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斩首》谢清一

4、第四章

　　老王一时半会没有来。

　　等到了下午也没有来。

　　甄城失望了，问，“东西给送去了么？”

　　“送了。好多人看着呢！”

　　“那他怎么就不生气呢？脾气真好啊！”

　　老王当然不高兴生他的气，没这闲工夫。

　　甄城盼了半天老王没来，后来就憋不住了，自己寻上枪口挨枪子。他伤口才拆了线，隐隐约约能觉出皮肉里头还是疼，偶尔也有出离皮肉之外的怪痛更难捱的，总得寻点乐子自我排解。

　　甄城还年轻，啥都不觉得是什么事。腿发软，就扶着墙边的栏杆。走走停停，伤处尤是隐隐作痛，他只顾着琢磨老王会怎么火怎么说教，好像痛觉也不那么清晰了。

　　但那只是甄城的自觉。

　　甄城到底也是个人，一个年轻人，肉体凡胎，大病未愈，身体底子再强悍也能带出点儿病态。况且甄城的面相不凶，五官端正，就是皮肤有点儿黑，要是脖子上的那根大金链子摘了就是一普通的小青年。

　　真可惜呀！

　　有几个小护士感慨。

　　甄城心情愉快的笑着，也没见自己胳膊剩的一截没控制住，往外翘着，他右手打招呼，那也跟着甩两下。挺热情的。

　　老王就特不待见，眼见着眉头皱着迎了上来，“谁让你出来的？”

　　“不是你们说活动活动有利恢复。”

　　“这是工作区域。你活动你的，别往这儿活动。”

　　“我来看你。顺便问你觉得那旗子咋样？”

　　“挺好的。谢谢啊。”

　　老王好整以暇，等他离开。

　　甄城很失望，挠了挠头，“王医生。你是不是特不想见我？”

　　“是。”

　　“那没事。多见几次就习惯了。”甄城乐着挥了挥手，“有空以后会常来的。”

　　老王总算憋不住了，“你明不明白自己干了什么？我是说，你能不能学着点惜命。”

　　“明白。”甄城真诚的点头，“我真挺惜命的。这是意外。”他琢磨着答题得完满点儿，想了想又笑道，“你说这胳膊的事？没了就没了呗。我就算说懊悔也回不来。”

　　要是以往，老王特别想看到一个人能坦诚成这样。可就是觉得甄城的态度，儿戏一样，拿自己当儿戏。

　　怎么看，怎么就是觉得不爽。

　　多少人想活着死了。

　　老王没感觉出他特别想活着，什么都太儿戏。

　　儿戏的城哥和严肃的老王，是不对盘的。

　　准确点儿说，是老王横竖看城哥不顺眼，说话的口气，身边的人，什么都是得过且过的态度和脖子上粗得跟狗链子有的一拼的项链。甄城没有一个能让老王瞧得上的。

　　好在城哥不久也出院了。几个小伙子来接的人，说是接风洗尘。甄城的脸色比刚进来的时候好多了，但住了挺久，外面跑得少了，原来偏深的肤色也浅了不少，穿好衣服不吭声的时候，看上也有那么一丁点的可怜兮兮的样子。

　　老王一想，他住了这么久，就没见一个家里人过来看过。

　　年轻人是不知道分寸的，人还没踏出医院，几个人拉拉扯扯的说要喝酒。

　　也没听甄城拒绝，叫他们收了东西先走，自个儿把枕头下面压着的钱包摸了出来，压在胸口抽了几张，也不知道他点清了没有，揣着往裤兜里一塞，钱包塞到了另一边。又去找老王了。

　　甄城的毛病可能不止是被人砍了几刀，老王越不待见他，他还就特爱往老王那边凑，老王只能躲。

　　躲着躲着，甄城也不见来火，老王不在，总有人在，他嘴滑的很，姐姐妹妹的喊着，谁会像老王一样总想着打笑脸人呀。

　　当然，上贡的水果也没少吃。

　　一见他去正登记着什么的小护士就笑道，“又来找老王啦？他不在。”

　　“在水房还是洗手间？操作间？”

　　“水房。”

　　“哪天出去吃饭一起来呀？”甄城大概觉得住院挺可喜可贺的，总招呼着说要请客吃饭。

　　小护士点着头看他轻车熟路去堵老王。

　　老王大概也知道自己会被出卖，迎面走了出来。

　　甄城反有些不好意思了，一声不吭等了一会儿，摸了下才把抽出来的一沓子钱递了过去，“你送我那么多血。买点东西补补。我过两天再给你送些好东西来。”

　　“单位规定不许收红包。”

　　“我知道。所以才没给你用红纸包。”甄城的答案，真的特别真诚。

　　周围的人都笑了，老王被他噎了一下又推了回去，“我不想和你开玩笑。拿回去。”

　　“我也不喜欢和人开玩笑。你实在不想收也行，我去找找你们的院长，让他直接给你算到工资里头。”说着他逮着人就问，“院长在哪儿？”

　　“行了！”老王见他没完没了的头都大了，只求赶紧把这小祖宗送出去。

　　这一折腾。

　　半点儿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好可怜的。

　　可恨的很。

　　可怜的人都可恨。

　　甄城也满意了，塞过去，觉得薄了，还说再掏，被老王一拦一推，本来就用只小指压在胸口的钱包应声落了地，东西撒了一地。

　　一瞬间，老王瞥见他眉头飞快的拧了一下蹲地上撸了两把，乱糟糟的往兜里塞了几张，又给了老王一叠，不再废话，回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