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
-
第二章
清晨的阳光带着慵懒的味道,太阳从地平线升至半空,斜挂在几朵不薄云后。雾里看花,尚看不真切。
碧水阁的东厢房里还是昏暗一片,绕过鹤气云图的屏风,内室的雕花木大床上,一个小小的人影抱着枕头睡的正香。
精致的小脸半埋进被子里,长而翘的羽睫安静的蛰伏其中。墨亮的乌发随意的散落在床笫一侧,安静而美好。
房门从外推开,夏荷端着承着茶水的茶具率先走进来,后面的小丫鬟端着水盆低头跟在她身后。清澈的井水中飘荡着一方素色的帕子,随着水波微微晃动。
夏荷轻手把托盘放在内室的桌上,看着小丫鬟同样小心的将水盆放在一旁的丫架上,走过来跟她见礼。
夏荷回礼,小丫鬟便低着头走出内室,转身关门。
就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那丫鬟终是止不住心里的好奇,抬头偷偷的望室内瞟去,只一眼就对上了不知何时站在屏风前,一直盯着她的夏荷。
那丫鬟被吓了一跳,再不敢作妖,飞快地将房门掩上。
盯着房门被关上,夏荷这才松了口气。她走进内室,经过桌边拧起茶壶,却没碰那茶杯,径直走到窗边。
床上的少女仍在沉睡,安静的过分,像是一樽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夏荷知道刚才的丫鬟是起了疑心,不过还好,再要不了多久,小姐就能在早晨自己醒来了。
夏荷叹口气,也没叫少女起床,而是坐在床头,从茶壶中倒出湖水在手心,慢慢的汇聚一摊。
入手的水清澈微凉,没有一般的茶水色,反而像普通的白水。
她把承着河水的手伸到少女脸颊上空少许,微微松开指间,让河水慢慢的流淌到少女脸上。
如此反复几次,知道女孩的脸完全润湿为止。
床上的人儿慢慢打了个哈欠,羽睫微微颤动,缓缓睁开迷茫的双眼。
她慢慢的爬起来,盘膝坐在床上。
有几缕较短的柔发翘在头顶,呆呆的,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
夏荷帮她拍了拍脸上的水,又从水盆里拧干了帕子帮她擦脸。
少女接过夏荷递过来的水壶,对着壶口呼噜咕噜几口全喝干净了,这才精神了些,至少不是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了。
“醒了没?”夏荷盯着她浅灰的眸子,半蹲着与她对视。
少女点点头,软软的回答,“醒了。”
“我是谁?”夏荷又问。
少女歪了歪头,想了想回答,“夏荷。”
对,是夏荷。”
夏荷欢喜的应了声,眼角有些湿润。
她立起身,一把将床上的少女抱在怀里。靠在女孩的肩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的拉起衣角拭去眼里的水分。
“一定会好起来的。”夏荷说。
此时的女孩依旧是一副不太清醒的模样,她不懂夏荷为什么伤心,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高兴。
少女皱了皱鼻子,慢吞吞的回抱住夏荷,学着她的话,“一定会好的。”
夏荷这才笑起来,起身走到窗边,一扇扇的把房间的窗户全部推开。
随着阳光和晨风的涌入,少女也一点点的精神起来。
夏荷刚一回头,就见床上的女孩赤着脚向下蹦。
夏荷连忙跑过去拦住她,拿起帕子给她擦干净手,又在水里浸了浸,帮她把脚一点点的擦拭干净,这才准她下床。
少女乖乖坐在梳妆镜前,荡着小腿晃荡着自己白嫩嫩的脚丫子。
今天的衣裙是一件宽大的浅紫色长袍。
渐变的紫罗兰从末端向上升起,缠绕至腰腹,在往上是细腻的白。
夏荷拿了一条长薄的丝带围在她的腰间,在腰后打了一个大大的结。
最后是一件白色的披肩盖在她的肩上,竖起丝薄的领子,用淡紫的绸带固定好。
这才开始梳妆。
说是梳妆,不过是梳直了长发,又在头顶两端织了发,插上两朵花簪做点缀而已。
“夏荷,你知道伊水是谁吗?”
正在给她织发的夏荷一顿,她垂眸看着手中顺滑的乌发,颤抖的语气却是带着自己都压不下去的期待,“怎么突然问这个?”
“昨天静瑶帮我穿鞋的时候说的。她说,‘伊水,这里的人都是要穿鞋的’”少女低头晃着自己嫩白的脚丫漫不经心的问,“可是我不是叫夜幻蝶吗,伊水是谁?”
“哦。”
夏荷笑了笑,身子前倾拿过梳妆台上的梳子,缓缓地将手中的乌发梳到末梢,“我也不清楚,要不你今天去问问孟小姐?”
