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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荣山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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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枝是三舍屋门前的一颗老槐树,长了多少年他自己也记不清楚,只知道有年来了一少年,给他浇了一盆阴气急盛的黑狗血,他那都快烂成渣了的根又一次的发了芽,从此以后那个少年就和他做起了邻居,那个少年就是讲故事的林今阳。
“听你这么说,这幽冥府的彼岸花不是衰败了而是长到黄泉水里面去了?”老槐怅然道,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没有抓住重点。
至于幽冥府的彼岸花为什么一直不开大概只有幽冥府的十殿阎罗知道,林今阳是不知道。
荣山原本是邺城一座风景优美游客最多的山,一到春天满山遍野的迎春花,自从荣山山口种了一片桑园后,这里不断有怪事发生,慢慢的成了一座死山,也就便宜了邺城的妖精。
车开到荣山下,磕磕绊绊的路实在走不成,林今阳拉紧冲锋服下了车,过了片刻又阴沉着脸上车:“政府不是说在修路,三天怎么还不好。”
白甄打个哈欠,透过窗户看眼漆黑的夜色:“邺城出城的路都出了故障,估计忙不过来。”
“什么时候的事。”林今阳问,白甄听到转回头:“就昨晚,昨晚你和老槐去了底下没听到,砰地一声像爆炸一样。”
难怪,林今阳靠在座位上,荣山地震后邺城的天气一直阴晴不定,好几天没看见太阳,明明还没有下雪,一到夜里已经冷的发毛,尤其是郊外的夜晚,他透过镜子看到后座上东倒西歪冻得嘴发青的齐盛,从屁股底下抽出一个棉被抱枕扔到白甄手里:“给他盖上。”
车后传来喇叭声,应该是老槐和书生跟上来了,林今阳又跳下车。
“主子,陶姜到现在也没消息,这小子三天前说是出门探查情况,怕不会是出事了。”槐枝板着脸严肃的说,林今阳瞟一眼槐枝深沉的脸,话说这千年槐树皮这么糙,怎么化成人形不仅没有褶子,反而有种成功人士的富态,幸好没有啤酒肚,不然他都不好意思说是邻居。
感觉到林金阳的目光集中到了自己的肚子下,隐隐还有下瞄的趋势,槐枝瑟瑟一抖,绷红了一张老脸,似要滴血般殷切陈恳道:“主子,我喜欢女的。”
如果这人不是林今阳,千年老槐树一定操着刀子剜了他的眼睛,所以槐枝越想越悲愤,忽然听到一声讥笑:“主子我喜欢蜂腰长腿,容色俊逸,最好在带点兰枝玉树的感觉,至于你…快去问问这山里怎么回事。”
槐枝去得快回来的也快:“榕树说今天中午不知怎的两个客车在隧道里撞了,死了许多人,地府得人在里面正在辑魂,所以这条刚修的差不多的路也就断了。”
林今阳不想跟地府的鬼差碰面,想了想:“我去借道,你们几个先回去。”
借道说的是抄近路,槐枝一听:“东家,我跟你一起去,让他们在这等着,刚化成形的妖最是凶狠,兽性难驯啊。”
林今阳没有点破老树精的那点心思,估算了一下路程,还是不放心的让白甄带着书生和齐盛先回去,留下一辆车这才带着槐枝一同上了凹凸不平,泥泞的山路。
山路一路向上,雾愈发浓郁。
走了半个小时,槐枝伸手拉着林今阳的衣袖:“这些鬼差是不是来报仇的。”
“你觉得他们昨天放着好好的幽冥府不报仇,现在跑到我们地盘报仇,是不是傻。”
槐枝:“… …”
过了几分钟,实在太安静,作为一个资深话痨:“东家,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
林今阳眉间一挑,风流无比,只可惜没有看客,只有一个防他像防贼一样的槐枝,所以他也懒得摆样子:“你看看,我们身后是什么。”
槐枝连忙转头,险些一脚跨入万丈深渊,只觉得好像有重重业火向自己扑来,不仅要烧点他这一身皮囊,还要烧掉他藏在三舍屋旁的盘根交错的槐树根。
层层业火下像是有百鬼啼哭,槐枝闻声隐隐要落泪,好在头上落了一巴掌将他从中震醒。
“这,这…是百鬼的哭声。”槐枝结结巴巴的不知道如何言语,想他还是一棵没能化形的槐树时,最喜欢他的就是这些鬼魂,骤闻百鬼齐哭,竟然险些失魂。
“百鬼齐哭怎么会让你着了道,听这声音,怎么着也有上万个鬼魂。”林今阳说完顿了一下:“老槐,你的表几点了?”
