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妙契合》塔隐

60、第 60 章

　　徐助理嘶声狂喊：“诶，不至于吧，不至于吧——少爷你快跑啊！”

　　少爷并不跑。
　　他整个人似乎吓得不灵了。搂着身旁女孩，木桩子似地傻戳着。而兽性大发的员工舍命冲上来，各个准备跟他鱼死网破。

　　砰砰，扑通，轰——
　　工人们相继撞上一堵无形的“南墙”，崩得四面开花，满地打滚儿。有的当场昏厥，有的鼻血流得跟撒尿似的。
　　可饶是如此，他们的冲锋之势并没有停。

　　一波人倒下了，另一波人又扑过来。
　　好像各个准备好了，要为这一场即兴的革命捐躯了。每人暴睁一双白炽化的怒眼，呐喊着：“快，打死狗X的资本家儿子！”
　　铁血的冲锋进行到第三轮，他们已被十倍反弹的力量崩得七窍流血了。
　　水泥地上见了红，一塌糊涂的惨烈。

　　妙音和觉之脸色煞白，深深领教了那只妖的残暴和诡诈。
　　它用这招给了他们一个狠狠的下马威：你不是把防御搞得牢不可破嘛，那就让无辜的工人死在你们的城下吧！
　　反正我不心疼，人命对我来说比耗子贱多了。

　　领悟到妖怪这一用心，两人拔腿就跑。
　　我不杀伯仁，伯仁会为我而死的啊......
　　他们一跑，几十个工人血头血脸地在后面追。脑子里灌满了妖气，各个都丧尸化了。见了人就揍，甚至咬！
　　公司里到处一片鬼哭狼嚎。
　　有人忙着逃命求救；有人忙着拍视频，在网上搞直播。

　　短时间内，葫芦集团的内部暴动已飙升至千万的点击量。警察同志冲着对讲机里吼叫，“增援快一点过来，快点，葫芦集团工人暴动了！”
　　徐助理火急火燎地向总裁汇报军情：“孟总，大事不好了！公司今天要出人命了！”

　　一批记者突破了安保防线，洪水猛兽一般奔突进来了。一进来，也遭到一顿无差别的毒打。几十万的器材也给砸烂了。
　　一锅乱炖，不可收拾。暴力似乎是一种令人沉醉的精神麻药。其魔力几乎不亚于爱情。这疯魔的症候席卷了两千多人的小王国。
　　短短五分钟内的大爆发，在现代史几乎算得上一次空前绝后。

　　妙音和觉之被人追堵，一路东奔西突，跑进了一车间后面的小灌木丛。心跳得快要脱落了。彼此紧拉着手，呼哧呼哧地狂喘。
　　感觉像掉在了一场噩梦里。
　　“他们，都被，妖精控制了。”觉之跑得满头大汗。
　　“这妖怪很厉害，一次能控制这么多人。”妙音眼观八方，耳听六路。一双美目亮得要炸了。

　　“嗯。今天股票要跌成烂菜价了。”觉之悄声催促道，“小师姐，你快使一个驱邪的法术，把这妖气净化净化。”
　　“这个......真不会。”她跟如意学了一堆法术，搞的全是防御和反噬啊。哪想到敌人残忍如斯，拿无辜的人命来破她的法呀。

　　哎，她终究还是太嫩了！

　　妙音想了一想，说：“你别急，我一般都是现学现卖的。”她拿出手机，紧急向如意求助，“我现在就让她教一个。”
　　“让谁教？”
　　“我家有一个小师父呀。”她拨打老白的电话，想让他赶紧去找如意。然而这时才发现，她的手机信号零格了。根本打不出去。

　　行，这妖怪还真有几把刷子！

　　那厢车间里，已开始打砸生产线了。
　　越来越多的工人发了瘟病，大吼大叫着要造资本家的反。厂区内彻底陷入了毁灭的狂热。

　　“怎么办，电话打不出去？”妙音擦了擦汗。
　　觉之的脑速快得像火箭。一听到“现学现卖”这个词，马上就推理出她这些法术怎么来的了。那个“小师父”肯定是知道了她的神异所在，在搞天马行空的大忽悠呢。

