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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迷醉(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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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鸡尾酒将人灌醉,既高雅又疯狂,谢染很喜欢这个主意。
当然,最终用的不是麦卡伦1926,而是宋情提前从谢染家里搬过来的瓶瓶罐罐。
宋情不懂酒,也不知道谢染今天会乐意用哪几种,因此极尽其能,将谢染家的半个酒柜都搬了过来。
谢染对她这个行为给出了恰如其分的评价:“自备套套的处女,不清楚对方的型号,便从八厘米买到了二十五”。
宋情差点让她为自己的言论当场负责。
“你醉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呢?”谢染将伏特加倒进量杯的时候说,“我的话,是会哭。”
宋情无声一笑,“哭?为什么伤心么?”
谢染说:“不知道,看见什么都会哭,好像全世界一草一木都值得我伤心一下似的。”
宋情点着头“嗯哼”一声,仿佛连谢染自己都不理解自己的事情,她却理解。
谢染没想到,宋情只喝半杯白色俄罗斯就不行了,话也不会答,眼睛也聚不了焦。她看着宋情撑住自己的额头,不停地搅动着杯中液体,睫毛垂着,一闪一闪似有泪意。
谢染想,不是吧,她也哭?
然而没有。
宋情迷糊着,突然撑起了头,面无表情得好像她生气的时候。她似乎看见了什么,跌跌撞撞地朝鱼缸走过去,抄起小盆砸在缸中,水杯搅得溢在地板上。谢染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阻止总是没错的,谁知宋情六亲不认,用全力将捣乱的谢染推开,谢染扑在了沙发上。
宋情舀出了鱼缸中唯一的鱼——一条肥硕的草鱼。
那是谢染追她的时候钓来的,非要让她养起来,却一口咬定不记得小时候有什么草鱼事件。宋情真的将草鱼养了起来。草鱼明明是素食主义者,不久之后鱼缸的原住民——各种名贵观赏鱼,却都渐渐地活不下去了。
真是个孽畜。
谢染倒是很爱它,意识流地相信这条鱼象征着她们不合时宜却命硬的爱情。
宋情将大草鱼倒在地上,鱼没了水,在地上用力地翻腾。谢染惊呆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宋情喝醉后喜欢折磨鱼类。她连忙上前去救鱼,可是就在她即将握住鱼身的时候,宋情一脚将它踢开,滑溜溜的鱼在地上滑了好远,撞到墙上反弹,瞬间就跳不太起来了。
宋情扶着墙,醉醺醺地走向鱼,不杀它,却看着它在地上大口喘气,一点点窒息。她面上不悲不喜,迷蒙的眼睛里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欲望,也不知是希望鱼死得更快些,还是希望它喘得更久些。
墨蓝色的空间里,宋情跪坐着,阔腿裤铺在地上像是人鱼的尾巴,草鱼呼吸频率降低的时候,她便戳它一下,让它活分一些。传说里,人鱼美丽、神秘,却最为残忍。
谢染看着这副图景,突然没了拯救草鱼的力气,好像是知道它已救不活了,但救不活才是对的,才是美的。
她骤然觉得宋情好可怕,自己也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即便窒息着,却挪不开眼。
意识到的时候,谢染已经哭出了声。
那一刻,宋情跪坐在地上观看草鱼走向死亡的身子猛地一僵,然后转过头来,大着舌头咕哝了一声:“崽崽。”
谢染大哭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非常伤心。她把脸埋在手臂中,这样就看不见鱼,直到一团并不浓重的酒气将她抱在怀里。
宋情醉得站不住,却抱得很认真;谢染明明为鱼悲哀,为她杀鱼而愤恨,却难以挣脱。
将将倒地却仍要抱着她的宋情,和那个残忍的人鱼,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抱住谢染之后,宋情停止了发狂,就这样沉入睡眠。第二天,宋情已忘了自己做过什么,家里一如往常。谢染说生日非常愉快,闹太晚了导致眼睛有些肿。只是草鱼在鱼缸里翻了肚皮,原因成谜。
自那之后,宋情在和谢染交往的日子里,再也没有醉过。
……
谢染到达宋情所在的私人酒吧时,看见酒吧堂中角落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被用幕布盖了起来。
服务生说:“谢女士,我们听了您的告诫,把鱼缸都遮住了。”
谢染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服务生引路的时候,她想起来问道:“我的名字在她通讯录里第一个?”
服务生笑道:“名字写的是‘啊谢染’。您不知道吗?”
谢染心想,我怎么会知道她通讯录里写了什么。
不仅不知道,她甚至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啊谢染”是个什么意思。想了想才明白,在姓名前面加个“啊”字,可以让这个人的条目成为通讯录的第一位。
这真是一种散发着上个世纪陈旧气息的置顶智慧!