“九点。”
林今阳扫了一眼手腕的表,他的表显示是七点,正好是出门看的时间,眯眼打量了一下四周,一脚踩到业火上,并没有灼热的感觉,果然是假象。
“有人不想让我上山。”林今阳解下手表扔到槐枝手里,换了一串佛珠绕在手腕上,佛珠上的卍字已经快磨平,看起来有些岁月。
“东家,要不明天来。”一条路上有鬼差,一条路上都是路障,槐枝不想和幽冥府过不去。
林今阳赞赏的拍把槐枝的肩膀:“知难而退是好事,但是有些事不能退,因为你退一步别人就会进十步,我今天要是被这么一点伎俩吓跑了,我这山河君的棺材板真就盖不住了。”说罢,林今阳双手插在裤兜嘴里哼着一首不知道年代的歌一路向前,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壮志凌云感,槐枝没有犹豫也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到了山腰,突然一道梆子声轰天而响,随即梆子声越来越近,一声声像是要落在林今阳和槐枝的心头,砸碎他们的魂魄,风雨欲来的顷天之势夹着铺天盖地的死气塑封了方圆百里的山头。
这一刻凡是有些精气的花草全都耷拉着脑袋,如同抽离了魂魄一样,蜿蜒的山路瞬间变成了形似地府的黄泉路。
林今阳的整张脸埋在雾气里,眉间挂着来不及被风吹干的水珠,依稀能看到他没有磨平的棱角带着刀削的锋利的,槐枝想到自己最是爱招鬼:“主子,能不能让我在你胸口躲一阵。”
林今阳斜一眼发抖的槐枝,大方的拉开自己的冲锋衣,槐枝立马变成一段槐枝藏在林今阳胸口,感受到阵阵阳气向他袭来,又放心的露了一个枝丫在冲锋衣外,以便观察敌情。
明明他才是修行千年的槐树精,这场景是不是有些颠倒。
林今阳懒得理他的小动作,转眼间梆子声近在眼前,绕在眼前的雾也逐渐褪去。
他应该是山庙里的一个俗家弟子,谁知道修行一半,师傅仙去,不知道是圆寂还是死了,那座庙里就两个人一个是林今阳,一个是林今阳的师傅,作为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林今阳自然收拾行囊,听到大荒主招兵买马,转身就做了邺城的山河君。
人的前半生种的因后半生自然要去品一下果,但林今阳觉得他这个因不知道在哪,果也不知道在哪,实在是他这一生有点长。
思索间迎面扑来的寒气带着一种天地初创的肃杀,如同极地产的寒冰瞬间化成了一个个看不见的冰刃,刺的这大地苍穹体无完肤,割的这死寂空气也生出了波澜壮波之感,唯独林今阳站的那一方土地还完好无所,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艺高人胆大这句话从来都不是林今阳的座右铭,他连忙翻了一个能掩盖活人气息的符咒贴在冲锋衣里,又自觉的退后一步。
紧接着就连他落脚的那一片寸土也失去了最后的活力,终于上到无尽天际下到百尺冻土都归为了一片死寂,这时就看见一排排整齐的队伍从山道上直奔而下,领路的黑白无常铁青着脸,睁着没有焦距的浑浊眼珠,打着冥火的灯笼,轻飘飘的踩在地上,一脚还未落实又接着一步,宽大的袍子泛着晦涩的死气,僵硬的从空中飘过,往后的鬼魂林今阳没有细看,不是他不想看,实在是这些阴兵跑的太快。
仓促间他看到阴兵中间抬着一个宽大的撵,撵上白色的纱若有若无的晃动着,投射出一个端正的身影。
