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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我会担心 ...

  •   花予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东院里自己的屋中。

      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是那支羽箭破空而来,直直插入那人的胸膛,随后她只觉得脑袋一片昏昏沉沉,像是有寒冰缓缓将她的理智冻结,不多时她便失了知觉。

      鼻息下萦绕着浓烈的药材味,有些刺鼻,她刚睁开眼,便看见趴在自己床榻边盯着自己看的流莺。

      小姑娘大概是狠狠哭过,眼圈红红的,见到她醒来,身子往前一探,惊喜道,“娘子醒了!”

      吸了吸鼻子,赶忙把桌上温好的药捧到她面前,“不知道娘子什么时候醒来,只能一直温着,”声音还有些哑,“都怪我不好,我若是早点发现异样,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蔫蔫的,好像下一刻又要哭出声来一样。

      花予一手接过药碗,伸手揉了揉她的脸,轻声安抚:“怎么能怪你,是我有意将你们支开的,你原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呀,与你无关,别哭了。”

      她刚刚醒来,唇色还有些浅淡,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一碧如洗。

      “我睡过去多久了?”

      流莺将药碗放回桌上:“也就五六个时辰,不算太久,大夫说幸好伤得浅,若是伤口再多深半分,毒力发作起来,就算请来神仙也只能是束手无策。”

      花予撑着榻坐起身来:“清河呢,清河如何了?”

      她记得她昏过去前清河已经受创倒地,也不知道后来如何。

      问及清河,流莺眼角一垂:“他......昨晚受了伤,殿下回来后便让大夫给他瞧过了,说虽伤得深,但未伤及筋骨,只是也要好生修养一段时日。”

      她眨眨眼,声音低了些,有些庆幸:“我听殿下说了,那人和清河交手时换了武器,否则若是那把淬了腌臜物的匕首,眼下怕是不得好了。”

      花予抬手覆上自己的后颈,那里在不久之前还被冰凉的刀刃抵着,即便是现在仿佛还能感觉到沁寒。早在她昏迷之时已经有人给她上了药,眼下除了细微的疼痛,倒也无大碍。

      清河是为了救她而受伤,她过意不去极了,尤其是听见他伤得不轻,再坐不住。

      她翻身下床,从一侧的架子上取了外衣穿上:“我去瞧瞧清河。”

      流莺瞧着往门口走的花予,“诶”了一声,她记得殿下吩咐过,待到娘子醒了便去知会他一声,刚准备要开口叫住花予,便见她推开了门。

      门刚打开,便看见在站在外面的慕恒。

      他背对着大门,似乎在等着什么,听见身后传来木门开合的“吱呀”一声后才转过身来。

      一夜未睡,他的眼下隐隐团着乌青,转过头的一瞬间目光还是浅淡的,直到看见是她,似乎又一愣,薄唇动了动,却又未出声。

      倒是花予先一步出了声,咬了咬唇,轻声道:“昨夜之事,若非殿下及时出手,我大概是已死之人了,在此谢过殿下。”

      她一手压着裙角,正欲福身,却被他探出的手扶住了双臂,他垂着目光看她,眸子像是漆黑的曜石,其间沉浮着些许她看不透的思绪。

      “是我来迟,”他淡声,“若非宋彻,我都不知道该在哪儿去找你。”

      昨夜宋彻赶到端亲王府时,他已经拨出了好些人去寻她,深夜的颍川城,即便是主道上也是人影稀疏,家家闭门锁户,只一眼望过去,便知道有无要寻的人,也正因如此,当手下的人传回消息时,他才觉得无力。

      明知道花予已经不知所踪,他依旧去东院走了一趟,只看见已经哭到双眼红肿的婢女,说她家娘子支开了她独自出了府去,她当初并未多想,也不知道为何时至深夜娘子还未回来。

      女子断断续续的哭声响在耳畔,本就烦躁的情绪又加深了一层,还带着些许恼怒在里头,不清楚是恼的什么,只是绝不是因为她的婢女对她看护不周。

      其间有三分是恼自己,恼自己就这样让她随随便便地独自出了府去,更多的七分则是恼她,恼她既然孤身而行,也不知道保护自己。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西河那日的亏还没吃够吗,怎么还这样不长记性。