宋情这样的做法,除了好笑,也实在让谢染很意外。
她们那时从来不看对方的手机。谢染觉得其他情侣那种查看对方的通讯工具的行为幼稚且愚蠢,她虽然没有和宋情交流过,但也知道宋情对这种行为的厌恶程度只会比自己更高。她们不知道对方的密码,屏幕跳出的消息也会避免去看,因为要保密关系,所以连帮对方接电话的事情都很少做。
有一次,谢染装作无心地问她,有没有利用手机通讯录的置顶功能。
宋情从书里面抬起头,推推眼镜望着她:“没有。你用了么?”
谢染说:“我也没有。”
她其实有点失望。
隔了一会儿,宋情突然又问:“要我把你置顶吗?”
“哈?”谢染心里狂吼要要要,面上却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我只是才知道通讯录有这个功能。”
宋情说:“我倒是知道,但不爱用。”
她顿了顿,又说,“那个星标设计得很蠢。”
她说完这话,看书看得有些心不在焉,时常抬头往这边看,导致谢染都无法明目张胆地注意她。
谢染知道她是实干家,即便把自己设置了置顶,也不会像别人一样腻腻歪歪地说出来,所以偷偷注意着,想看她什么时候拿起手机。
但宋情最终也没有拿起手机。谢染有点不爽,但这份不爽过于幼稚,谢染不想把它表现出来。
六年后的今天,她趁机复盘,才发现一个盲点——宋情怎么知道星标设计得很蠢?她其实尝试过这个功能吗?
谢染将包间的门悄悄推开,醉酒的人五感闭塞,没能发现窥视的目光。
宋情与其说是坐在沙发上,不如说是以沙发为支撑,身子靠在桌沿,随时都可能找不到平衡。她搭理头发的标准是不会随便飞起来,但此时它们大喇喇地乱着,挡住了半张脸,倒是比平时风情多了。脸红更已蔓延到系得规规矩矩的领口。
桌上凌乱地摆满了各种酒不下十瓶,谢染一眼就看出了三种朗姆和一种白兰地,都是金贵的品牌。宋情面前摆着个杯子,她正将刚倒完的白兰地酒瓶咣当一声放下,然后拿起一种朗姆,倒进已经盛了白兰地的杯子中。朗姆洒了一半出来,另一瓶朗姆也被她碰倒,滚落在地上碎成一摊。
谢染身后的服务生很是明显地抖了三抖,这一摔可摔出了上千元。
谢染小声问:“她怎么点了那么多基酒?”
服务生说:“不是点的,她只点了一杯长岛冰茶,喝醉之后自己去柜台里面抢——呃,拿来的。”
“长岛冰茶?!”谢染揉了揉额角。
长岛冰茶以烈性著称,又称“失身酒”。因为它代表谢染的水瓶座,所以她也尝试过,连她喝完都上头,宋情这等同于自杀。
宋情一个漂亮女人,醉醺醺的状态下店家不敢叫代驾,而谢染的名字又以那样一种地位特殊的方式列在通讯录排头,于是店家果断联系了她。
“宋女士是熟客,之前从来没有喝醉过,没想到……”服务生也是很头疼,“倒是不哭不闹,这种喝醉之后自己调酒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不只是他,谢染也很奇怪。当年宋情醉酒后喜欢杀鱼,现在莫不是因为无鱼可杀,就改为杀自己?
“我们根本拦不住她,一阻止她就发狠。我们就把其中几瓶烈性酒换成了苏打水。”
谢染谢过店家的周到和智慧,让服务生等在门口,自己推门进去。
宋情刚刚完成一杯乱调而成的烈酒,“洋洋洒洒”地端起酒杯往嘴边送,幸亏醉得没个人样,送到嘴边的时候,酒洒得就剩下一口。
谢染一把夺过她的酒杯放在桌上。宋情吃力地抬起头,脑袋在无力的脖子上面摇摇晃晃,花了些时间才成功地将目光聚焦在谢染的脸上。宋情顿了顿,从头发下面露出来的那只眼睛突然睁大了些许。
谢染觉得她认出了自己,并且目光顿时凶狠起来。她现在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脚下都能感觉到玻璃碴,若是宋情发起疯将她推倒在地,可够她受的。但谢染望着她这幅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宋情凶狠,她比宋情还要凶狠,场面一度变成了比凶大会。
谢染指着她说:“你算算自己还有多少个小时就要出庭。你想喝到明天到庭上发酒疯去?还是你怕了,干脆酒精中毒,逃避庭审吗?!”