头发梳好了,夏荷看向铜镜。
这里的铜镜不比她们的水光镜,就连照出来的人影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幻蝶生了一副不食烟火的相貌,可偏偏在长长的羽睫下,一双眸子却浅灰一片,看不出一丝生命的迹象。
偏偏面前的少女还不自觉。
她摸了摸自己垂到胸前的长发。脸上仰着欢乐的笑,“头发梳好了?那我找静瑶玩去了。”
幻蝶光着脚哒哒哒地穿过屏风,跑到门口呼啦一声拉开门,转身就不见了踪影。
夏荷垂眸,静待半晌,终是转身拉开梳妆镜下的抽屉,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支信筒。
她叹口气,将竹筒拿起,小心的放进早已准备好的密盒中,小心的封存。
昨天医圣来信,说了些皇宫的趣事,还有太后病。末了,又叮嘱要跟紧孟小姐。
夏荷咔嗒一声将密盒紧紧扣上。
这山庄的水,不过是一块试金石罢了。若是小姐挺不过去,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定要绑了小姐回去。
听夏荷说静瑶在她娘那里。
静瑶的娘亲叫青娘,是天下剑庄庄主孟千锤的侧室。
她原本是姚清芸的丫鬟,抹上水粉,原本不像的主仆二人眉眼都有些相似起来。有着这层缘故,二人明为主仆,实则情如姐妹。
就连青娘这个名字,都是姚清芸从自己的名字里拨了一个赐给她的。
在姚清芸家给孟千锤做正妻后,她便让孟千锤把青娘也收了房。
只是一个丫鬟,一般收做妾侍也就行了,但是姚清芸不依,非让孟千锤把青娘抬做侧室。
娇妻温和,侧室美艳,在当时一度传为一段佳话。
幻蝶进门的时,青娘正和静瑶说话。
静瑶冲她指了指屏风,幻蝶对青娘行了个晚辈礼,就到屏风后吃点心去了。
一边吃,一边听她们说话。
青姨娘的身体不好,听说是姚家遭难的时候,她和姚清芸一起出逃伤了底子,嫁给孟千锤不久又流过一个孩子,伤了根本。
虽说后来一直用汤药温养着,却总不见好,就这样留下了病根。
“你这几天到夫人那里去了没?”
也许是身体不好的原因,青娘说话时带着气血不足的柔弱。对比姚清芸的柔着嗓子的声音,幻蝶更喜欢听青娘说话。
只是不知怎么的,今天青姨娘的屋子里总是淡淡的飘着一股酸涩的味道,很淡,几乎不易察觉。
幻蝶又嗅了嗅,那味道便消失了。她想了想,又拿起一块云片糕小口吃着。双眼放空,像是在发呆。
“去过了。”静瑶回答。
“品剑会就快开始了,庄子里大家都忙,你记得也要多去帮帮忙。”
“是。”静瑶应声,顿了一下,犹豫着问,“娘,今年您会去吗?”
青娘嗤笑一声,“宝刀赠英雄,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去凑什么热闹。”
说着,青娘又继续叮嘱道,“今年你多跟在你爹后面,涨涨见识也好。实在不行,就跟在你大哥二哥后面。凡是见了人有礼数些,多打打招呼。”
“是。”静瑶继续应声。
“前几个月青云夫人来我这说想把你记在她名下,载到族谱里去。这么久了,也该落下来了。你要是看见她,就问问。”
虽说江湖人规矩不比朝中那般严格,家中父慈子孝的,兄妹几个间也没什么纷争。可孟静瑶毕竟不是正妻所出,家中关系再怎么好说出去也只是一个庶女。
可记到姚清芸名下,再栽进族谱里去那就不一样了。静瑶就相当于有了嫡女的身份,说出去别人也不敢低看她两份。
那股难受的味道又来了。幻蝶想看看静瑶,可惜面前一道屏风挡着,她什么也看不见。
“品剑会四年一次,上一轮时你十三,那时候我身子不好,难得热闹的时候你却一直在闷在屋子里陪我。再上一轮是你十一的时候,间隔的太久,只怕自己都记不得了。”
青娘絮絮叨叨的数着,说到最后,不由的带了些追忆。
“今年你就在外院多帮帮忙,要是没有给你指派事情,你就自己找活干。我这里暂时就不要过来了,多结交些朋友,对你日后行走江湖也有帮助。”
“娘,你是不要我了吗。”静瑶听着她娘絮絮叨叨的安排事情,心里没由来有些害怕。
“怎么这么问?”
青娘顿了一下,看静瑶抿着唇倔强的样子,淡笑的用手顺顺她的长发,“只是帮你抬抬身份,不管怎么变,你始终是娘的孩子。”
“知道了,娘。”静瑶伏在青娘腿上,闷声道,“可是娘,你不知道,昨天母亲说想让我嫁人。我不想嫁人,我就想做一个侠客,像大哥那样的。”
“嫁人......”
放在静瑶头上的手顿时僵住,青娘的声线一颤,一颗硕大的泪珠直直地从眼眶中掉下,砸在孟静瑶脸上。
“娘。”
静瑶抹去脸上的泪珠,慌忙起身,“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又难受了...”
青娘单手捂着胸口对她摇摇手,“青云夫人说的是,女子,嫁人方为正途。”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既然说道了嫁人,想必族谱的事情也办妥了。
“不管你身价几何,嫁给一个有能耐的丈夫,身份自然水涨船高,哪还用行走江湖那般累。”
孟静瑶错愕地看着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吐不出来半句。
明明,娘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在少有的几段温情的日子里,她娘说,“瑶儿,这个世界很大。江湖之外有朝堂,朝堂之外又是茫茫江湖,你不多学点武艺,怎么保护自己?”
她娘也曾说,“以后,你就离这个家远远儿的,你想做什么都好。去当一个侠客,去做一个肆意妄为的人。一鞭一长剑,烈酒当歌,跟着你的心走,去闯荡江湖,去过你自己的快活人生。只是,千万别把自己困在后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