      幸好宋彻来得及时,可带来的消息却又让他惊惧,他不知道带走花予的人是否与自己有所关联,可世间最可怕的,便莫过于未知二字。

      花予早已经从流莺那儿听完了事发经过,眼下骤然见到慕恒,不由一怔,昨晚来不及表露的情绪再也隐藏不住,即便事情已经过去,可那种无人可依的委屈和绝望,只需要稍稍回忆起来,仍然叫她后怕。

      就在数个时辰之前,她还在想着,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可眼下重新回到端亲王府,劫后余生的喜悦反倒淡了些,心中那些酸楚的感觉被无限扩大,眼角也有些涩。

      她原先醒来便只着了一件单衣,出来得急,想着路途也还算近,便只挑了一间薄衣披在身上,眼下他扶着自己的小臂,与之接触的那一块儿肌肤清楚地传来男人手心的灼热。

      她心中微热,又听出了他话语间的些许自责,眨眨眼,摇了摇头:“他们盯上的人是我,便注定了我命中会有这样一劫,即便有您护着我,也总不可能万事周全,他们总会有得手的一日。”

      她醒来还没多久,声音不似平日里的轻泠,柔柔的,像是天边的云絮。

      慕恒未言,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看着她分明是受灾之人,脸上的血色还未尽数恢复,可一番话说得温和婉转,更像是在安慰他一样。

      她也正抬头看他,一双水润的眸清明澄澈,分明是怕极了,昨夜见到她的那一瞬间,隔着一片半人高的芦苇丛,她的惊惶无措被他看了个全,发生那样的事情,惊极,惧极,再是正常不过。可如今自己明明白白地就站在她面前,她便又变成了那副明理的模样。

      心口有些堵,可却偏偏不知道该拿她和自己如何是好。

      流莺从屋子里出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端亲王殿下扶着她家娘子,二人四目相对无言。她心中透亮,犹豫也只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福了福身,“也不知道清河眼下如何,方才给娘子煎药时连带着他那份一起煎了,眼下大概是要好了,奴婢去瞧瞧。”

      暖冬的日光温和,可空气中那股子沁凉分毫没有消退,即便裹着单衣,他依旧能感觉到她的身子透着凉意,眉宇不经意间蹙起,缓缓收回了手。

      温热骤然离开,她心中一松,可隐约间又有些怅然和失落一闪而逝。

      她抬目便看见慕恒绕过她,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她“唉”了声,有些意外,连忙跟上。

      这儿虽是端亲王府的地界,可自打他将东院给了她,偶尔来时也只是在屋外的庭院中停留,再未进去过屋中。

      她觉得慕恒今日有些反常,可虽然心中狐疑,脚下仍然乖乖地跟上。

      她从流莺那儿得知,昨夜慕恒一箭射中那人,可那间屋子里面藏着机关密道,他虽胸膛中箭,可未丧命,等到慕恒赶到屋中的时候,其已经没有了踪影。

      那间密道里面被碎石堵住,想要尽数清理干净俨然是不能了。

      她微微垂着眼,想着该如何去将自己所日的听闻尽数告诉他,毕竟自己被抓说实了便是个误会,真正应该小心提防的,还是眼前的人。

      花予一脚跨过门槛,心中琢磨清楚了言辞,抬眸刚想要开口,却被人一手揽过,直直拥入怀中。

      她双眸睁圆,有些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他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大氅上沾染着晨露的沁凉,可即便如此,她被他拥在怀中,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冷。

      实在是完完全全愣住,还没能反应过来。她的双手还呆呆地垂在身侧,整个人都维持着方才的动作,一动也不敢动,有些呆。

      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裹了,而他也再没有太多的动作,只是拥着她,随后长舒了一口气,花予只不过堪堪够着他的肩,整个脑袋被他的大氅包裹,眼前漆黑一片,自然也看不见,他拥着她时,双眸中几乎快要压抑不住的浓烈情绪。

      片刻后,花予终是忍不住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胸口,声音还是和方才一样,又柔又软:“殿下。”

      在她出声后的下一刻,慕恒轻叹了一声,松开了她。花予含着疑惑去看他,可似乎又觉得眼下的慕恒和往日并无不同,鼻梁笔直,薄唇浅抿,瞳仁是极致的黑,藏着她从来读不懂的意味。

