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婚》简梨

22、28岁-上

　　“妈，我很忙，没空去相亲……”

　　“啥叫没空，你也不看看你多大了。什么时候有空，等你变成三十岁的老姑娘，嫁不出去，那时候就空啦！”林妈的声调瞬间飚上去。

　　我在忙着实现经济自由和自我价值，你在和我掰扯老姑娘嫁不出去，这差距也太大了！

　　林莉深吸一口气，检讨自己，笑道：“妈，是我态度不好。我不是排斥相亲，也不是看不上你介绍的人，我是真的很忙。工作忙，不是故意不见，这段时间都不行。”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人家男方就很爽快，什么时候都行，配合你的时间。”林妈完全没给林莉后退一步的机会，“这周末行不行，你出来，到省城来，人家小伙子省城人咧。家里有车有房的，条件好得很，哪里配不上你了，你积极一点。”

　　“千里送闺女，妈，你是男方亲妈吧？周末不行，我有事儿。”

　　“你能有什么事儿！”林妈声调再上一个台阶，“什么工作这么忙？我倒要问问你们领导，周末不休息，安排你做什么啦？把领导电话给我，我非要和他理论理论，你又不是打工仔，你是公务员咧！怎么能不休息，国家规定要休息的呀！你不给我电话，我打114自己查！”

　　大写的尴尬，公务员是什么了不起的职业吗？拜托你不要用这样的口吻说起。林莉一身鸡皮疙瘩，还是不敢赌林妈会不会真查号码去理论，尬笑道：“妈，我的亲妈，我这周末真不行。”

　　“为啥不行，你不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我就去问你们领导！”

　　“我就在省城出差，现在就住在我姐这里。周末我有活动，已经和朋友约好了，你难道要我爽约吗？我好不容易来一趟省城，以前的朋友都生疏的，再不联系，就成路人了。真的抽不出空来。”林莉说了一半实话。

　　“那正好，不劳累你来回跑。在省城就出来吧，我把地方约在时代广场，离你姐那儿也近。你周末不空，平时总空着吧。中午总要休息的吧，就约周五中午饭，我马上和人家小伙子说。”

　　“妈……”

　　得，挂断了。林莉气得翻白眼，这自说自话的，可真是亲妈。也不能让她就这么自作主张啊，这周五刚好是拍卖会，哪有那个美国时间。

　　林莉再把电话打过去，林妈的电话占线。

　　等了一会儿，微信响了起来：这周五中午十一点半，时代广场春天咖啡馆，男方穿白色衬衣，这是电话号码。

　　林莉赶紧把电话拨过去，对面传来优雅的电子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现在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请稍后再拨……”

　　林莉退出来，给林妈发微信，页面上是大红色的感叹号。我的个天，林妈把他拉黑了。

　　林莉都给气笑了，之前智能机都用不顺溜的林妈，居然知道拉黑这种操作？林莉等林玫回来，给她说了这事儿，林玫也皱着眉头，不悦道：“妈这是做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安排上了，不去她还觉得不给她面子，你没说有事吗？”

　　“我说了啊，但没说是买房的事情。”林莉耸肩，“要是说了买房的事情，她就要问我钱从哪里来的。我一直在你这里，哪儿来的时间？然后辞职的事情就瞒不住了。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我可不能让她吵吵耽搁我精力。”

　　林玫翻出手机，给林妈打电话：“妈，你能不能别自作主张，林莉是真有事儿……”

　　“啥事儿比终身大事更重要，说相亲说了多少回，她哪回应过我。你还好意思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天天帮着她哄我，有意思吗？你自己的问题解决了吗？不是说要找个男朋友吗？你之前说读书了就找，后来说买房了就找，现在博士毕业了，房子住着了，男朋友呢？”林妈语速极快，机关枪一样，没给林玫插话的机会：“你可拉到吧。我已经和人家男方约好了，小伙子姓宋，不许放人家鸽子。”

　　说完，也不给林玫反应的时间，直接挂电话。林玫再打过去，和林莉一个待遇，号码拉黑，微信短信什么都联系不上。

　　“随便吧。以拍卖会为主，一个面都没见过的男人，难道值得我赔上一套房子吗？”林莉毫不在意。

　　林妈大约是知道她这样的态度，总时不时把林莉放出来，微信上给她发些男方照片和信息，然后迅速把林莉拉黑。总之，林莉没有一次赶上林妈的速度。守着电话斗智斗勇两回，林莉也不白费心思了，听之任之，随他去吧。

