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徒》李寒桐

3、三只小鸟

　　傅容回到家正赶上傅太太端出来最后一盘菜。
　　傅老爷人在英国养老，这些年身体不好，也很少坐飞机往回飞，这次是傅太太一个人飞回来祭祖的，因此饭桌本来就是他们一家三口，结果傅容回来前打电话，说来了季野这个不速之客后，就应该成了四个。

　　谁知道傅纵行半路失踪，饭桌就上了三个人。
　　傅容是知道三年前家里发生的事情的，但是知道的也并非全部，因此傅太太问他哥去哪里的时候没敢说是去找他嫂子了，只是打哈哈糊弄过去。

　　傅太太端来的最后一盘菜是个凉拌菜，核桃拌黑木耳，说是傅容最喜欢吃的凉菜，让他多吃点。
　　季野坐在他旁边，染了头金毛，面对傅太太也没有多尊重的模样，显得很乖张。他是意中混血，父亲是意大利Bonanno的族长，母亲是留洋过去的一个女博士，在大洋彼岸和年轻帅气的alpha一见钟情，后来就留在了那里。
　　他母亲是beta，孕育孩子很艰难，相比人丁兴旺的其他家族来说，他们家就两个alpha儿子显得格外稀薄。

　　季野是小儿子，上面有个哥哥，他也不用继承家业，从美国毕业后做了点自己的生意，平时都窝在意大利或是英国两地，很少回到中国，因为这种背景的人要回来过海关的时候很麻烦。他要是回来，短期内恐怕不会走。

　　所以傅容看到他的时候心情更加不好。

　　傅太太见他们俩都安静地坐着，气氛有些僵硬，给傅容夹了一筷子木耳核桃，让他吃饭。
　　傅容这才动作缓慢地拿起筷子，垂眸看了眼盘子里黑乎乎的木耳，想到之前从网上看到的《孕期忌口大全》，避开它，小口小口吃起来。

　　季野听到傅太太说木耳核桃是傅容最喜欢的菜，跟着也夹了两口，他在国外的时候很少见到这种黑乎乎的东西，在嘴里嚼了两下，觉得口感很奇怪，眉梢一动，艰难地咽下去，就不再动筷了，偏头注视着傅容的动作。

　　傅容却很反常，只夹核桃，不吃木耳，就连特意给他炖来补身体的鱼汤都没喝两口，纤细的手指虚虚捏着汤匙，忍着干呕的感觉，小口小口抿进去，看上去喝的有些痛苦。

　　他吃的不多，这桌中餐也不是很合Lanchester的西餐胃，剩下的时候就是傅容陪傅太太闲聊。
　　傅太太只知道他可能想留在国内，但不知道他这次回来其实是打算离婚的，此时看到兰彻斯特陪在他身边更想不到那茬去，就问傅容国内的工作是不是已经对接好了。

　　季野听得懂中文，只是他没怎么说过，语调听起来很奇怪，最开始和傅容见面的时候还因为发音惹傅容笑了几次，那之后就不怎么见他开口了。

　　傅容手里的汤匙“当啷”掉回碗里，老实答道：“已经交接好了，今年九月开学，学校的意思是可以提前一段时间搬过去适应一下国内的校园环境。”
　　F大就在沪市，只是前两年在郊区修了更大更新的校区，从那里回来开车都要快两个小时，遇上高峰期更甚，他过去了应该是要住在教职工宿舍的，不会住在家里，所以他根本没打算回自己的家，直接就跟他哥说要回这里凑合一段时间。

　　这是季野不曾听他聊起的事情，本来还在给他夹菜，此时也停了筷子一只手撑在脸侧。
　　傅容嘴上没停，扫了眼季野夹来的菜，把他夹过来的菜扒拉到一边，一口也没动。
　　季野坐在他身边也不动，懒懒垂下眼皮扫了眼傅容可爱的行为，又似笑非笑地眯起狐狸眼看着他。

　　傅容已经身经百战，能做到完全忽视那道黏在身上的视线，一下也不看过去。

　　傅太太很欣慰地点头，她并不知道傅容当年是被Bonanno的副手顶着枪架在傅家大族长脸上才被迫答应的联姻。对傅家来说，他们只是偌大族系中一支稍稍繁荣的旁支，一旦有谁威胁到主家的地位，谁都是可以被抛弃的，哪怕是一个23岁就能Phd毕业，前途不可限量的数学天才。

　　傅太太注意到他没吃两口，关心道：“怎么吃这么少？今天的木耳不新鲜吗？”
　　她正要叫人来问木耳是哪里买来的，就看到傅容沉默了一下，她又看了眼旁边同样不知缘故的季野。

　　傅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在回来的飞机上就开始想要如何开口说这件事，其实一直到一秒前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对着母亲开口。
　　他浅浅吸了口气，垂下鸦黑且浓密的眼睫，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吐出了口冷气：“我怀孕了。”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凝固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吭声。
　　傅太太又惊又喜，家里很久没有小孩子来热闹一下了，她看了眼笑意更深的Lanchester，说：“季野还不知道吧？”

　　季野是Lanchester的中文名，季是跟了他beta母亲的姓，傅太太一直都是叫他这个名字。
　　季野松了撑着脸的手，缓缓转过去，嘴上笑意很明显，就是没进眼底，看着有些乖戾地回答她：“不知道。”
　　说着，他转头看向傅容，眼珠漆黑而秾深，视线张扬且具有侵略感，用蹩脚的中文说：“这可真是个惊喜。”

　　傅太太是个beta感觉不出来什么，但此刻的饭桌已经被浓重的血腥气包裹。
　　傅容察觉到空气中信息素的变化，季野在拿信息素逼迫他。
　　他丝毫不畏惧地抬头看他，甚至有些挑衅的意味在里面，开口冷静地说：“不算惊喜，我也没打算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