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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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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儿,……”
雪青迷迷糊糊地听着耳边嘈杂而焦急的呼唤,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泣。她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睡梦中,突然想的是那迎面而来的刺眼的货车的大灯,和耳边尖锐的刹车声。
雪青一惊,冷汗淋漓地坐了起来,她不断地喘息,试图安抚胸口剧烈跳动的心脏。胸口传来的跃动的心跳,让雪青稍微平静下来,还活着,她下意识地活动活动四肢,想再按按左胸口确定自己的心跳。
“咚~咚”,富有节奏的韵律让雪青安定了些,当看到按住胸口的胳膊时,雪青的心脏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这不是20多岁的人的胳膊,小小的瘦瘦的,白得透明的肌肤下可见淡青色的血管,初显美态却透着冰冷,雪青脑子完全懵了,自己竟然在一个六七岁的身体里!
还没等雪青完全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朝房间里来。
为首的妇人约摸三十来岁,黑亮的头发松散地盘着,露出修长的脖子,眉如远黛,眼如繁星,哀泣的模样梨花带雨,却依然娴雅端庄。旁边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妇人扶着美妇,身上穿的衣服有些旧,却干净整洁,干练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哀容。两人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鬟,十二三岁的样子,一人端着热水,另一人捧着一套黑色的衣服。几个人眼底深深的青黛色和浮肿让她们显得有些憔悴。
看到这些似乎从古代的画册里走出来的人,雪青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再一次袭来,瞳孔无限地放大,心脏跳动的声音似乎要填满整个房间,她再也无法平静。恐惧的惊叫从喉咙里翻滚出来。
那圆脸的小丫头先发现了床头坐起的雪青,不知是吃惊还是害怕,手一抖打翻了端着的热水,水花四溅,手颤抖着指向雪青,说不出话来。众人这才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转过来,看到在床上坐起的雪青,低低的啜泣声消失了,他们的脸变得有些僵硬,看不出喜乐,老妇人跌跌撞撞地跑到床前,试探着叫了声:“大小姐。”
雪青用力掐了掐手心,尖利的指甲陷进肉里,手心传来的微微疼痛让她神志稍微清醒,她张了张嘴想回答,却只发出细细的啊声,于是鬼使神差地使劲眨眨眼,算是回答。
老妇人又惊又喜,那美妇人再也无法镇定,扑到床边,紧紧抱住雪青,又哭了起来:我的儿啊,我就说你只是睡了……
淡淡的体香从美妇人身上传来,温热的气息环绕着雪青,她忍不住轻轻颤抖着。雪青记得很清楚,梦里那刺眼的灯光和刹车声是真的,那场车祸已经夺去了自己的生命。而刚刚剧烈的心跳,又让她确认自己还活着,不过到了另外一个身体,另外一个世界里。她看了看周围,这是间古朴的卧房,卧房宽敞明亮,棕红色的桌凳摆放整齐,透出着年代的时空感,陈设不多,不像电视剧里看到的华贵,墙上挂着些书画,虽不像是出自名家,但在轻纱薄帐掩映下显得精美雅致。
雪青脑中飞快地闪过些念头,穿越这个词挥之不去,她抬眼望着眼前的美妇人,太想确认般地试探着叫了声“娘”。奶奶糯糯的声音发出后,又突然感到一阵心虚,目前还没搞清楚在这陌生的环境的状况,万一被发现她去世的女儿身体里是天外的游魂该怎么办?
美妇人稍稍止住了哭泣,抚摸着雪青的头,语调柔和:“青儿哪里不舒服?”
雪青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温存,像偷了别人挚爱的东西,为了掩饰,尽可能地少说话吧。她可怜兮兮地望着美妇,吐出一个字撒娇着,“饿。”
雪青敏感地感受到了娘亲墨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惊诧,内心正慌乱着,一阵轻笑声传来,那声音里带着欣喜,雪青娘转身回头吩咐:“周妈妈,快,快给青儿做点吃食去。”
周妈妈也喜滋滋地福了福身:“是,二夫人”便带着圆脸丫头退出了门去。
雪青胆子放大了些,既来之则安之,坐得不舒服便向二夫人靠了过去,依偎在她的怀里,闻着美人身上若有若无的淡淡的香气,二夫人有一刹那明显地僵硬,但很快柔软起来,用手轻拍着雪青的背。
雪青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家境殷实,有仆人伺候,周妈妈叫的是二夫人,那岂不是还有大夫人?她有些疑惑自己在这里的生存状况。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坚定有力。雪青不自觉地往门外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妇人和小男孩走了进来,男子因为激动面色潮红,他一身通判官服,官衔并不高,宽大的官服掩饰不住挺拔英武的身材,显得器宇轩昂,风尘仆仆的样子,带着别样的俊逸。妇人与二夫人一般年龄,不同于二夫人的娴雅冠绝,她显得圆润可爱,衣着同样淡雅,与二夫人如出一辙。男孩虎头虎脑,也是六七岁的模样,跟妇人有七分相似。
二夫人忙站了起来,眼睛里全是星光,福身道:“老爷。”
妇人和小孩同时也向二夫人行礼,口中自称辛姨娘、儿子墨远。
雪青的爹忙扶起二夫人,一派凌然,眼神瞄向床上的雪青,他似疑问又似肯定地问二夫人:“青儿,大好了?!”