　　林莉向公司递交了意向书和一系列证明材料，周四的时候收到通知，去公司领取入场门卡。

　　周五早上，林玫、林莉两姐妹早早起来，洗漱完毕，坐在餐桌前。五谷豆浆、奶香小馒头、蒸紫薯和煎鸡蛋，丰盛的早餐末尾，林莉举起豆浆杯，“一帆风顺！”

　　“一帆风顺！”林玫也举杯相碰，姐妹两人一同仰头干了。

　　今天两人都穿得非常正式，林玫一身黑色套裙，大包里装好了电脑、笔记本、卷宗、录音笔、口红、香水，典型的女律师。林莉一身黑色A字裙，最后给自己涂上哑光口红，踩上六厘米的高跟鞋，完美拉长身体线条。

　　“走吧！”

　　进来会场，先用昨天领的门卡进门，然后在签到台签到，进出安检门。从来没有参加过拍卖会的林莉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丢人。

　　“咱们是来消费的，是大爷啊。”林玫在她耳边轻声道。

　　林莉忍俊不禁勾起嘴角，在礼仪小姐的引导下，进入会场。

　　整个拍卖会并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是巨大的广场，有光辉的舞台。这里只是一间教室大小的房间，前面是演讲时候的那种高台充作拍卖台，下面摆放着很多座椅。没有真皮沙发，也没有酒水兔女郎，漆成棕红色的假实木桌椅，黑色靠背椅子。林莉从安检的正式严肃氛围中回过神来，这公司果然是官方背景的，这不就是每个政府办公楼里都有的会议室模板吗？

　　拍卖会很快就开始了，一间教室都没坐满人。

　　台上，拍卖师西装革履走出来，没有炫目的灯光，没有煽动人心的演讲，流利的陈词都是照稿的。按部就班说明情况之后，拍卖会就开始了。

　　林玫和林莉翻开座位上的目录清单，看着与会之人举牌。最先开始的是省城的拍卖项目，很快就有人举牌，举牌的评率也比较高。林莉观察了一下，等到价格接近市价的时候，就不会有人举牌了。其实再加一些买下来也是合算的，可能进入这里的，大约也打着同样的主意，并不是非要不可东西，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才是商人本色。

　　今天拍卖的都是房产，全省一起，没有拍卖公司债权那样复杂，流程顺利而沉默。

　　林玫本还想在省城买一套房子，结果她发现参与拍卖的人都很有默契，他们会把价格抬到固定高度。林玫试了两次，价格她不能接受。她以自然人身份购买投资，不能和公司比财大气粗。

　　两姐妹都没有举牌，就这么干看着呗。

　　只是静静看着，也能学到很多东西。这些，书本上不会讲，现实里谁会说？电视里的拍卖会都不怎么“拍卖会”。

　　不知不觉临近中午，林莉的电话响了起来。

　　林莉庆幸自己进入会场之前关了静音，不然太失礼了。

　　刚到走廊上，林妈的高音就透过电话冲出来：“你怎么还没来？人家等着你呢！我就在门外，你给我开门！”

　　“你在哪儿门外？”林莉莫名，突然反应过来，“你不会在我姐房子外面吧？”

　　“别装了，给我开门。人家小宋都到咖啡馆里，你怎么还没来，快开门！”

　　“我不在，我和你说了，我今天有安排，让你不要自作主张。我现在根本赶不过来，你和人家说清楚，我来不了。”

　　“来不了你怎么不早说，人家小宋都等着了！”

　　“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林莉气结，“行了，我正忙着，先挂……”

　　“挂什么挂，我豁出老脸托人给你介绍的，你面都不见，我脸往哪儿搁，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啊？”

　　再好的手机技术也挡不住林妈飚高音，林莉感觉她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在这样一个场合被逼婚，林莉突然委屈得眼眶发酸。那些妆容精致笑容得体的礼仪小姐，仿佛都在笑话她。

　　林莉转到厕所，特意看了所有隔间都没有人，才放心说话。“你什么时候能尊重一下我？我是个人，独立的人，不是谁的傀儡。你拉黑我，我和我姐都联系不到你，自说自话定了相亲，我到不了又埋怨我。你是怎么当妈的？”