　　觉之的脑中有两个想法厮杀了一会儿。第一，直接告诉老婆真相。第二，我能比别人忽悠得更好。想到轮回司说过——一旦泄露天机马上会回收他，觉之果断选择了第二个选项。

　　他两手握住妻子的肩，郑重地说：“妙妙，你信我吗？”
　　“诶？”
　　“我问，你相不相信我？”他的瞳孔里有个透亮的光点。纯澈，坚定，以黑洞般的吸力吸着她。

　　妙音没见他这样强势过。
　　这目光像一个伟大的法师，有着摄受众生的神性。好像成了她的主宰似的。妙音被一种醉人的神秘和帅气攫住了。几乎忘了喘气儿。

　　她讷讷点了个头。
　　他盯着她的眼睛，吐气如兰地说：“记得我跟你提过一个高人吗？”
　　“嗯？”
　　“接下来，我要传你一个密咒，是能驱邪净化的。绝对能。你千万不能怀疑。一怀疑就没用了。待会儿你在心里拼命念，要至心至诚地去念，肯定能降服这些人，懂吗？”

　　妙音瞧着这样的丈夫，莫名地腿都发软了。她乖巧地说：“……懂。”
　　觉之附耳过来，轻声慢语地说：“唵嘛呢叭咪吽。”
　　说罢，目蕴精光地注视着她。

　　”诶，六字大明咒？”
　　“没错。”他竖起一根食指，目光如雪莲一般圣洁凛然，“观音菩萨的心咒。所有人的命都在此一举了。开始吧。”他不给她疑心的机会，直接双掌合十，念诵起来。

　　妙音的内心紧锣密鼓，赶紧有样学样念诵起来。她的情绪满格了，渴望爆表了。浑身每一粒细胞都在朝一个方向使劲。
　　此刻，灵魂完全大于□□了。

　　曾听一位高僧说，六字大明咒是三字咒“唵啊吽”的衍生。这三个音乃是宇宙的元音。其中可出一切音声海，一切言辞海......
　　无量亿佛菩萨由此咒成道的。

　　妙音当然是信的。绝不怀疑。
　　只不过平时一味玩弄神通，捣鼓奇怪的噱头，对这等朴实又无上的妙法反而搁置一旁，关键时刻竟没有想起来。太不像话了。

　　她把全部心念注入了咒音。
　　顷刻间，周遭一切躁气、浊气、杀气、魔气都被荡涤了，消弭了，佛光从十万亿国土之外一瞬抵达。周遍法界，周遍虚空。
　　白莲花静美盛开.....
　　吉祥和宁静如潮汐一般漾过来，统摄了一切。

　　沉醉于暴力的人们停下了，又像被人抽了筋骨，软绵绵瘫在了一地。
　　有如神灵温柔地哈了一口气，一切狮吼虎啸都静了音。办公楼前、车间里，树丛间，各个瘫得像软皮囊、破口袋似的。

　　大家好像不记得发生了何事。
　　脸是痴呆的，上下文全弄不清楚了。被殴的一群人也痴呆着，喘息着，惊魂在眼里闪烁不定。
　　暴动的余烬在空中消散了。
　　世界进入了一种暴雪后的太平模式。

　　清净得令人想落泪。
　　想跪在大地上，静静聆听神明的旨意。

　　妙音缓慢地睁开眼时，看到觉之两眼晶亮地冲她微笑。
　　瞧一个无比心爱的宝贝似的。
　　妙音不懂这笑里的玄机，她乌溜的眼睛看看他，又害羞地挪开了。看向了那帮疲软的“好汉”们。好家伙，真是心有余悸！

