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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埋玉 ...
十三、埋玉
车马徐行,转出了城门,又行了不多久,便到了一处园林。
灰瓦白墙,却是尘径荒苔;花庭水榭,尽满枯枝败叶。一看便是昔日繁华园林,而今已经荒废了。
园子中一个人也无,金皓薰却熟门熟路地领着纪翔绕了回廊,转了池塘,不知要到什么地方去。
“这是什么地方?”纪翔忍不住问道。
“玉园。才起好也没多少年,原是萧宰相府上的园子。现已荒废了,只几个仆役,十天半个月才粗略打理一回。”
“既是起好没多久,为何又荒废了呢?”
金皓薰道:“本是萧家要给萧大小姐将来的嫁资,萧大小姐早逝,触景生情,故而萧府人不再到这园里来,便丢荒了。”
这话说得很平静,他走在纪翔前边,薄薄的夕照映着的背影儿,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纪翔隐约感到这位萧大小姐必定与皓薰有极大的关联,青梅竹马也好,偷香窃玉也好,如今爱恨都隔了阴阳,纪翔不知是怎样才能将皓薰的情绪冲淡得平静如此。
绕过九曲石桥,穿过两三竹障,到了一宽敞的所在,周围也没了亭台楼榭,那个空旷的地方中间,只有一株树。
这个时节没有青枝嫩叶,荒园中单单这株树裹了些御寒的绸子,微微可以看见秃干的枝干有似虫子咬出的小洞。不论是在中原还是在之前的穆勒,都没见过这样的树木。
纪翔疑惑道:“……这个,是桃树?……”
“似桃而非桃,是樱树。从东瀛那边移过来的,十分罕见。只惜现在叶落了,要到三四月间来看,花开得极美。一阵风过去,落英成霰,飘零风姿,不是一般花儿能比拟的。”金皓薰伸手抚了树干,神情温柔如抚心上人。纪翔心中蓦然一跳。
果见金皓薰缓缓摇头,踱了两步,唱道:“……弱质风标,花事易了,禁不住丽日熏风,尽做了柳绵杨絮,镇日里簌簌飘飘。顾不得深门锁院,生受你春光偏眷,荷担牢牢……”
此曲从未听闻,金皓薰的腔调被秋风拉了老远,散在夕日的落叶扬尘里,显尽落寞苍凉。他的表情始终平静,却叫人一看便觉着哀伤。
纪翔从未知道金皓薰的声音如此动听,曲子唱的如此含情。他不语,两弯眉蹙,只等着金皓薰自己继续说。
“这曲子是她所谱,曲牌没有,词也未完,她便不在了。她总想着自己度曲填词,给我写一出戏,现在是再不能了……”金皓薰瞅着那株树,轻轻一笑:“这样暖春里都要凋谢的羸弱枝桠,还想着担荷春光呢,就早该把春光轻贱……”
像在自顾自说着一语双关的哑谜,金皓薰径直在树下坐下,头靠着树干,思考,然后,谜底揭开。一片夕烟荒草,一任秋风愁肠,不肯昭示的过往,写在心底的爱恋,都成为了悠悠道出的谜底。
——“萧大小姐,就葬在这里。”
那年,亦是烟花三月。
风月场中,勾栏院里,都是莺声燕语,迎来送往,络绎不绝。
梨园生意也是红火的紧,飞穹班被包下,到萧宰相府中唱了一天的的戏。
那时年少的金皓薰吃了几杯赏酒,晕晕乎乎要寻个地方躺下睡觉。神不知鬼不觉便远离了戏台,在深宅大院里迷了路。走过了个花庭,见了一个院子,便昏沉沉推了厢房的门。
只见朱幌翠屏,锦瑟瑶琴,琳琅古玩,分明像个小姐的闺中。
正呆呆地看着,却听门外一阵响动,便忙躲进了盖了桌布的桌子下。(忠实原作,躲在桌下不可少啊XD……被众人B4再PIA飞……)
轻声的咳嗽几声,幽微的薰香一阵,一双缀珠凤头绣鞋,停在桌前,一动不动。
皓薰从桌下微微探出了头。
却正对上,一对如水秀目,秋波盈盈,眸里含笑。
那人,正低头瞅着他。
对看了片刻,她将手中帕子掩在嘴前,吃吃地笑了。一双蛾眉似远山新月。
他始知道,什么叫惊为天人。
与萧小姐的初识,便是这般因缘凑巧。都是同龄人,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飞穹班又到萧府唱了几出戏,萧小姐又登了戏楼听了几回曲,一来二往,渐渐熟稔,竟大有相惜相怜的意思了。
他不过一介草民,虽不登台唱戏,却也是烟花堆里长大的,纵再是有才,也逃不开人们或多或少的鄙夷;她却是萧相的义女,唤作依莉,从小和亲生女儿一般教养,娇贵非常。
地位悬殊,凭一纸戏文知交;贵贱有分,是一场烟花尝情。
