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徒》李寒桐

2、两只小鸟

　　四年后。

　　“呕——”
　　傅容手撑在马桶边缘，跪在地上，另一只手抱着小腹，胃里直泛酸。
　　他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在飞机上什么也没吃，现在吐出来的全是酸水，痛苦地捂着脸靠坐在厕所的墙上，脸色有些苍白。

　　傅容本来是在英国读博，今年毕业就瞒着家里聘回了F大来当数学系的导师，寻着祭祖的借口偷偷溜回来根本没告诉季野，回来后也根本没打算回英国，就等着分居两年，直接海邮离婚协议给他，他们结婚前签过婚前协议，财产划分的非常明确，傅容不会要季野一分钱。同样的，季野也拿不走傅容一根头发。

　　等傅容缓过劲儿来，拉着行礼走出机场的时候，就看到一辆分外眼熟的跑车在他眼皮子下面缓缓停下，也不知道季野是什么时候知道他要回国的消息，连车牌都换成了国内的牌照，看样子不会晚到哪里去。

　　车门缓缓升起，季野身高腿长地走下来，眯起狭长的深绿色眼睛，笑着看他，冠冕堂皇地说：“我不熟悉这里的路，你来开车。”
　　“你怎么在这里？”傅容顿了一下，问。

　　季野笑着看他，用有些蹩脚的中文说：“我陪我的老婆回娘家有错吗？”
　　“……”
　　傅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本就因为吐过一次不太好的脸色很快跟着黑下去，不想跟他说话，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话，只能选择沉默来抗争。

　　所以在看到他嫂子之前，他们本来一直是在车里保持冷战的，准确来说应该是傅容单方面冷战。

　　傅容坐在驾驶位静静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道路，一步话也不想和他说。
　　车刚开进小区，走了没几分钟，他就瞥到前面的一个男人，总觉得有些眼熟，皱着细长的眉毛想了半天，在某一刻陡然惊悟。

　　轰鸣正“嗡嗡”了两声，要加速飞驰，陡然一顿，车轱辘“吱——”地一声停在身侧，墨黑的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诧异的脸：“嫂子？！”

　　被他叫住的人是个alpha，怀里抱着孩子。
　　傅容诧异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是个alpha，但他绝对不会看错那张脸。

　　但那个alpha皱了下眉，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先生你认错人了。”

　　傅容声音顿住，心里有些着急，顾不上旁边还坐着的季野，手从方向盘上松开，开了车门走下来。
　　他穿了件绸面的白衬衣，细瘦的腿上裹着条浅色牛仔裤，脚上简单踩着双帆布鞋，露出一截干净的脖颈上左侧竖着纹了一行花体字母，看着像是个人名，黑色蜿蜒的字母映在白皙的皮肤上，对比得乍眼，看着有种诡谲的性感，与他干净的气质却有种浓重的违和感。

　　路边的alpha看着叫住他的这个漂亮omega有些奇怪，他脸小的只有巴掌大，眼睛大且圆润如明珠，被一股浓郁的铁锈气包裹着，闻不出他自己信息素本身的味道。

　　傅容缩了下脖子，本来有点不敢打扰他的，但是他想到大哥的这几年行尸走肉的样子，下定决心，在alpha面前停下脚步，眼眶都有些发红，软软叫了一声：“嫂子，你没见过我，我在照片里见过……”
　　话还没说完，就伸手去抓人。

　　季野坐在副驾，本来饶有兴致地撑着脑袋看戏，看到这一幕笑意有些僵住，他一直把傅容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别说alpha，就连beta和omega他都不怎么让靠近傅容，此时看到傅容去拉其他的alpha脸色沉了一下。

　　alpha有点生气，抱着孩子往后退了一步，语气沉下去，严厉道：“这位先生请你自重，我真的不认识你，我是个alpha，不可能是你嫂子。”
　　他怀里的孩子似乎是被他此时的语气吓到，握成拳的小手缩了缩，乖乖软软地叫他：“爸爸……”

　　alpha登时松下表情，安抚地在他脊背上拍了拍，又撩起眼皮朝傅容看去，面上很冷：“你真的认错人了。”

　　傅容呼吸一滞，像是才注意到他身上树袋熊一样攀了个小孩子，转了下眼珠，想看清宝宝的脸，如果当年大哥和他的孩子还在的话，应该是有这么大了。
　　alpha警惕地朝他看了一眼，又往后退了两步。