　　此刻，觉之心中忖道：我家大佬这能力是天外十八层的，玩的就是一个抽象。最抽象的才是最牛叉的啊。老婆的大腿他是抱定了，要死抱一辈子也不放！

　　徐助理被揍得一只眼都睁不开了，忙着请教正在度假的总裁：“孟总，怎么办？事情暂时算平息了，现场这烂摊子咋办？”

　　“怎么搞的，我一离开就出大事！”孟良庸气急败坏：“先让袁有鹤稳住他们，媒体方面封了口打发走。后续再开个董事会商量！”

　　“袁副总昏过去啦。在等救护车急救呢。”
　　“其他几个副总呢，管理层一帮人都死了？管人事的陈总呢？”
　　“度假的度假，在公司的几个副总都给打趴下了。”

　　“气死我了，搞出这样的大事！”孟良庸在海边上破口大骂，“你不是总裁助理嘛，一个月给你三万薪水派啥用场了，赶紧把事平息掉！”

　　徐助理用他没受伤的眼朝天翻了个白，孟良庸坏就坏在这里，恶心就恶心在这里。问了半天也不给一个明确指示，等你斗胆拿定了主意，事后又全是你的责任。

　　徐助理机灵地说：“觉之少爷在场呢，要不让他出个面应付媒体吧。”
　　孟良庸：“行，你让他机灵一点看着办！”
　　徐助理握着手机，小碎步跑到了树丛下，把总裁大人的话一转告。觉之微微笑道：“确定吗，让我拿主意？”

　　“是啊，必须赶紧平息事态。现在也没时间开会商量啦！”徐助理的脸苦死了。
　　“我只是研发部的小经理。”
　　“您也是股东的儿子。”

　　“......好吧。你去让大家集合一下。”觉之爽快地揽下了这桩吃力不讨好的事。他知道父亲的脾气，事后会放一万个马后炮，百般挑剔他的决定：你怎么能这样做呢，有没有动脑子想一下后果？
　　这种事后问罪的话，觉之想都想得出来。

　　索性，他现在就别顾忌后果，来一个大刀阔斧，一锤定音得了。他知道，对手是一个十分凶残的家伙。“一天死一个”这样的事真干得出来。

　　觉之拉着妙音的手，穿过遍地的狼藉走向了办公大楼的门口。
　　员工们都无助地望着他，默默跟了过去。大家都在想：天啊，公司发生了这样的事，以后就得走下坡路了吧。本来还如日中天的，一下子哗啦啦如大厦倾，怎么办呢？

　　觉之走到一个流血的工人面前，沉默地拍了拍他。把人搀扶了起来。
　　大海般的领袖胸襟一下就体现出来了。
　　在承上启下的这一刻，这伟人般的态度决定了大势走向。从暴力到文明，从兽性到神性，几个瞬息就达成了。
　　此时的少爷自带国王的光辉，当之无愧的天选之子了。

　　一切静默得庄严了。叫人起鸡皮疙瘩，想哭。
　　工人们都不闹了。他们成了弱势又弱智的小羊羔，温顺地接受着“领袖”的安抚。

　　觉之说：“没事，不怪大家。”
　　没人表示反对。今天的事是心照不宣的。大家都中邪了，这厂里真的不干净！但没有谁敢多嘴地把话挑破。
　　每个人心里都在想着那个“一天死一个”的谣言。

　　继续在这公司上班，搞不好真会丢掉小命。那耗子精太凶残了，一次性能控制几十人、上百人。它什么样的祸事炮制不出来？

　　公司里一太平，门口的动静就突显出来了。门口又来了一批记者。像超市前准备哄抢特价鸡蛋的大爷大妈，蓄满了洪荒之力。

　　他们错过了刚才的世纪斗殴，不能再错过事后的采访了。“孟觉之，让我们进来吧！”大伙呼喊着。声音里充满饥饿，就差要吃人了。

　　觉之似乎嫌事体还不够大，冲保安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进来吧。”
　　闸门开了。又一波洪水猛兽入了关，呼啦啦席卷过来。