养在深闺的女儿,花容月貌,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又学富五车,还写得一手好诗文,萧依莉可堪是京中第一的名媛。萧小姐喜欢听戏,与金皓薰熟识后,亦常和他拿着戏本,一出出讨论,一曲曲删改。金皓薰听过她抚琴而唱,琴声高远,音色如清泠流水,又如梅林月影,仿佛如此脱俗出尘,世间只此一人。
那时她说想学昆腔,那时他一个手势,一个眼神都细细地教她。
那娇羞的小旦屈膝要跪,英俊的小生连忙扶起。一抬头,一低头,四目间满是灵犀相通的静默温柔。
她道:“只惜我便是会唱也不能登台。”
“女子会戏本就少,更别提登台,这倒不必遗憾。”
“……我不能唱,却能写……我很想,能为你……的班子写上一出戏……”
这一出戏,她写了极久。增删三载,句句珠玑,又自己度曲,便是死时仍未完结。
残章半卷抛笔,砚枯墨尽人无。
萧依莉也爱傀儡戏,尤其爱极了那些木偶。飞穹班虽不演傀儡戏,却也有人会些,金皓薰便时常死皮赖脸请人演给萧依莉瞧。
依莉道:“我小时曾有一个偶人,只惜弄丢了。”
金皓薰道:“这不难,我爹便会,我改天托他给你做一个。做一个……像你的偶。”
“那就再做一个,像你的偶。”
相视而笑,有什么情绪悄悄慢散,不知不觉。
萧依莉总羡慕着京中夜市,想着那些“宝马雕车香满路”,“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只是身在相府,从来不曾如愿。
那年的上元节,那时的他们竟会大胆而英勇地相约,他帮着她好容易从相府中偷跑出来。在月上柳梢头之时,穿梭在玉楼花影,灯花煌煌中,那荧荧的灯火映红了一片天。
“你瞧,似把天河移了人间。”她道。他傻傻地笑。
在灯市最热闹的时刻,他给她买了一枝迎春花,她低头莞尔:“你倒是风雅人,会赠我一枝春么……”
他失了神,竟忘了答话。
她看向他的眼睛,檀口轻语:“金大哥,你莫怪我这次任性,我想要的非是你一枝花,而是……”
火焰飞腾,夜幕中开了烟花簇簇,若七彩的琉璃光射。那本就微弱的声音淹没在焰火与人声中。
他听不见,或是听见了而故意假装,他转脸兴奋地望着天上多多斑斓耀眼,那时的他自卑得根本不敢接受她的痴心交付。他望着烟花,岔开话题装傻:“人间的烟花十里地,莫不如天上的烟花?”
他亦没听到她的回答。他站在灯海人潮中转头去看,却不见了她的身影。他推挤着向着人流相反的地方移动,焦急寻她。
灯火阑珊处,清凌护城河边一颗老弱垂柳,倚着一个更羸弱的人。她捂着心口,汗湿红妆,蛾眉紧蹙,芳唇咬破。她痛苦不堪,当他愣愣地走近,她便更是难堪。他的身后还有一片烟花灿然。
萧大小姐的心疾在元夜发作,晕在了街市,金皓薰急急将她送回了萧府。
自然而然,两人的关系受到了最严厉的质疑。
高墙隔了望眼,重门绝了跫声。萧府的门禁愈严,飞穹班也一片愁云惨雾。
萧家顾全颜面,一丝风声也没有走漏,所幸相府千金与梨园庶子的绯闻没有闹得满城风雨。飞穹班遭了相府施压,金勇知劝不回儿子,叹气,忧心忡忡。
一个人在府门边徘徊,被驱赶,千恳求万讨好想问些她的消息。他之前不知道她有这样的重病,一次次被拒被骂,只终日远远望着那朱漆大门,希望她有一日能从里边走出来。
一个人在珠帘锦榻上斜歪,被软禁在府中,不得踏出一步。病得起不来床,强自抚琴而伤,对一片幽竹泣下。
他痴痴地将头靠在萧府偏僻的外墙上,妄图感知些微她的温度。
她傻傻地将手放在萧府僻静的内墙上,希冀着墙外有他在守候。
他亲手做像她的傀儡,刻刀至出,渐渐显出她的容颜,秀丽卓绝,笑中含颦。一刀一划,尽是满腔缄默的情愫。
她疯狂地写着那出要为他而做的戏本,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体。提笔便落泪,翻卷即有情。于是写得多,泪也落得多,身子一日不似一日。
他终于打听来她的消息时,已是深春了。那个萧府的侍女如此道:“小姐每书一个字,要么咳上半天,要么就捂着心喘气,每每要抢了她的纸笔叫她停下,她就抽泣得要晕过去……她哪里是用笔墨在写,简直就是用血泪在写。也不知她玩命写些什么。近两天几近绝粒,咳的血都灰了……”
……
……
金皓薰再次见到萧依莉,是近四月天的光景了。