　　傅容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会闹成这样，他想到自己失败的婚姻，不知道还能对alpha说些什么，要握他的手滞在眼前，还不等他再说话，副驾驶上的季野忍不住，微侧了下身躯，沉沉叫了一声：“baby？”
　　傅容猛然回魂，想起车里还有个麻烦在等着他，朝里面回了一声，急急忙忙朝已经向前走去的alpha摆手：“嫂——先生你等一下！我哥马上就回来了！”

　　alpha更不可能听他的，怕傅容继续纠缠，拧着眉摆开他拦在眼前的手，“我很忙，我要去上班了。”
　　说完，就跟着傻乎乎的保安继续朝前走。

　　傅容拦不住他，车还没熄火，对着季野大喊了一声：“兰彻斯特！你先回家！”
　　还不等季野回话，几步顺着缓坡跑下去，跟上alpha，“真的！我不骗你！麻烦你再等一下！”
　　他想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帮助大哥尽可能地挽回他们的感情。

　　“我真的很忙，我上班要迟到了。”alpha头也不回，冷冷回道。
　　他说着，还不忘拖着孩子的脸，把他的脸侧到颈窝里，让他看不到后面跟着的傅容。

　　没走多久，身后的车就猛地一打弯儿，比傅容开车要狠上很多，油门一下踩到底，“嗡！——”地一声蹿到他们身边。
　　车头和傅容就差不到一拳的距离，傅容差点被车撞上，吓了一跳，回头去看车里的季野。

　　驾驶位车窗降下来，露出张明显混了欧洲血的侧脸，微转过来的时候牵动了下颌到脖颈凌厉的线条，英俊至极的脸转过来，是一双狭长上挑的眼睛，狐狸一样微眯起来，有些阴戾地扫了眼傅容身边的alpha，视线又钉回他身上，嘴边漫不经心地勾起笑：“上车。”

　　傅容脸上神色不太好，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的时候脖颈上纹着的黑色字母也跟着展动了两下。
　　alpha余光从眼角散出去，扫到他脖子上的纹身，字母似乎就是他刚才叫的名字的英文全称——
　　Lanchester

　　这头僵持着，前面又响起一声车鸣，一辆墨绿的敞篷欧陆绕过大转盘减速驶了过来。
　　傅容眼神一顿，看到欧陆连忙蹦起来招手，“哥！哥！我抓到嫂子了！”

　　他这个“抓”字用的是非常贴切，死死拽住alpha的胳膊不让他走。
　　alpha真的烦不胜烦，朝车里的人道：“先生，你弟弟认错人了，我是个alpha，不是你老婆。”

　　欧陆停在他们面前，和911就差一个拳贴上脸，车里坐着的alpha面色冷漠地转过来，在alpha脸上扫了一眼，似乎真的不认识他，很快就转到傅容身上：“傅容，回家。”
　　傅容不死心，被alpha从手里挣开，眼眶红起来：“我真是搞不懂你们！明明嫂子就在这里，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呀！”

　　alpha下颌微动，平静地看着他：“他都说了，他是个alpha，不是我老婆，你在闹什么？”
　　傅容立刻沉默着垂下脑袋，乖乖坐回车里，看着那个alpha抱着孩子跟着保安走远了。

　　alpha先一步别车并在右侧，看向开车的人，冷着目光：“你在这里干什么？”
　　坐在驾驶位上的季野斜斜笑了一下，衬衣袖子折在小臂上，露出半截肌肉薄覆的手臂，嘴里衔着烟，从唇缝吐出几口白气，朝他挑衅一吐，舌尖在上颚划过，“□□弟弟。”

　　alpha并没有什么反应，脸上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透过他跟傅容留了句：“你们先回家，妈亲自做饭了。”
　　手下方向一打，朝来时的方向开走。

　　傅容急急叫了一声，“哥！你去哪里啊？！”
　　他哥早就开走了，哪里还听得到他的话。

　　季野单手滑进傅容薄且软的指缝里，和他十指相扣着，玩着他细瘦的手指，朝他吐着白眼，在耳边低低念了一句：“上他老婆。”

　　傅容吸了一鼻子烟草味，微不可查地屏了口气，季野吞烟的动作顿了一下，漫不经心地伸手捏下刚点燃的长烟按进车载烟灰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