      可眼下这都不重要了,她还没有完全从他方才的举动中回过神来,便见他的目光在下一秒又压了下来,带着几分压迫,强势得从未见过。

      “花予,”他低下头,轻声念着她的名字,“答应我,以后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

      “否则,我会担心。”

      心中似乎有一小束烟火,“砰”的一身在穹幕中绽开,顷刻之间便点亮了那一方世界。可这种感觉又来得极不真实,以至于她有些分不清他的意思,究竟只是为她让她以后保重自己,还是为了其他。

      平日里的玲珑劲儿此时统统消失不见,她觉得整个人有些恍惚,恍惚地抬起头,恍惚地看着他,恍惚地“嗯?”了一声。

      然后瞬间清醒,她一只手撑在身边的长柜上,身子往后挪了半步,故作无事地开了口:“我听那人提及了一些事情,总觉得和我是毫无关联的,我觉得大概是抓错了人,说不定这件事与你相关。”

      慕恒的目光又压了下来,可这一回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从嗓子里溢出一声应来,身子靠在柜上,手指搭在上面敲了敲。方才的事情过后,他身上那些让她感到陌生的冷冽气息收敛了不少,整个人似乎放松下来,有些慵然。

      “他们要寻的人我大概知道是谁,即便不是我,可也确是与我脱不了关联。”

      他目光往下落,恰恰瞧见她脖颈上的伤痕,即便只是细小的一道口子,可是她肌肤原本就生得白,那道口子又上了重色的药膏,看上去很有几分触目惊心。

      他这样瞧着,目光幽暗,自觉得是对不起她,话语间带着浓浓的歉意:“对你而言,确实是无妄之灾,也怪我的疏忽。”

      她不知道她口中的灾到底确切指的是什么,若是换了这事之前,对于慕恒之事,她就算再是好奇也绝不多舌去问。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被卷入其中,绝不是仅凭她一句否认便能轻易脱身的。

      她半凝着眉头,走到桌前坐下,抬眸看他。

      “慕恒。”她叫了他一声,可话音刚落便是一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便很少称呼他“殿下”,这样明显的事情,她竟然直到今天才发现。

      她这样想着的时候,慕恒已经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她放下了乱七八糟的思绪,继续道,“抓我的人,一共有两个,一个人负责挟持,对另一个人的吩咐言听计从,似乎那个人才是主谋。”

      慕恒“嗯”了一声,走过来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我记得你们都给我提及过,说先皇后温氏与我容貌相似,我猜想,他们要寻找的应该是温氏后人,可是......”

      她犹豫了下,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可到底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可是据我所知,当年那场变故,温家不是满门被灭吗,又是何人,会对一个早已经消失数年的家族,有这样大的怨念呢?”

      当年温家意图谋逆之事闹得太大,少年天子,正千方百计稳固朝权,眼里最容不得沙子,就连当朝皇后也未得幸免,更何况别人?

      “并且若是算算年龄,他们要寻找的人,十五年前大概也只是个幼童,为何要和一个小孩子过意不去呢?”

      他一直听她说着话,时不时应一声,直到她抛出了疑问后眼巴巴地看了过来。

      “温氏一族的覆灭不会有假,谋逆之罪,任何人都不敢在这件事情上掉以轻心。”他顺着她方才所言道,“如果十五年前只是个孩童,他们惧怕的自然不会是孩子本身,其身后的家族势力,才是最被忌惮的。”

      十五年前啊——

      那时候慕承刚刚登上大宝之位,因为先帝并未立储东宫,他虽是唯一的嫡子,可掌权之初政绩平平,并不能服众。大盛虽是慕家的大盛,可朝中的大臣们,似乎更愿意依赖两位宰相,权倾朝野,以至于温家不在后,慕承不得不扶持萧家与程氏一族抗衡。

      正逢官场动荡的时期,大多数的官员只有擦亮一双眼睛,才能择得良木,护住头上的乌纱帽。

      甚至直到现如今,在慕承的雷霆手腕之下,朝堂的清肃也难辨真假。那些个涌动着的暗云,或许直至今日,一刻也未曾平息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我会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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