宋情还在盯着她,眼神没有那么凶狠了。大概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眨眼,双眼充了一点泪,湿漉漉的。
谢染觉得自己是傻。宋情这样子能听懂什么呢?这是她第一次居高临下地教训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畅快。
她干脆去拉宋情,打算将人拖上车子拉走,再不多话。谁知握住宋情胳膊的一刹那,她腕子一转,居然反握住了谢染的胳膊,然后突然发力一拽。
谢染看她喝酒的样子,只以为她已经手无缚鸡之力,谁知道来这一出。她毫无防备,一下子就被拽了过去,脚下失衡,惨烈地向前扑去。
倒是没有扑在地上,而是跨着宋情趴在了沙发上,腹部刚好压着宋情的双腿。服务生见状连忙进来帮忙,可是还没走两步,里面的情景让他进退两难。
只见宋情并没放手,而是将谢染的手按在了她的背后,另一只撑着身体的手也被宋情捉了过来,双手固定在一起。
“宋!情!!!”
谢染努力转头,把埋在沙发里的脸解放出来,就忍不住怒吼。教养仪态等等在这一刻被碾成了灰。
关键是看看她现在的姿势。全身三个着力点,中间是宋情的大腿撑着她的腹部,上面是以头抢地,下面是小腿搁在沙发扶手上,整个人仿佛搭在宋情腿上的一架古琴。这种状态还妄论什么教养?
“你他、他……”
教养真是个碍事的东西,一句“你他妈的”出口失败,“你放开!我要报警了!”
谢染很快将腿挣扎到了地上,实现了下半身自由,但双手却仍然被宋情以逮捕现行犯的手法牢牢固定在背后。宋情站起来,将她压在沙发上,因为站不稳,谢染觉得宋情整个人的体重都压了过来。
但是这时,宋情松了一只手,谢染心想机会来了。
可她忘了想想,宋情腾出来的那之后去做了什么。
服务生赶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下面的场景。
宋女士站着,谢女士蹲着。宋女士扣着谢女士的双手将她压在沙发上,一只手去扯谢女士的衣领。
谢染的衬衫贵在设计而不在结实,这一扯,扣子马上掉了两个,一片嫩白的胸前瞬间浮现出两个来自宋情的指甲印。眼看着工作服变深V,服务生连忙转过身去。
谢染离哭不远了。她让服务生出去拿条鱼过来,试一试吸引宋情的注意力。服务生刚离开,她便发现宋情的目的不是耍流氓。
她方才是动作过于粗犷,实际上,她将谢染的领带扯了下来。
然后过于心灵手巧地将谢染背在身后的双手捆了起来。谢染挣了挣,还挺结实,挣不开。
除了手,谢染其实是自由的。只要脚踏实地,宋情就压不住她。但她忽地不想动,轻轻问:“放了我好不好?”
她扭过头去,便迎接到宋情的直视。醉酒的人没有害臊一说,谢染被那双湿润得有些悲伤的眼睛看得难过。
“宋情,我疼。”
宋情的眉心抽搐了一下,却没有放开她。
谢染想起,上次宋情是看到自己哭了,才停止发疯。于是她想哭出来,可是要怎么哭呢?
她想起拿着不起诉决定书企图申诉时紧闭的大门。
想起她记不得几个月没与父亲说过话。
想起她们离开德国前没能在巴伐利亚看日出。
想起那条被主人溺死的鱼……
想了一圈,居然毫无泪意,那些当时想起冰山一角都能催生悲哀的事情,到如今已经能泰然处之。
时间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这时,她手腕的疼痛突然一轻。宋情竟将领带的死结稍稍松开,她仍然不肯放开谢染,但是绳结不会再弄疼她了。
谢染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腹诽时间的那句话时,眼里居然带了点泪光。
……
尽管服务生端来的鱼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但是拷住谢染的宋情显然乖巧了许多。她没了暴躁易怒,只剩下昏昏沉沉,唯独在服务生解开谢染的手铐时,又做出了激烈反抗。
谢染好言相劝,说,不然我怎么送你回家?又将自己的一只手和宋情的一只手捆在一起,宋情这才恢复平静。
这一路非常折磨。两人的右手绑在一起,方便谢染拽着宋情的胳膊揽在自己脖子上。谢染架着她下车时已经筋疲力竭,只是走在小区的夜路上,突然意识到与她往常的印象有些不同。
小区里的路灯都亮了,不再黑得她心中打颤。宋情那次纠集邻里一同对孙姨施压,还真揍了效。