还未等二夫人回答,又径直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线条仍有些坚硬,衬得那双英气的眼睛,视线里是失而复得的欣喜,但欣喜中更有复杂和深沉,此时,他嘴唇紧闭,直直都盯雪青,让雪青心底有些发毛。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再一次响了起来,雪青忙避开这父亲的视线,望向门外,期待着周妈妈的吃食能把自己解救于这尴尬的境地。可进来的仍然不是周妈妈,穿着富贵的一男一女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他们一看就是夫妇,男子有些肥胖,戴着金戒指的手里拿着两个文玩核桃,一身青色的上好的锦缎衣衫,束腰上别着几个玉坠子,走起路来双腿微微向外舒展,让人觉得宽宽扩扩的儒雅,那妇人虽不及二夫人貌美,但保养得宜,青色的袄子下橄榄色的襦裙,襦裙上用暗金色的线绣着花开富贵的图案,相较于二夫人一身素色的短儒和长裙,显得十分贵气。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雪青的脸立刻肿胀,红红的手印在惨白的小脸上尤其扎眼。
“二郎!”二夫人温柔的声音里满是心疼:“青儿刚醒……况且她还小,不会……”
“对,雪青还小,”二夫人话没说完,被刚刚进来的的女子打断了,她语重心长,带着怜爱道:“二叔下手也太重了,纵使青儿不懂事,也不该如此。”她走向雪青,伸手抱住她:“雪青别怕,婶婶在。”
那中年男子也帮腔,很大度地挥挥手,劝解道:“二弟,孩子不懂事罢了,何必大怒。”
而二夫人却如临大敌,脸上表情青白转换:“青儿不会的…她木讷…”
“青儿就是太木讷,什么心事都藏起来,结果却……”婶婶一声长叹,再一次打断了二夫人的话头。
“都怪岳暮这小子不知深浅。非得……”伯伯接过话头,语带同情地继续说:“女子面薄也是有的,言语几句青儿就无法接受,跳了湖里。小小年纪便如此贞洁,二弟应该以此为傲才是。”
贞洁两个字出口,大家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二夫人唇色发白,还想再说什么,最终忍了忍没有说下去。雪青觉得自己应该辩解,古代女子贞洁是大事,这小女孩生前莫不是真放浪形骸?随即雪青又否定自己,不会不会,不管如何早熟,六七岁懂什么。
二夫人默默地走到窗口,亲自去旁边绞了热帕子来,她不言不语,不动声色地挤开了婶婶,将帕子敷在了雪青刚刚挨过耳光的脸上,雪青这才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二夫人见状,眉头皱得更紧。
“既做了还哭什么?”雪青爹嘴里蹦出几个字:“不知廉耻。”
“二郎!”二夫人有些哀怨地打断,止住了雪青爹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她像下定决心一般顾不得丈夫铁青的脸,盈盈拜倒在伯伯婶婶前:“还请哥哥嫂嫂,看在青儿年幼,不要宣张。”
“这是自然,都是一家人”。婶婶满脸笑意,十分和善大度。
看着二夫人担忧的面庞,雪青心里涌过一阵暖流,她渐渐淡定下来,既然来到这个世界,自然接受这里的一切,再活一次,是上天的恩赐,更要努力去生活。
雪青有些玩味刚刚的这出戏,前一个雪青经历的事情怕跟伯伯婶婶脱不了关系,于是她做出苦思冥想的样子说:“我好像记得……记得……”声音故意拖长,捂着脑袋,很是用力思考的样子,却迟疑着始终没有下文。
伯伯和婶婶刚刚那副孪生般的和善的笑脸瞬间僵硬下来,虽仍然保持着面上的一派淡然,但婶婶那捏皱的衣角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