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天青》香草神兽

77、第 77 章

　　云澈醒来后，天色已经大亮。他一向克己，从不会贪杯，可昨天他的大脑就像是被乌羽潮湿的雾气浸透，任由思绪毫无规矩的游走。。。也不知那姑娘是否是被自己的醉态搅扰，直到他离开乌羽，都没有再看到她。他必须尽快找到星辰。

　　半月前。。。

　　离开暨尧后，晕车急匆匆的追上前面赶路的闫修，随他飞到岐山找出了一样东西，鉴心镜。

　　沈星辰为这把妖镜所累，毋宁被这铜镜所困，如果毋宁真的逃出铜镜附体在星辰身上，那么多少鉴心之中可能还能找出一丝毋宁的痕迹，琉璃盏善引游魂，说不定能追溯到毋宁的去处。

　　云澈拿到鉴心，将自己从南海女鏌族取得的琉璃盏和聚魂灯找出，施展法术，再次从铜镜之中探查是否还有残存的魂魄。不想琉璃盏像是接收到了极强的冲击，随着聚魂灯在铜镜之中倒影的烛光闪动，竟然嗡嗡悲鸣起来。

　　铜镜之中传出微弱却清晰的声音，这声音十分熟悉。。。

　　一抹幻境，破庙之中，传来二人对话的声音。

　　‘你为什么又回来了，龙华上仙？还是该叫你龙云海？’

　　说话的人竟然是云栖梧！他对面站着的，是一个身材高大，却看起来体质虚弱的人，他留着飘逸的美髯，却因病痛，失去了几分俊逸神采。男子眼神坚定，却又透露着几分迟疑，说道，

　　‘我放不下她。’

　　‘云栖梧’冷笑道，‘你放不下的恐怕是你自己吧？！你给她定下了不得与外族通婚的天戒，又害她破戒背负骂名，顺便还除去了自己最大的宿敌，如果不是看到阿雷手里的铜镜，我真想不到你又回来了！’

　　男子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没有爱过，怎会知相思之痛，比深海的虚空还要冷啊。你放心，她会没事的，没人能伤的了她，我把护心的法印注入鉴心镜，留给她护体，定能护她度过劫数。’

　　‘你怎么护？求上神龙螓，还是上仙龙华，还是现在这个半条命的凡人龙云海！’ 云栖梧反问道，‘你不觉得这么做太自私了吗？’

　　男子沉吟许久，点了点头，‘。。。事已至此，我不后悔，只是，先不要让阿雷知道我的身份，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破庙门吱呀呀一声被推开了，门外站着一个身材曼妙，乌发及膝的绝美女子。女子身着紧身的浅色裹裙，披着不知从何处找来的一件村民的便衣，露出皮肤的胳膊和脚腕上，清晰可见捆绑的痕迹，深浅不一，看得出是被捆绑了许多日子。

　　女子从贴心的裹胸中掏出一面铜镜，蜿蜒的龙纹已经被她搓磨的如金子一般，温润的金属伴着女子的体温，似乎都散发出了玉器的柔光，鉴心镜！雷祖！

　　女子将镜子扔在了满地茅草之中，像是扔掉一双不合脚的鞋子一样随意。

　　‘从你回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是你。师父，你还是那么骄傲，我等了你那么多年，你却直到殒天，都装作一无所知！’ 女子声音有些哽咽，‘只要你对我笑一笑，我就会毫不犹豫的跟着你一起去！可是你永远那么高高在上，直到变成了凡人，还要来安排我的命运！’

　　‘阿雷，我知道你的心。。。’ 男子话说到一半，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口血痰喷出，他却像没看见一样，草草用袖子拂去，‘我早知道自己归殒的时日，又何苦连累你呢，。。。’

　　‘既然如此，我听你的话。’ 泪珠从女子的脸上滑落，她朱唇轻启，扬起下巴，对着名叫龙云海的男子笑了笑，‘我不会再追着你跑了，蛟族愿遵从天戒，绝不与外族通婚，雷祖是上神钦定的母神，更要延续神族血脉，我这就回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阿雷！’ 男子上前，想要拉住雷祖，‘我会用我最后的力量护你周全，还有我们的孩子！再给我些时间。神界消亡的无往门就在南海，我一定能想出办法，回来找你的。。。’

　　雷祖挣脱被抓住的手腕，回眸一笑，媚之入骨，‘我们的孩子？哈哈。。。。孩子是我的，可不是你的。’

　　‘你胡说什么阿雷？’

　　‘当年你陨天之后，我万念俱灰领了神旨，降世在瀛洲，守海国，护人族，妖族的其他族人，早就对我恨之入骨。只有被削去了神籍的魅妖族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可你却设计借人族之手将其灭族。可魅妖族并没有死绝，我留下了最漂亮的小王子。他一直跟我在一起生活，孩子是他的。’ 雷祖笑道，‘你看师父，我多听话啊，魅妖族虽被您打入妖籍，却也算是灵力极强的神族后裔，徒儿不吃亏。。。’

　　‘你不要故意气我，阿雷，阿雷。。。。’ 男子咳嗽更加剧烈，跪倒在地上像一只离开水的大虾，蜷缩着咳个不停，伸出的手却没有抓住雷祖的一丝衣角。

　　雷祖离开了。。。

　　云澈突然间惊醒过来，鉴心镜原来是雷祖与爱人之间信物，那爱人，是元神龙螓！守护神界天门的最后一个神族。神族虽寿，但终有顺应天道离开的时候，龙螓作为拥有通天之法的神族后裔，肩负着安顿三界，将神族一起带入虚空的重任，可封印天界所需的法力，也足以让他一同坠入虚空。往生之门，是世间灵魂轮回的道场，拥有无尽的黑夜，和洗刷世间记忆和因果的巨大发力。

