着分别的喜悦，急匆匆将我送出了门。
　　临走前楠兮那家伙被因着被清早叫来与我道别还有些许起床气，整个人比爹娘还着急些，一个劲儿催我走。直到了岸边，他似是来了精神，一把拉住我的手。我心道果然还是亲养的弟弟，自终还是舍不得我的。
　　“姐姐此去不知归期，楠兮定会万分思念您。但姐姐大不用挂念小弟，只盼日后姐姐飞黄腾达，累了倦了，能记着北冥有一个弟弟日日待你归来。”我感动得快落下泪来，楠兮继续道：“姐姐莫哭，若姐姐心中也有小弟，小弟尚有有一事相求…”
　　我一下来了热血，便一口应了他：“说！为姐上刀山下火海也定为你办到！”
　　“巧来那飞廉神君也曾是南苍仙人座下一徒，若有朝一日姐姐能面见飞廉神君，姐姐定要为弟弟美言几句….”
　　我的感动一瞬间灰飞烟灭，直接断了他的话：“为你美言，让你跟着他行军打仗？”
　　楠兮闻言兴奋得那两巴掌“啪”地一合：“真是知弟莫若姐啊！”
　　“就等着吧！”我回他一句。
　　不想他竟听不懂个中言语：“好嘞，姐姐一路走好！”
　　我没了心情理会他，转头踏上了去往蓬莱的路。
　　还是魅力差了些，到底不是寻着一般姑娘家养大的，我心头叹息着，自个儿因着离乡竟悲情起来，若换了桐梧，爹娘定是大包小包为她准备着，千叮万嘱与她念叨着。我越想越伤怀，眼泪巴巴地往下掉，觉着哭的有些累了，便趴在鲲鹏身上睡着了。

　　我正迷糊着，觉着鲲鹏速度缓了下来，心头估摸着怕是要到蓬莱了，于是缓缓睁开了眼。
　　早听闻蓬莱奇美，却不想美的如此绝妙。青山蜿蜒盘距在岛中部，葱郁得羡人的藤蔓缠绕在岛上，将蓬莱映得甚是孤傲。岛四周的水潋滟得散着十色的光晕，仙雾缭绕着整个蓬莱岛，将其托举得熠熠生辉。想来人间有“世外桃源”一说，我出生以来从未踏出过北冥，如今终是明了了此言之。
　　许是鲲鹏作为神兽阵仗太大，来与我接头的小师父一眼就瞧见了我。我随着他的牵引，穿过片迷魂阵似的丛林，终是见到了传说中的青鸾殿。
　　我家楠兮是个爱读书的主儿，他曾向我说道过蓬莱青鸾殿,那是蓬莱三大上仙的宿所。
　　说来这三大上仙各个都是人物，原是上古时期西王母座下的三尾青鸾，西王母隐迹后他们承了西王母的灵力，化作上仙，坐守蓬莱岛等待西王母某一日的归来。
　　东殿为蓬莱歆华仙人所用，藏了许些古籍宝典，上古密卷出了正史在九重天藏书阁藏着，那些不为人知的野史全由那歆华仙人掌着。
　　西殿由踅尤仙人主掌，踅尤是个堪比太上老君的丹药痴子，他的西殿便随了他成了个炼丹的炉子，有说法讲那踅尤仙人炼制的丹药一粒能涨万年灵力，金贵得很。
　　南殿自是由我那位未曾谋面的准师父南苍仙人管着了，外面都说他是个逍遥仙，闲散得没什么事干便在四海八荒列了告示收徒弟，大小神仙记着他的贤名争着将儿女往他殿里送。偏生他是个不怕事的主儿，即使拜帖再多，数万年来前前后后便也只收了以个位数为记的弟子。想当年，他硬是撇了天族长子束越的拜帖，要了花界个不起眼的小仙当徒弟，引得天帝不悦良久。最后，他算是给了天族颜面，在天帝第三子降生日亲自腾了云去求了那小娃娃为徒，让天帝痛快了番，此事才算是个终结。
　　不想，千百年后，那花界小仙成了花界主君；而那天族三殿下四万岁时便大杀四方，平了冉遗族与天族绵延数千万年的战火，成了四海八荒人人敬仰的飞廉神君。
　　那小仙使引我入了青鸾殿，弯弯绕绕迷得我竟有些晕了，心头盘算着何时才能停下来。
　　“仙子，这里便是青鸾南殿了。”那仙使抬手示意我此刻便是到了。
　　“谢过小仙使了。”我向她作了揖，以示礼数。不想他竟径自退下，留我一人在偌大的青殿内不知所措。
　　良久，边听阵大笑声向着我过来，不敌爹爹的笑声爽朗，却甚是逍遥。