　　妙音这时才惊觉，办公楼的窗都洞开了，长蘑菇似的挤满了黑脑袋。远处树下、隔壁大楼、车间号楼，密密匝匝站满了人。
　　这场祸事一转眼又演变成了一场近千人的新闻发布会。各款小型“狙击炮”迅速定位，从各个方向瞄准了孟家的小少爷。

　　记者嚷嚷道：“觉之，贵公司这次是真的闹妖怪吗？”
　　“您认为这次事情会伤及公司的根本吗？”
　　“请问警方的处理方案是……？”
　　记者们舌头都成了加特林，问题不是提出来的。是喷出来的。

　　觉之让子弹飞了一会。表情淡然，刀枪不入。
　　等现场彻底安静了，他才接过一个话筒说：“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我代表管理层向全体员工、股民郑重致歉。并为此事的社会影响感到十分不安。后续调查会有条理地进展。有员工想辞职的，公司不会强留，办完手续、领完补贴就可以走人。留下的人，先统一放一个月带薪假。”

　　人群中“嗡”地掀起一片声浪。
　　什么！？

　　觉之继续以温雅的语调说：“总公司准备停产整顿了。接下来一个月关门休业。”
　　徐助理等权臣目瞪口呆，傻掉了。工人们也表情疑惑，不敢置信。记者们更是骚动极了。“总公司这边两千人呢，全部放一个月假？”
　　“没错。”

　　哇靠，这是疯了吗？只听过小门店停业整修的，这么大的企业也停产整顿，负面影响得多大？股市不得来一场雪崩？！
　　就算现在形势不妙，也不必自掘坟墓吧。

　　“您是说，总公司停止运作一个月？”一名记者再次确认。
　　“没错。车间集体停产放假，薪水照拿。管理部门选择性在家办公，保持邮件联系。至于分布全球的二百多家子公司，还会继续照常运营。”

　　“昏死”的袁副总立刻昏不下去了，天旋地转地爬起来。想大吼一声“NO！”
　　少爷啊，你没开玩笑吧？
　　这不等于承认公司已瘫痪了吗？怎么跟股民解释啊？

　　他鼻青脸肿地凑过来，把人拖到一边咬牙切齿地说：“觉之，这事儿跟你爸通气没有？”
　　觉之淡淡一笑，瞥着他说，“我的总裁父亲让我拿主意。”
　　“一个月带薪假绝对不行的，股东们会活撕了你。”

　　觉之笑道：“不好意思，我没经验。要不袁副总你来主持这个局面？”
　　袁有鹤当场瘪菜了，不吭声了。
　　现在这一局面谁也主持不了。谁主持都是一盆糨，将来要糊一脸的。

　　“那啥……还是你定吧。”毕竟，这公司最大的股东姓孟嘛。

　　觉之扫视着工人们，“还想辞工的就马上办手续。不想走的就开开心心回去休假。至于这次事件，公司会讨论合适的奖惩、抚恤方案。请大家放心。”

　　所有人凝望阶上的年轻男人。
　　他真是一点不按常理出牌啊。他是疯了，还是想法太幼稚？

　　在世俗概念中，劳资双方既是伙伴又是敌人。发生纠纷时，没有哪家资方会像这样大张旗鼓投降的。这方面，商界从无先例。

　　只有觉之知道，这是唯一正确的法子。现在为了利益强行压下事态，就完全被那只妖牵着鼻子走了。倒不如壮士断腕，以退为进。
　　至于股票，让市场洗一洗牌也无所谓。
　　只要有他家小师姐这张秘密王牌，他敢带着全世界坐一坐过山车。公司亡不了！

　　妙音望着台阶上的丈夫。
　　他站在人群中央，递来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曲折，好像是隔着山海托付三生的一瞥。好像在说：老婆，我现在梭|哈豪赌了，宝都压你身上啦。
　　——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的。

　　妙音可太吃他这一套了。心跳得好快。
　　她回了一个恬美的微笑，目光也很曲折，很曲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