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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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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贵族女子的生活,无非就是在家自己玩,出门和朋友玩,赴宴聚在一起玩,格安如此想。
幸好秦王没有食言,下山不久就给她找了个女西席,教她点读书识字,风俗礼仪,不至于太无聊,天天流连些乐坊戏院。
这两日太后要过寿辰,皇上也大病初愈。秦_王府备了许久的礼,一到六月初六,便随着各路王公贵胄进宫赴宴拜贺。
好一派太平盛世的模样。只是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北胡王庭里是否还好。自从来了这秦_王府,她才分外怀念原来递送军报的哨兵,如今光杆将军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能每天暗地里担忧叹气。
太后的寿辰并非完全分席,只是给没有结亲的小姑娘们专门劈了一块地方,单单挂着细帘。旁边还有一道偏厅的,都是供女眷休息的。
格安与秦王走在一道,她有些不安,在心里接连祈祷盼着今天能平平安安,快快过去。只是因为她实在不太适应这种大梁人的宴席,更喜欢在外面自由自在地晃荡。
回想起上次进宫时那太后的一颦一笑,格安心里微微有点发毛。她征战多年,有种野兽般的直觉,曾带她死里逃生过几次。
而这一次,它出现了,并且告诉自己,离太后远点。
秦王低头看了看格安,只见她半敛着眼眸,抿着嘴唇,不知在想什么的样子。于是,他轻轻握住了格安的右手。
格安忽得抬起头来,眼睛瞪得很大。
“我去侧殿见皇上,你先去偏厅休息,等寿宴快开始了,就出来,我在这里等你。”他嘱咐道。
格安点头表示知道了,又同他道别,就跟着身前引路的的宫女走,进了偏厅里。
穿过帘子时回头,她模模糊糊地看见秦王还站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正注视着自己。
格安鬼使神差地挥挥手。
只见那道身影动了,投过细帘的影子摇晃,好像也挥了挥手。
格安笑了一下,转眼便踏进了偏厅。
厅上正坐的人,她认识,正是长公主。旁边坐着的,她也认识,长公主的女儿,辛明镜。
那宫女对着长公主行礼,将她引到座上坐下,便告辞离去了。
格安环顾偏厅里的夫人和姑娘们的位子,心下了然。是她以前不懂这大小座次,现在才算稍稍明白。
她是秦王妃,皇上胞弟的正妻,北胡和亲的公主,让她坐在这么一个不前不后的尴尬座,其实就是在给她找不快而已。
众人还在讨论此次的寿礼,上面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好一顿哄笑,那边辛明镜眼里一亮,开口道:“呀,秦王妃来啦,真是好久不见呢。”
对,上一次见,还是投壶的时候,算算有一个多月了。
这边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都纷纷投落在格安身上。
“长公主金安,郡主别来无恙。”格安见此起身,对着座上的长公主行了礼,又往旁边一拜道:“给诸位见礼。”
而座中有几个从没见过秦王妃的,对她很是好奇,问东问西。
“王妃是北胡的公主,给我们说说北胡什么样呗,我们一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去的最远的,就是东郊的竹林了。”
格安倒是不排斥这些讲故事的话题。她扬起嘴角轻轻点头,挑了两个有趣的逸闻,夹杂着些北胡的风土人情说与她们听,把众女逗得哄笑一团。
旁边一个反绾着乌发的小姑娘问道:“王妃,按理来说,北胡的姑娘们都是潇潇洒洒,骑射奔走,应当多教太阳晒了。可我们见你,怎么能这么白呀。”
此话一出,好几个姑娘都凑过来盯着格安瞧。
外面的阳光透进窗来,散落在屋子间。格安挪了挪背,半边脸便被笼在光线下。直直望过去,竟是与旁边白色的窗纸融为一体,耀眼得不能直视,叫人眼睛流泪。
女孩子聚在一起,最爱谈论的就是容貌发饰,穿衣打扮,此刻便一下打开了话匣子。
“对呀,我们先前听说娜塔尔公主的肤色若蜂蜜一般,一时还想不出来是什么容色。今日一见,这哪里是蜂蜜,明明白得透光。”
“王妃跟我们讲讲呗,究竟是怎么护养的。”
“前些时候我弄了些珍珠粉敷面,但是根本就没什么大用。”
格安很尴尬,也有种被戳穿身份的惧怕。娜塔尔公主的肤色较深,但是柔亮光洁。而她打小就是这个白纸一样的皮肤。别人晒久了就黑了,她晒久了就泛红,有时候还会起疹子蜕皮。所以行军打仗时,她都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方面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女身,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晒伤。
就算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怎么变白。
北胡人好像不是很在意肤色,她从前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还靠白来取胜。更何况她又根本不是娜塔尔公主,鬼知道怎么护养皮肤,从来都用面巾抹一抹了事。打仗的时候泥糊了脸血糊了脸,风干了半天才洗的事也是常有。
但是这并不影响什么。从小到大追求她的少年少女,排个队能从北胡排到大梁,难道不都是靠自己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和百步穿杨的箭法吗?