　　我在北冥那小地方待惯了，未曾见过这神秘得很的阵势。便立刻“扑通”一下跪拜下来，结结巴巴道：“小仙北冥弗欢…拜见南苍仙上…”。言毕许久，却依旧不见人影。
　　“你就是斥鹏那小子的第二女？”那声音似是自天外来的，偏偏在这偌大的青殿内还有些浓重的回音，震得我有些脑壳疼。
　　“小仙便是。”我颔首答道，只盼着那声音能消停会儿。
　　我觉着那声音由远及近，似是向着我面前来的：“抬起头来，倒是让老夫好好瞧瞧。”顷刻间，我眼前缠绕出一片青晕，随后化作个青衣白胡的老夫子。
　　这定就是南苍仙人了。我想着，再次颔首：“拜见仙上！拜见仙上！”
　　他分外自来熟地将我扶起来，“既是弗欢，日后便是我青鸾殿一处的人了，”南苍仙人抚着胡子大笑道：“莫在意这些礼数生分了情谊，以后见老夫便也不用行这么大礼。” 我懵懵懂懂点头应和，南苍仙人继续道：“你在我这青南殿既是排第七的幺儿。”他背过身去嘴里念叨着什么，一阵银光入殿，似是不服事儿似的在空中打了三四个圈儿，终是落到南苍仙人手上：“便将这七笙伞予了你，当作是见面礼了，愿它能为你掩了这世间七苦。”
　　我怔怔地看着南苍仙人手中的七笙伞，心头寻了多少词语来形容它，最终挑了个最为中肯的，便是“贵气”！伞柄嵌着神鸟雪凰的图案，伞身染着初雪般的光晕，似是稍微动动便会林林落落窜出雪来。
　　“这伞由天池山元年初雪所反射出的霞光所造，本无影无形，故而有化本为万物的本事。雪凰神力能提升你的雪术造诣，让你灵力更精进些。日后你回蓬莱岛便没人引路了，七笙伞能敲响岛口的千斯鼓，自然而然为你引了归殿的路。”南苍仙人讲述着这伞的来路，更让我觉着传神。
　　我缓过神来，连忙跪下受赐，毕恭毕敬作着保证：“谢仙上恩赐！青缳日后定勤勉习法,认真修炼，不负仙上众望，不负蓬莱盛名！争取早日晋升仙阶，继承娘亲神位！”我将先前书中看过的好听话说了个遍，生怕我这个师父嫌我是个没读过书的。
　　南苍仙人又开始扶胡大笑：“都说了不必行礼，既收了物什，理当唤我师父才是。”
　　我汗颜，连忙改口：“谢师父！”

　　而后，我便在蓬莱过上了逍遥自在的日子。
　　本以为名满天下的南苍仙人处事甚是严苛，我在此求学日程会被逼得更紧些。不想，他竟真称了他逍遥仙的名号，头几日喊我去他殿内尝酒，后几日又带我去虚湖边钓鱼。开启了他以玩乐为主习法为辅的教育模式，便生这套教育模式于我很是受用，引得我与这师父迅速地熟络了起来。
　　“苓儿，小七，明儿你那几个师兄师姐便历练回来了。”师父背着背篓边一个劲儿在地下寻着某种草药，边与我们说道。
　　“是得回来了，近几日我俩听师父您念叨他们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我说您老人家日日念着他们，就该早些唤了他们回来，我们自当少听些唠叨。”茯苓一手拿着降珠草，一手扯着草叶子，撇嘴嘟囔着。
　　茯苓是我的六师姐，是天下奇剑茯苓剑的剑魂，天真烂漫得很，这几日相处下来，与我甚是投缘。
　　我这几日疯耍够了，竟忘了我还有几个似龙似凤的师兄师姐。
　　“师兄师姐们明儿个几时回来？”我把玩着方才路上拾的石子，顺嘴问道。
　　茯苓接嘴道：“我与小七明日去采了晨露酿些仙蜜为师兄师姐们接风洗尘？” 师父笑了笑，拂了袖子：“想来是明日晚些时候了，到时候你们大师兄与二师兄也会回来吃这洗尘酒。”
　　师父口中这两位，是他已出师了的弟子。一个是一鸣惊人的花界主君英招，一个是名扬四海的飞廉神君栖风。想着明日便能目睹这二位传奇人物的风采了，我不免有些激动。尤其是那飞廉神君，被我家楠兮吹捧得上了天，我自当好奇着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