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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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侧身倾过来，那只拂去她鬓角草屑灰尘的手还落在她头边。桌前的烛光照在他身上，投下昏暗的阴影，将格安整个人拢在里面。
格安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催促自己想些什么，但是思维像是被静止了一般，滞塞不通。只感觉到帐中秋夜的微凉，和面前人身上的暖意。
人的温度，和火的温度很不一样。明明大帐旁边还点着炭盆子，但她就是感觉好像秦王更暖一些。这种暖意带着若有若无的独特香气，带着默默萦绕的昏黄光线，带着彼此交杂的呼吸，和眼波流转中的情绪。
不能融化一只冰块，却能融化自己。
格安的薄唇渐渐抿起，心在胸膛里猛烈撞击，鼻尖上都要泌出汗珠。
“你在紧张什么。”秦王双目幽深，轻声问道。
她感觉自己说不出话来，似乎关节和肌骨都无比僵硬，秦王一定是学了什么精奇绝世的武功，好让她就这么愣在这里动弹不得。
“我……”格安刚一开口，就赶紧闭上了嘴。这道声音低哑，里面醉意浓郁。
这样不行，她心里挣扎，如此婆婆妈妈，不是好汉。有句话说得好，要糊弄时不糊弄，以后必受其乱。
“王爷。”格安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了大决心，握住他的手，使了打人的劲憋出几滴眼泪道：“妾身紧张纯粹是被王爷英明神武，火眼金睛，洞察世间一切真相的威严所震慑。”
她眼珠子一转，看见自己掌中那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指，又谄媚道：“妾身真是心疼这只手，这可随便写一笔都是钱啊，怎么能拍灰，”
每次格安使了这招，秦王就会被她造作的演技憋走。比如她们第一次见面时不小心嘲笑了他，比如她偷偷跑去寻啾啾擦伤了手。
可这一次，他没有。
秦王反握住被格安扣着的左手，右手轻轻将笔放在青瓷的小山立上。他整个人都靠过来，然后温柔又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拭去了格安脸上的泪水。
格安的肤色向来清润凝白，若峰巅之雪，此时却印上了大片大片的朝霞。她下意识想向后避开，却被秦王用力拉住了手。他的眼眸中不知涌动着什么，在烛火的映衬下忽明忽暗，长长的睫羽抖动，像两扇屏风张开，好让里头被遮蔽的东西显露人前。
“格安。”她盯着秦王双唇，听到了这个从来没有从他口中出现过的名字，下意识打了冷颤，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比如贴了封条的大门要打开，沉在海底的宝箱被翘起，皮影戏的帘布被撕破。
她想挣扎，想逃避，想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秦王的嘴角忽然翘起，两旁的酒窝又浮现在他唇边，只听他语带情意，轻声讲：
“你哭的样子，真丑。”
什么？？格安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提了一口气。她仔细分辨，应该大约是后者。
心头怒意将要喷发，眼中好似迸出火花。
究竟是什么丑？本将军的追求者能从北胡排到大梁，不论是英俊的北胡少年还是美艳泼辣的小姑娘，听到我的名字都能一秒陷入爱河！本将军牵个马走在帐篷间都能有二十个北胡大娘跑出来问亲。你空口无凭说我丑，是谁给你的胆子。
只见秦王微微偏过头，他还一动不动地看着格安表情丰富而略有扭曲的脸。
他的唇角的弧度更深，以致于轻笑出声来。低沉的声音感染了笑意到眼眸中，桃花眼尾端的弧度，让他整个人的神情都柔和起来。
格安本来冒着青烟的怒火忽然像被一盆子水浇灭了，只留下烧得通红的双脸。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秦王每天都像带着一副谦和儒雅，不紧不慢的面具。
大概是，一旦揭下来，她可能就要用二十个北胡大娘的说亲去换吧。
此时的格安就这么混乱着，一会儿北胡大娘一会儿秦王，二者不相上下在她脑海里过招数百，争斗不休。最后秦王还是没能斗过那二十个年富力强的北胡大娘，匆匆败下阵来，撤出了她一团乱麻的思绪外。
“你在想什么？”秦王忽然发问。
格安一个回神，看见面前和她距离不过一拳的男人，正定定注视着她，眼中涌起她读不懂的东西。
“你的脸好红，是受凉了么”他继续问道。
微凉的指尖又触碰在脸上，格安心里一急，抽出自己被秦王修长的五指笼着的双手，
啪——
她猛地打落了秦王附在她脸颊上的右手，跳起身，咣当一声就把椅子撞翻在地。
格安站在秦王面前，又后退两步，尖锐刻薄却颤颤巍巍地威胁道：“告诉你，不要随便……动手动脚。”
她侧身看了看那被撞翻的椅子，略有愧疚地将它扶起来，然后转头就疾步出帐。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背后的秦王开口问。