一封从玉园来的名帖,邀他到玉园一聚。
原以为是萧家要与自己谈些什么,到了园子却直接被小厮东弯西绕地到了一个所在。
那个地方,只有一株花树。那棵树下,立着一个浅笑盈盈的纤弱人影。
他未曾见过这样的树,春光澹荡,那些细小的花瓣飘坠轻盈,如雨似雪。
而他更专注地看面前的人儿。瘦得不成人样,病容十足,惨黛轻颦,却故作坚强地笑着道:“金大哥,家里好歹让我见你了……”
他觉得不祥,却没追问,只从布包里,捧出了那个偶人。像极萧依莉的眉目。萧依莉接过去,搂在怀中抚着,缓缓道:“你未食言……而我却要食言了……”
她那干瘦如笋的手递去一些用绳编了的纸页:“……那出戏,我没法写完,是我才力不够了……真是抱歉……”
他心中大恸,攥着她用尽心血写的那出戏,天知道,天知道他早就多想求她莫要再写下去。
她抚着那树干道:“这是我极喜欢的树,叫樱,从东瀛移来的,整个京中只这一株……”
那些樱辦轻落在她的乌发与肩头,她转头笑道:“奇怪么,分明是阳光最好的时节,它却仍要凋零。多么羸弱,连春光都负担不起呵……愈是开得艳丽,落的时候也愈是凄伤……不觉得么,落香如雪,也如泪……”
一阵风起,粉白的花瓣簌簌,落香如雪,也如泪。
她看着他满脸愁容,一副心痛的样子,她道:“有个东瀛来的和尚说,来世,如果有来世的话,我会与我此世爱人,在樱树下重逢……我期待为一个人披上嫁衣,会有这样的时候么……”
他终于能颤抖双唇,急切道出一句:“一定,一定会的……”
凝眸之刻,不用言语,浓浓缱绻已在默然中晕开。不必两手相执,不必相偎相依,亦知人在情中。
许久她道:“今个儿想唱戏,你陪我唱一段罢……”
她开腔,却是“事出非常堪惊诧。已痛兄遭戮,奈臣妾又受波查。是前生事已定,薄命应折罚。望吾皇急切抛奴罢,只一句伤心话……”
《长生殿》的《埋玉》,就该唱的这般悲戚。
他哽咽着与她一唱一和,配合默契无间。
……
“任灌哗,我一谜妆聋哑,总是朕差。现放着一朵娇花,怎忍见风雨摧残,断送天涯。若是再禁加,拼代你陨黄沙。”
……
“百年离别在须臾,一代红颜为君尽!”
……
她虚弱地气喘:“……我那圣上啊……我一命儿便死在黄泉下……一灵儿……只傍着黄旗下……”
尾音未至,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
他摇晃着她痛哭道:“别唱了,别唱了!别再唱了!……依莉……依莉……”
怀里的人已阖上眼,嘴角一抹凄艳如凋残樱花的笑。
一曲《埋玉》成绝响,果真是……百年离别在须臾,一代红颜为君尽……那樱花泪雨还纷纷下着……
月上寒枝,秋虫鸣泣。金皓薰站起身,打量了面色凝重的纪翔一眼,淡淡道:“说完了,回去罢。”
回去的路不长,却是格外安静。
他们都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故事容易说道,心头的结却不易解,或许亦不需要去解。
玉园在马车后渐渐远了,埋没在夜色中。纪翔的心沉了又沉,仍是钝痛不已。身旁这人,平日里对于儿女情长都太淡然,实际那一腔痴心,早付与了他人,葬在那株樱树下,与那个期待着为他披上嫁衣的女子一起。樱花的浅红色,会是嫁衣染的么……纪翔想。
“……你第一次对别人提起这些么?”纪翔问。
“嗯。”
“……”纪翔沉默了会儿,涩然道:
“……活着,还得朝前看的……”
他不会安慰人,这话说得别扭。
金皓薰却抿抿嘴唇,不易察觉的浅笑。才被秋风吹冷的心,有些许回暖。
低低地又“嗯”了一声,便算回答。
我再次保证这是纪薰文,但这章写下来,我发现假如我是男子,一定会爱上萧依莉啊……被PIA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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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埋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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