格安心里这么想着,就看身边的贵女们聚在一起嬉笑讨论一番。她听到对面不远处有个夫人掩着嘴,对身边的女伴悄悄说:“是好看,就是鼻骨过于挺拔了些,显得眼睛略凹陷,有些……凶,要不然比起那前朝瑜贵妃,真是丝毫不输。”
格安:凶??
究竟是你眼神有问题还是我长得丑?
见身边越来越多的眼睛都凑在她脸上,格安顿了顿,只能开口胡诌道:“其实我从前到处跑,肤色是略有些黑,但是后来经常躲在家中不出门。多饮点牛羊奶,多啃点羊腿……不,羊乳酪,就渐渐白了。”
此话一出,旁边的辛明镜就拍手道:“是的!我曾经在书上看过一些用牛乳羊乳敷面的法子,我用了是半点没成效,没想到竟是真的。”
格安愣住了,这瞎说的居然还能凑上数。
“北胡牛羊多,肯定产的牛乳羊乳也是极好的,和我们这里不同。”
“怪不得王妃脸色这么好看,原来是北胡风水养人”
“我明日就去拖人买点羊乳酪,兴许还能顶点用。”
妈呀,这下连理由都不用找了,全给大家一人一嘴说完了。
格安轻舒了一口气。
大家聊着聊着就将话题又引回了这寿礼上。
那辛明镜捂着嘴就是笑,众人皆问她要送什么,连长公主都好奇得探过脑袋来。
格安看见她抱出来一只雕凤紫檀木的长条礼盒,里面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开口炫耀道:
“这可是我耗了整整一年时间,用重金求到的宝贝,一定先给太后看,再给你们饱眼福。”
紫檀木分外昂贵,光是这整个木雕的盒子都价值千金。也不知这么贵重的东西,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格安不认识这木头,但是看大家艳羡的神色,也明白这应该是一份大礼。
辛明镜轻轻抚摸着这长盒,开口道:“秦王妃出身北胡,可能对木料了解不多。这是南边进贡的陈年小叶紫檀,木香深沉。这只礼盒是取了整整一大段雕成的,我亦是从未见过这么完美的紫檀木。”
格安听闻此言,心中竟掀起一丝异样,只得恭维几句,便低头不语。
不久,旁边有宫婢进来请大家入席。辛明镜起身,稳稳抱着那根长木头,跟在长公主的后面走来。
格安坐在夹道两旁,她眼见着辛明镜挂着古怪的笑容,又时不时瞟自己,心下有些不妙。想到在东郊林投壶时她的作态,难道是故意冲着自己来的。
于是她也赶忙跟着大家站起身来,只是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三步。
余光扫到辛明镜越走越近,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的好快。
突然——格安感到侧后方有人使劲用椅子腿撞了她一下。
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还好她常年习武,终于稳住了身形。
只见那辛明镜正好走到她侧前方,心里不禁后怕,若是她刚才倒下了,或许就将这娇滴滴的贵女碰了。
格安后颈上一阵凉,她侧过身绕开旁边的人,试图想要离开眼下这个即将等着她的未知。
“秦王妃”旁边一个梳着妇人头的华服美人,此时却忽然开口道:“秦王妃来和我一道吧,正巧向你讨教点事情。”
是荣夫人。格安回想起那个公主府中的宴席,正是此人,坐在长公主旁边一起评诗论句的。
她放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脑子里在飞速思考接下来的出路。
怎么办,是该尿遁么?她瞄了眼殿前的宫女。若是她现在出去出恭,恐怕会遇到跟多变复杂的境地。
不如借此机会拖延时间,让辛明镜先走,自己在老后面跟着,总不会出问题了。
格安半敛着眼睛,站定了步子,躬身行礼道:“谢荣夫人。不知荣夫人在何处坐?我还能同您讨论一二。”
荣夫人开口笑了,直道好:“我呀,一见王妃就觉得投缘。王妃应当来我府上坐坐,我们仔细聊聊呢。”
格安汗颜,真是往常最不喜欢说道这些口水话,总觉得一来一往就是在浪费白日光阴,而此刻她却分外想继续聊下去,可无奈自己词穷。
“咦?你们要单独坐坐,怎么不带我呀?”
格安一转头,看见辛明镜明媚的笑脸,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那辛明镜看格安盯着自己瞧,轻轻捂嘴一笑,忽然就歪身向着格安前面一倒——
“啊!”
格安早有所准备,眼疾手快,一把箍住辛明镜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
她看见辛明镜突然一愣,将手中的木盒子直挺挺甩了出去。
糟糕,晚了!
“啪——”
一声震响,盒子在地下滚了两翻,
伴随着几声叮咚的碎声,格安还握着辛明镜的胳膊。她抬眼看去,紫檀木的盒子摔了开来,里面有一道看似是树的玉雕玩意儿,已经碎成了好几段。
“我的寿礼!”竟是先声夺人。
辛明镜转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她甩开格安的手,眼里涌出两行清泪,哑声哭道:
“秦王妃,你为何要推搡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