　　临走前，龙螓将所收门徒一一分封下界的神衔，而雷祖作为蛟兽修仙飞升的神，则被封为人族的母神，拥有镇守海图和其余妖族的本领。虽是神族的头衔，雷祖却并未被洗去妖族的内丹。算是龙螓所收的唯一的妖族弟子。

　　可云澈不知道的是，父亲竟然也认识龙螓，雷祖是妖族，而魅妖却是神族后裔！

　　这样的话。。。沈星辰体内的蛟珠本来就是妖族内丹，正好拥有吸附妖族法力和灵魂的能量，毋宁的魂魄极有可能是被蛟珠吸引而附体在星辰身上的。

　　而另一个让云澈不解的是，只在黄粱一瞬，云澈都能感觉到雷祖深深的怨念，有着这样怨念的人，是不会自绝性命，喝下魅妖毒血，甘愿离世的，更何况还有孩子的牵绊，除非她绝望到，用死来诅咒和惩罚负她的罪人，这惩罚要靠生者替她继承。这生者是雷祖的后人吗？看起来不像。若是伽难或雷祖的后人得知害死雷祖之人的身份，早就会替她寻仇，何苦等上这数百年？或者，雷祖并不想让血亲替她复仇，她要用更合适的生者，替她完成这个任务！这个生者，是沈星辰！？

　　云澈被自己的推论吓得手脚麻木，坐在房中，不知不觉竟已是天光大亮。门外误了晨练的小徒们轮流敲了几番的门，才把他从愣神中唤醒，此刻他的后背已经一片冰凉。

　　他嘱咐云峥暂时不要外出，等父亲回来后，再议正月十五之事。此刻，他要去一个地方，把他对雷祖的最后的疑惑解开。那就是盘龙柱是不是就是这扇往生之门的祭坛所在，如果是，雷祖的未死之尸，一定就在那里！

　　琉璃盏的绿色灯光，随着云澈潜入深海，开始变得幽亮，光芒丝毫没有温度，反倒散发着阵阵寒气。连不惧寒冷的云澈，都被这冷森森的灯光照的有些胆寒。等他适应之后，才发现，这些阴冷之气，召来了数十条丧生大海的孤魂，追随着灯盏，像扑向火苗的飞蛾。

　　琉璃盏本就是女鏌族用来接引死魂灵的法器，女鏌族能开启孤魂和阴曹之间的大门，送这些魂魄离去。云澈当然没有这样的本领，但他手中的琉璃盏却给他惹来了不小的麻烦。

　　女鏌族本为不知名的神族，因触犯天规被罚沉入海底，族中男子被变成不人不鬼的妖兽，终日除了要接引往来游魂超度，还要躲避追捕他们的海妖。因为女鏌族人的肉，对海妖来说却是无法拒绝的美味。而被咬掉手脚或是咬破皮肤的女鏌人，又会迅速的长出残肢肉皮，再被海兽追捕。久而久之，海兽们找到了抓捕女鏌人的诀窍，那就是追随着遇到魂魄就会发光的琉璃盏。女鏌脖子上紧紧系着的，就是这盏绿莹莹的怪灯。

　　带着琉璃盏的云澈，不一会儿便被一只巨大的海蝉追上，它扑棱着两米多宽的大翅膀，在云澈身后扇出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像一个大大的吸盘将云澈困住，这海蝉怪物从嘴里伸出长长的触手，每根触手之上都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细碎的尖牙，触手朝着云澈卷了过来。云澈手中捏诀，念动咒语，腰间凝霜飞起，眼光未见，便斩断了一只触手。海蝉发了怒，挥舞着翅膀，巨大的海浪飞速扑来，云澈并不想跟这么个畜生纠缠，一个闪躲，向水上游去。

　　谁知快要冲出海面之际，脚踝竟然被长满尖牙的触手缠住，他想不到这么庞大的海蝉，竟然有如此快的速度。还没来及挥剑，另一只触手便打落了凝霜，拽着云澈又潜入了深海。

　　云澈怒极，手中集结海水为冰，在手中凝成一把满是冰刀的长戟，朝着海兽毫无章法的挥了过去，就像是用蒲扇赶苍蝇一般烦躁。也许是云澈的这种不耐烦，让作为捕猎者的海蝉更加兴奋，它笃定自己抓到的是一只生命力旺盛的猎物，当然也一定是肌肉有力口感不错的猎物。海蝉使出了它的致命武器，缠住云澈脚脖子的那只细细的腕足顶端，竟然长开了一个小口，从里面伸出一根透明的细管，趁云澈乱打，猛然扎入云澈的小腿肚，注入了麻痹猎物的毒液，顷刻间，云澈的法力失去了控制，眼前的海兽晃晃悠悠的也放慢了动作，把大大的脑袋向他一点点移动过来。

　　云澈心中苦笑，自己如果死在这么个低级妖怪肚子里，被沈星辰知道了，可能要笑话他一辈子。这种死法，星辰找他的尸体都要找一辈子吧，就像他现在找星辰一样。这样也挺好。

　　这么想着，云澈眼前渐渐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光，这是来带走他魂魄的琉璃盏吧。灯盏越积越多，亮的就像天上明月落入了海底，云澈闭着的眼睛都被刺痛了，会痛，那么他还没有死！

　　他拼命睁开已经木然的眼睛，才发现眼前的亮光确实是琉璃盏，不过是无数挡在他身前的女鏌族人的琉璃盏发出的灯光。灯光照射之中，似乎有一个人手中握着凝霜，向被众人的灯光照的傻僵在那里的海蝉扎了进去！海水之中渐渐蔓延开来一阵腥臭，云澈伸出手去，想要要回自己的凝霜，却还没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就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