　　大约听到林莉说话都哽咽了，林妈弱了语气，“我怎么知道你是真有事？现在怎么办啊？”

　　“行了，电话给我，我和男方说。”

　　“你没看我发的微信啊，我发给你了。你有空打电话，干脆出来见一面吧，什么工作连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林莉面无表情挂了电话，从微信里找到号码拨过去。林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红着眼睛的样子真难看。林莉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不论人家怎样说都不生气，的确是自己理亏。

　　等了好一会儿，电话才接通。

　　“喂，你好，我是今天约了见面的林莉……”

　　“你已经到了吗？不好意思，我工作还没忙完，可能要迟一点，真的非常抱歉。我们约的是十二点，我争取能准时赶到。”

　　“哦，没关系，没关系，其实我也还没有到。是我妈打电话催我出门，我以为你已经到了。”林莉实话实说，对面传来一阵沉默。“如果你还有工作的话，以工作为重，我们改天有时间再约。真的不好意思，我今天也有点儿事。抱歉。”

　　大家都是成年人，两个抱歉，已经很清楚是什么意思了。不必再见面，今天的相亲黄了。

　　林莉挂了电话，对着镜子运气，这可真是亲妈。骗自己相亲，骗自己男方早就到了，林莉气得话都懒得说，整理仪容，走出厕所。

　　回到会场，拍卖很快进行到林莉想要的部分。此次拍卖的房产有国有企业破产，也有落马官员资产，从省城开始，按市州排列，但并不是每一个市州都有。

　　林莉她们那十八线小城刚好排在最后一个。

　　房产出来，跳过别墅、商铺、复式房屋，林莉只挑商品住宅买。她发现和省城的好行情相比，她们市的房子根本卖不出去。开始的两套别墅都流拍了，根本无人举牌。

　　商铺卖出去了，复式也无人举牌。

　　轮到商品住宅房，林莉听到拍卖师叫号，忐忑等了一会儿，无人举牌，她才缓缓举起手上号码牌。第一锤，无人跟拍，第二锤，无人加价，第三锤落定。林莉以三十万的起拍价拿到了一套一百一十平方米的商品房。

　　这可不是当初在金秋买房的房价了，三年过去，房价已经涨了三四成，三十万，这是白菜价。

　　林玫也惊讶极了，和林莉对视一眼，惊喜在两人眼中迸发。

　　林莉拼着花光口袋里最后一毛钱，又花了三十五万买下另一套一百四十平的房子。她留待周转日用的现金全部搭进去不够，还要从林玫这里借五万。幸亏两人相互交底，知道对方手里有多少流动现金，不然还真不敢在这种要交保证金的场合乱做决定。

　　林莉的拍卖是末场，这场完了，拍卖会就散了。

　　“刚刚你出去的时候中场休息过，千金投资的夏总提议组织一次聚会，你也留下参加吧。你学了金融，以后也准备走这条路吧，多认识人总没有坏处。”

　　“还要应付妈那边呢，你不知道她有多奇葩。跑到你房子外面叫门，以为我躲在里面不出声呢。还骗我相亲的男方早就到了，我打电话过去，人家还在忙工作。真是，我都不知道怎么吐槽了，那是我亲妈吗？”

　　“你们约在哪儿，我送你过去不？这次聚会很有含金量，不参加挺可惜的。”

　　“那怎么这么多人都在往外走。”林莉指着鱼贯而出的众人道。

　　“那些是工作人员，他们有纪律要求，不能参加的。”

　　“哦，我自己开车去吧。机会难得，你留下。”

　　“你行不行，你拿了驾照摸过几回车，又不熟悉路况。你们约在哪儿？远不远，不远我送你。”

　　“时代广场一家叫/春天的咖啡馆，我搜一下定位。”

　　两姐妹在角落里小声说着，突然后面传来一个声音；“不好意思，请问你是林莉吗？”

　　“我并不是有意偷听你们的谈话，我叫宋轶，时代广场春天咖啡馆，是我。”

　　林莉回头，愕然见着一位梳大背头的男士看着她们姐妹微笑。再看看他脖子上的领带，林莉暗骂，林妈又骗她，哪里是公务员，明明是银行工作人员，这制式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