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木三俗

44、蓦然回首

　　顾凡忽然怔住。
　　不是因为觉得对方是个变态，而是这个日子……他想起来了。
　　这是他去市三中报道的那一天，从墙角走过时，正想找一个学生问班级在哪，就看见了翻墙进来的林谦。
　　双方愣住，他率先打破了僵局:“这位同学，要不——你先下来？”
　　少年疑惑道:“你不认识我？”
　　春光明媚，韶华正好。从此，便搭上了两个人的八年。
　　*
　　原来如此……“春花秋月”就是林谦啊，怪不得他当时和自己那么熟稔，说话语气也完全不像四五十岁的中年教师。
　　或许是头像的牡丹花太大俗大雅了吧。
　　顾凡抖着手点开了消息——这些年他发了多少条信息？
　　从八年前，顾凡离开学校时起，他一直翻一直翻，手指头往上滑了足足五分钟才滑到顶，从头开始看起。
　　[你还上线吗？]
　　[顾老师，我知道是你，如果看到的话，能回我一句吗？]
　　[顾老师我是林谦，我找不到你，你去哪了？]
　　[我好想你……如果当时我拦着你不让你走，你是不是就不会消失了？]
　　[你怎么还不回来啊，大家都很想你，我还在等你回来。]
　　[……]
　　[我今天高考，原来你已经离开半年多了，我高考结束以后会去你的大学找你！]
　　[顾老师，为什么……我真的找不到你了……我把你搞丢了……]
　　[今天是我们见面的那一天，原来已经两年过去了，我现在在上大学，不知道你还能不能看到这些消息了，但我还是爱你。顾老师，我会一直找你的。]
　　[……]
　　[今天我大学毕业，我终于彻底脱离了林家，自己创业的公司已经发展得很好了，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儿，过得好吗？]
　　[我去应酬，好像有点喝醉了……顾老师我好想回到高中的时候，如果你能看见这条信息，可以来找我吗？]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对不起，昨晚喝多了，顾老师会觉得烦吗，我控制不住想你，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你。或许，求神拜佛有用吗？]
　　[……]
　　顾凡坐在阳台的矮凳上，在月光的映照下慢慢地看完了这些年林谦给他发的所有消息。
　　他好像透过这些文字，看到了对方情感上的挣扎与执着，又看到了一个少年长成青年的全部历程，以及他多年未变的爱意，直到他们再次相遇的那一天。
　　一别经年，带着他们彼此无人知晓的真心。
　　“顾老师！顾凡！”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林谦惊慌地从房间里跑出来，鞋都没穿，边跑边喊，看见顾凡在阳台上才猛松一口气。
　　他缓了缓被吓得狂跳不止的心脏，走过来:“吓死我了，我以为你……顾老师，怎么来阳台上了，睡不着吗？”
　　顾凡抬起头，眼睛红得跟兔子没差别，看着几乎要哭出来。
　　林谦顿时又吓了一跳，匆忙问:“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他低下头的时候瞟到了顾凡的手机，上面那个熟悉的页面——准确来说是熟悉的对话框。
　　他一下子明白了。
　　顾凡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你想知道我的答案吗，现在给你……”
　　“我现在……依然……也爱你。”
　　他声音颤抖着、滚烫的泪水落在林谦手背上，烫得后者脑海中一片空白。
　　林谦只顾得上死死抱住对方:“顾老师，太好了，顾老师……”
　　他们跨过了在彼此生命中将近十年的空白，却依然幸运地抓住了对方，重新进入到了对方的世界中。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顾凡睡着了。
　　他今天的情绪起伏太大，哭着哭着就疲倦得昏睡了过去。
　　倒是林谦因为忽然之间就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凌晨三点还在失眠。
　　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硬生生把躺在通信列表里的几个兄弟通通吵了个遍，得意的语气几乎要冲破屏幕:“哈哈哈我这么多年得偿所愿了！改天请你们吃喜糖！”
　　大半夜被吵醒的众人:“……”
　　神经病啊这人，大晚上的你不想睡觉别人还想睡呢！
　　“哈哈哈谢谢祝福，我会幸福的！”林谦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律回答。
　　最后是乔南看不下去了:“发什么癫呢，睡觉去，不然我要去吵顾老师了，让他再考虑一下要不要答应你。”
　　林谦才终于消停。
　　只是不打扰别人了，他自己却睡不着，转过头用目光一遍一遍地描摹顾凡的睡颜。
　　岁月好像对顾凡多有优待，他二十岁的时候像高中生，现在快三十了，打眼望过去还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他睡着的时候十分无害——虽然醒着的时候也很温和，但那更像是与世界不相融的疏离。
　　直到此刻，林谦才感觉他似乎不再游离于世界之外了。
　　是自己强行把他拉回了这喧嚣的人世间，让他与世界相接。
　　他会不忍、会心痛，但是他从来不后悔。
　　顾凡睡得很沉，林谦将他揽在怀里，只想让这一夜时间更长一些。
　　夜深人静，恋人在侧，相拥而眠。
　　……好像做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