苍茫大地早都在梆子声开道时陷入沉寂,要不是林今阳胸口微热,他觉得自己可能也死了,所以不知不觉被那晃动的纱帘吸引住了目光,像是冥冥有指引一样,不知哪处空穴开了窍,一股风将白色纱帘揭起,远远一瞥,只见一个白衣黑发如皎月的身影端坐在其中,那人微阖着眼帘像是睡着了一样,宽大的袖摆垂在身侧,神态平和沉静,又带着像是要去祭祀一样庄严肃穆,好看的脸在如斯环境下,让人不敢心生亵渎,即使远观也觉得是一种奢侈。
突然他睁开眼,一道凌厉的光落在了林今阳的面上。
上挑的凤眼,隔着数十米远,林今阳依旧可以看到他眼里泛着幽冷的望不到边的死气…然后,那双眼眸瞬间像活了过来一样泛起一丝震惊与复杂痛苦。
如斯美人,便是那一抹震惊也如同上好的琉璃发出了最为璀璨的光芒,更像是新磨好的笔下朱砂,恍若一点,甚是摄魂。
只是这痛苦源于何处,林今阳立马反思,他应该没有勾搭过幽冥府的人才是… …
就在这时,飘在离地上有半尺高的阴兵突然定在半空,林今阳低头看眼槐枝,槐枝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块死木。
在抬头已经在撵前。
宽大的足以坐下四五人的撵中飘散着幽冷的莲香,让林今阳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莲池里,静静望着他的目光含着几许眷恋,几许忧伤,还有几许可以溺死人的爱意,若再有就是失落千年初次寻回的惊喜。
脑中如同像黄河决堤一样,时不时的冒出一些他不知道的片段,这些片段最后成了一个纯白的棺纯,棺纯里躺着一个冠绝风华的人。
是了,昨晚在幽冥府他见过他。
“你是谁?”林今阳问。
坐在撵上的身影突然合上了眼睛,诡异的程度让林今阳觉得他就是为了看自己一眼。
疑惑的抬起指尖点在如画的眉间,这样大胆的动作他做的十分流畅,隐隐中好像他以前就做过这个动作一样,。
眉间轻落,满身的凉意袭来,周身四处一瞬间从静到动,刚才还定在半空的阴兵纷纷向前跑去,就连撵中坐着的身影也成了林今阳手指尖的一道白影,随风而逝。
直到最后一个阴兵奔远,又重新活过来的槐枝才颤巍巍的迈着并没有老化的胳膊腿,几乎老泪纵横的扯着林今阳的肩膀:“东家怎么站在这,东家胆子太大了,你也不想想,敢让阴兵借道相送,只能是地府里的大人物,虽然刚才那鬼长得十分俊逸,当得上你的兰枝玉树,但是你可千万别犯傻,人间的男人任你挑,你千万别作死去地府,实在不行,我舍了这千年的老皮脸不要,陪你红尘走一遭。”
槐枝说完,已经心若死状,大义凌然的让林今阳鬓角跳动起来:“我见过他。”
“在哪?”
“… …在梦里。”
槐枝了悟一笑,绿豆大的眼睛眯在一起,将脸挤成包子:“东家昨晚上又做春梦了。”
林今阳:… …白痴。
懒得理槐枝,伸手搭在原本空落落的胸口。
“主子胸口不舒服?”槐枝担忧道。
林今阳摇摇头,想他在浑浑噩噩中,认认真真的过了这么多岁月,胸口原本就只是一块傀儡玉,刚才突然生出几不可闻的心跳,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连伸手也好像不受控制。
“槐枝,我们认识多久了?”林今阳放下手问。
槐枝算了算:“正好一百年。”
这一百年里他应该是没去过幽冥府才是,收起五指转身踏上恢复了生气的山路,走到风口,槐枝见林今阳停下来:“怎么了,东家。”
“槐枝,春天到了。”
“你不是昨天才说冬至要吃萝卜大肉饺子… …哎,东家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