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木三俗

43、春风不度

　　“我想出门走走。”
　　祁与白来蹭饭的第二天，顾凡忽然说，“今天似乎天气不错。”
　　林谦当然举双手赞成，首先晒太阳对心理疾病是有积极意义的，其次，顾老师最近已经好久没出门了。
　　他先前开的店也因为无人打理，生意惨淡。还是林谦坚持投资，并定期让顾凡和店员通话，才勉勉强强维持住了运营，没彻底倒闭。
　　“怎么今天想出去了？”林谦小心翼翼地问，“感觉怎么样？”
　　顾凡笑笑:“没事，就是单纯想逛逛，你要陪我一起吗？”
　　他主动踏出的这一步简直是天堑，林谦差点儿就要高兴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立刻去拿出门要换的衣服。
　　身后，顾凡神色有一瞬忧虑。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病情，竭尽全力想要改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林谦……本来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意气风发、游走于上流社会，而不是和自己一起住着几十平的房子。
　　但是，但是——
　　活了二十八年了，他难得想就这么自私一回。
　　*
　　晴空万里无云。
　　顾凡在楼下遇到了看门的老大爷，大爷已经好几天没看见他下楼，惊讶之余打了声招呼:“小伙，出来遛弯？”
　　这小伙住七楼，之前一直天天准点上下班，前段日子大概是失业了，好长时间没出现。
　　好在这会儿终于出门，或许是想明白了，迈过这个坎了。
　　“啊……是啊，您晒太阳呢？”顾凡脸上笑笑，手掌心却已经在出汗了——他太久没有和外人说话，这点社交就几乎已经用尽了他的精神，“我们想出去走走。”
　　大爷温和道:“快去吧，年轻人，人生还长着呢，别老这么垂头丧气的。”
　　连这位眼神不太好的大爷都能看得出来，他精神状态不好。
　　顾凡道了谢，缓缓往外走。
　　或许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晒太阳，光线照下来的时候，他觉得十分刺眼，好像被硬生生推到了万众瞩目当中。
　　“别怕，老师，我就在你身后。”林谦低声道，“我一直陪着你呢。”
　　顾凡深呼吸几下，吸取了这一点勇气，朝每个路过的熟悉面孔点头微笑，好像又回到了他生病之前的时候。
　　只是不同的是，现在能支撑他的东西少了一个，但又多了一个。
　　两人达成了一个奇特的默契，那就是每天傍晚散散步。
　　每当顾凡起身去门口徘徊时，林谦就知道该出门了，于是换了鞋带上伞，便打开门和他并肩走出去。
　　林谦总是见缝插针地给他讲自己这几年来的经历，挑着有趣的、好玩的说，一点一点地弥补上了那些年的空白。有时候顾凡会顺着他的话想象，在脑海中慢慢勾勒出一个比现在年轻、比多年前成熟的林谦。
　　那些他没有参与的岁月，似乎也添上了几抹名为顾凡的色彩。
　　温度不冷不热，心却好像在温水中煮了七八个来回，熬得暖暖的。
　　大概是温水煮青蛙的感觉吧。
　　顾凡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他讨厌的是自己优柔寡断的迟疑和摇摆不定的心思，和发病时的样子。
　　大学时期的意气风发好像被埋在了陈旧的时光里。
　　“顾老师？顾老师……顾凡！”
　　林谦的声音冲破了阻隔，强横地闯进了他纷乱的思绪中。
　　顾凡回过神:“怎么了？”
　　“明天能陪我出去一趟吗？”林谦有点扭捏，“我想带你看个东西。”
　　顾凡当然不会拒绝:“好。”
　　他有些奇怪，但看日历上并没有显示明天是什么节日，只能猜测可能是对林谦而言有意义的日子。
　　*
　　这天夜里，顾凡有些睡不着。
　　他翻来覆去很久，终于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越过身边已经睡着了的林谦，到阳台上站着看了一会儿月亮。
　　或许是夜深人静时，人容易思考很多事情。忽然，他想起了多年之前玩过的那个游戏，已经不知道它还有没有继续存在——或许已经经营不善倒闭了？
　　反正在离开学校、不做实习老师之后，他就卸载了那个APP。
　　没来由的，顾凡非常想知道它的现状。
　　他费劲地从以前的□□相册里扒拉出来一张战绩满分的截图，在网上搜了一通，终于找到了这游戏叫什么名字。出乎他意料的是，它竟然还在苟延残喘。
　　虽然新用户不多，老用户又纷纷退游，可背后的资本竟还能支撑它运作。
　　顾凡惊讶之余，用自己多年未换的手机号试图登录，没想到竟然真的登了上去……看见了[凡人终逝]这个中二的昵称。
　　他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但很快手机就卡了——多年来的各种通知、私信聊天扎堆轰炸，别说开一局游戏了，他连主页面都进不去。
　　他无奈地点开信息看了看，映入眼帘的是官方春节发放的优惠大礼包:[不要999，不要669，只要199……]
　　顾凡:“……”
　　他追忆了一会儿青春，手指顺势往下一滑。
　　另一个熟悉的ID突然出现在视野中——当年经常组队的“春花秋月”。
　　“他”竟然给自己发了很多很多条消息，聊天框显示99+。
　　出于好奇，他点了进去，想知道对方为什么坚持不懈给一个可能退游了的网友发这么多条信息，难不成是当备忘录了吗？
　　然而，他看见的这一条，也是最后一条，来自去年的今天。
　　上面说:[顾老师，今天是我们认识的八周年纪念日。]
　　[我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