“要你管？我去吃饭。”格安头也不回地掀起帐帘走了。
帐中一片寂静，秦王还面对着帐帘，一动不动，他忽然用右手背扶住左脸。微烫的热意从手背的皮肤上传来。
她发现了没有呢？
可能是背光，还又羞又恼，所以没有看见罢。
秦王低下头，又忽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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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前两日皇上遇刺，京都境内便上下彻查每一寸土地，但凡持有通行令的北胡商人，皆不能随意出城，所运的货品都要接受官兵们的翻查。这皇令一下达，很快就揪出了呼巴尔等人的同伙，叛将余孽。梁帝亲书北胡新任的汗王，得到的回复是不必姑息，当斩首无疑。
汗王还附上了优良的马匹一百，精美的毛毡挂毯十匹，各色宝石数箱，足以见得其俯首称臣的姿态。
坊间皆是一片欢庆，一时间赞美皇帝真龙在世，灾祸不侵，大梁国运昌盛，令百国朝拜之言不绝于耳。而格安这个真正大杀四方解救危机之人，却在各个故事中都没了身影。
不过这样也好，她想。免得编排太多出了差错。站在焦点里的人总是会被挑刺，而她这个并不算是高明的伪装，可是经不起大家反复斟酌。
娜塔尔公主自上次传信之后，便再没有音讯。格安不知她的情况是好是坏，也不敢轻举妄动回信给她。
更何况她如今根本不知公主身在何处，何谈通讯呢？
格安带着幕蓠，走在西坊的街上，身边跟着的是四个带刀的侍卫。来来往往的人看见了，都纷纷避开，怕冲撞了贵人。
她心里很是憋闷，自从上次她去东郊林玩晚归后，秦王便让身边这四个人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着她。每次出门要么和秦王一起，要么和这四个侍卫一起，甚是无聊。但她偏偏又没有什么办法，只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格安低头一看，腿上忽然扑上来一双手。
“夫人，夫人要为妾身做主啊！”一道凄惨的声音从那双手的主人口中传来。
她刚要抬头看，只见那四个侍卫涌上前，横刀而立，威喝道：“请速速离去。”
那妇人衣着朴素，却难掩身段曼妙，她有一双细长而上挑的眼，里面闪动着盈盈泪光。
“夫人。”她把着格安的靴子，顺手还掐了一把，声泪俱下道：“夫人请息怒，妾身名叫玉娘，本是幽州渠城人。自打年初那恶鬼及翁进了城，杀了妾身的丈夫。妾孤苦无依，只得上京来寻亲，哪知寻亲不成，反倒被人牙子卖到这青楼馆子里来。”
那名叫玉娘的妇人跪下磕了一个头，双手捂着脸，痛哭流涕道：“妾身差点被毁了清白，已经没脸去见我黄泉下的丈夫和儿子。”
格安挥挥手，示意左右侍卫不要赶人，她侧身偏头一看，只见那旁边飞檐绿瓦的楼宇上挂着一个匾额，正是合欢台。敞开的大门口中走出两个手持长棍菜刀的莽汉，指着玉娘道：“你这狐媚子，明明是两日前亲自找上我们来，主动要卖身，你现在居然要倒打我们一耙。”
其中一个壮汉上前对着格安作揖：“夫人请看。”他从怀里取出一张对折的纸，展开一露。上头白纸黑字，血红手印，分明就是签好了的卖身契。
玉娘见此又哭了：“大人明鉴，妾寻亲不成，银子又用光，还被人牙子骗了。说上这里来签好字，能做些粗活找口饭吃，这才想都没想就签下来。”
格安攥紧拳头，心里很是震惊。玉娘怎么会出现在京城？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玉娘抹了把泪，指着那两个大汉哭道：“你们休要血口喷人，妾当时只说要卖身为奴，做些粗活混口饭吃，哪里是要卖……卖自己的清白！”
那两个大汉闻言面面相觑，他们在天子脚下做生意，从不做这明面上的强买强卖之事。楼里的姑娘们，都是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被人牙子找上门，然后自愿卖身为妓。
当初这玉娘孤身前来，也是这一套说辞。他们看这女人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子妖娆娇媚的风尘气，心里都明白她是重操旧业。她行为举止之间放肆无端，看来口中的丈夫，或许是当初赎她出来的男人，也只是把她当个妾或外室罢了。
这女子一旦流落风尘，就很难再洗清白。哪怕是后来做了夫人，她男人一死，或者家一倒，也很快会重新干起这行当来。他们在这地方浸淫这么多年，这种事也不少见。只是当着一个贵女的面，这话说不出口。
更何况她带了四个腰佩青刀的侍卫，一看就不是能随手拿捏糊弄的。
格安眼珠子转动，见这四周逛大街的百姓都凑上来看热闹，轻咳一声，开口道：“这位夫人请起，吾乃秦王妃，北胡娜塔尔公主。”
周围一片哗然，皆因这流落风尘的女子，自称是被与秦王妃同出北胡名将及翁所害。
格安气的在幕蓠下直翻白眼，旁边的玉娘捂在掌中的嘴角，却偷偷撇的老高。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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