路灯是新换的,发的是偏干净的白光,而宋情家的院子仍然亮着一盏黄色暖光小灯,仿佛在等人回家。谢染看了一眼歪在自己肩上的某个脑袋,重新鼓起劲向前走去。
最后,两人跌跌撞撞地一同倒在宋情的床上。
宋情倒下彻底闭上了眼,约莫已经睡着了。谢染解开捆着两人的领带。她浑身是汗,回头看看宋情,这人一身狼狈也应当清洗一下,但谢染既不想帮她脱衣服擦身,又累得睁不开眼。
宋情家中一盏灯都没有开,四处影影绰绰,谢染却不觉得害怕。想想也正常,仍按照原先的样子摆放家具的这套房子,一旦黑了灯看不见家具的色泽,一切便又仿佛回到了谢染仍拥有它的时日。
她打算去次卧睡觉,就像小时候一样。离开宋情的房间之前,她迟疑了一下,有史以来第一次,利用宋情的手指打开了她的手机。
谢染点开通话,眼前第一幕便是通讯录的“啊谢染”,点开通话记录,上面列出了今天下午至晚上她联系过的所有人。
分别是:宋卓、东林大学附近的一家高档餐厅、法联的刘天明主任,和东林市公安局的郭颍川局长。
谢染想起酒吧服务生告诉她的:“宋女士每次来都是晚上,大概八/九点钟吧,晚饭时间之后。”
上周宋卓刚刚为谢染通融了公安方面,而明天就是胡燃案的庭审,今晚宋情给这些人主动打了电话。
谢染按灭了手机。她明白了宋情今晚去酒吧之前做了什么,也明白她为什么一反常态,自虐式地买醉了。
谢染回头去看她,讶然发现,宋情居然睁开了眼,大概是手机的光亮突然消失的时候,受到了光线刺激。
月光之下她皮肤苍白,显得很脆弱。
谢染有些紧张,不觉后退了半步,展开全身防御。她不知道宋情的酒劲过没过,如果没过,她可能会继续发疯;如果过了,她会不会为自己看了她的手机生气?
不料宋情酒劲没过却没发疯,只是迷离着眼睛,对谢染囫囵地说:“崽……崽。”
谢染咬紧了牙。
十五年前,孔知音死后,谢文祥忙得连家都不回了。
那段时间,管家阿姨和姑姑都试图来陪她。这个孩子表现出了近乎可怕的淡定,甚至如什么事也没发生那样,在姑姑表现出悲伤的时候开玩笑逗她开心。姑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于是想换个谢染不熟悉但又可靠的人来陪她。宋情便受到了委托。
这一计颇有效果。谢染一个人的时候开始哭,与宋情两人相对时又开始作,发起了十一年人生中从未发过的大小姐脾气。大家都认为这是件好事,只是要辛苦宋情受罪了。
最受罪的一项就是睡觉。
谢染从小怕黑,孔知音在时,尚且需要开着床头灯,开着门,客厅也要留一盏灯。现在孔知音不在了,她这样都不足够。
宋情陪在她床边写大一的案例分析作业,谢染就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不能消停,宋情夜里常常被跑到她房间里的谢染弄醒,这孩子被噩梦折磨,哭得停不下来。
宋情很烦,但是宋卓答应了她,只要照顾谢染度过这段时间,就在她申请的寒假国外交流项目上签字,同意她春节不回家。
于是宋情耐着心说:“崽崽。”
这是一句咒语,孔知音留下的咒语。谢染害怕时、失败时,孔知音会这样叫着鼓励她。
谢染小名是“小染”,只有孔知音一直坚持用自己的南方口音叫她“崽崽”。谢文祥有时也叫崽崽,但是用上他的北方口音,听起来像是在叫一头牲口。
宋情不一样,她没有南方口音,也没有北方口音,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加上一点抵触情绪,出口便成了一个非常郑重其事的“崽崽”。
谢染那时听了,总要恍神片刻,觉得该配上教堂钟声作背景音。后来她从不承认自己拥有这段记忆,觉得太丢人,但还是很喜欢听宋情叫崽崽。
“崽……崽。”宋情说着醉话。
谢染说:“再说一遍: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怕黑了,也不再需要你为我开道。我不需要你帮我脱离一个水深千尺的案子,不需要你帮我打通提审的关系,任何阻碍总会有办法的。不论你今天和他们做了什么样的交易,所失都大于所得,你也知道的不是吗?”
只是她从来以为宋情不屑,也不需要去做这样的事情,她以为宋情比世上九成人都自由。
谢染最终没有去客房。她怕宋情不安分,便简单粗暴地将她如卷饼一般裹在被子里,成为动弹不得的一根,自己合衣睡在旁边,背对她。
次日,宋情从被固定在棺材里活埋的梦里醒来,感觉浑身酸痛且呼吸不畅。
她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