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春事》玉知

13、第十三章 缄默（5）

　　“少爷。”医生在门外道。

　　“我睡了，今天已经累了，明天再检查。”

　　“是。”

　　门外的人离开。禾木抱着刀，蜷缩在地上，灰色的眼睛涣散。成为拖累的身体，加上意识上的折磨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刀冷，还是身体冷，他分不清，只能抱着它，双臂环绕着，紧紧的。
　　。。。。。。
　　外公。
　　哥哥。

　　*******

　　第二天。医生给他做了全方面的检测。

　　“您最近似乎太疲惫了，其他数据还好。”

　　“谢谢您。”他恍惚着，然后下意识地像在良木的时候那样，习惯性回道。

　　“您太客气了。”家庭医生不自在。

　　医生离去后，禾木披着衣服坐在走廊上看着外面流水小桥，天空浮云。上午的风很静，静的从他身上滑过，能体会到皮肤上停留的凉意。禾木把衣服往上拉了拉，目光没有离开远处。

　　千风夫人给他今天的所有课程都请了假。
　　他出神，什么都不想，脑海空空。

　　得到医生的报告，三川修来找禾木。远远的就看见他一个人的背影。

　　“在看什么？”

　　“哥哥。”禾木提起精神。

　　“母亲昨天很伤心。”三川修直接道，过了一会儿他得不到禾木的回应，犹豫一下问：“也许是我多想了，但是不问的话又觉得不放心，因为最近事情多所以忽视了你，禾木，你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可以和我说说吗？”

　　禾木视线落在三川修身上，他轻轻摇头，“我不能，哥哥。”

　　第一次遇到弟弟抵触的态度，三川修有点不知所措，他想，是叛逆期到了吗，所以乖巧了几个月的弟弟突然流露出反抗的意思。

　　作为三川家的继承人，他能够处理外面的事务，却对亲人的关系束手无策，只能耐心劝说：“母亲很爱你，即使不太习惯，禾木，你可以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情。”

　　禾木视线落在远方，语气无力却发自真心：“我明白，一个母亲给了孩子一切。”

　　三川修，“不要说赌气的话。”如果禾木真的明白，就不会去顶撞母亲。三川修下意识认为禾木在讽刺或者什么。

　　禾木看了哥哥一样，目光如天空澄净：“她生育了我，为我忍受痛苦和担心，所以，她的一些要求，我会接受。”
　　“是我的错。”让每一个人担心。

　　三川修：“假如你觉得母亲太关注你而感觉到不舒服的话，记住一点，她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

　　“她一直很担心你，你回来后，家里的一切都是她安排的，在你回来前，她就想过很多次要怎么面对你，我和父亲加起来都比不过母亲用心。”

　　“嗯。”

　　“昨天的事情，禾木，能告诉哥哥为什么吗？”

　　“对不起，我无法解释。”

　　三川修看着禾木，无言，良久他说道：“这么多年，她一直很想你。你不要怪她。外公去世了母亲很伤心，她只是不能回去。你不要怨恨她。”

　　禾木眼神出现一瞬间的空茫，怨恨？
　　不，他没有怪过谁。
　　只是很累，不知道该怎么办、能去哪里的错乱，以及有时候不能呼吸的难受。

　　比如现在，当他与哥哥说话的时候，他感觉心里面很难受。就像一条鱼一样，从生活的水里被捞上来，嘴巴张张合合，一点点的干涸。

　　为此，禾木慌乱的换了个话题：“哥哥，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年大家从来没有来看我吗？”

　　他不知道，在一些人眼里，这个成为了一个孩子讨厌母亲的佐证。
　　至少在昨晚的前提下，三川修很快地想到，果然禾木是因为这个才会不能原谅母亲，于是他认真解释道：“是为了你和外公的安全，三川家的孩子在外面很危险。”

　　“是这样。”禾木没什么在意，点点头理解了。

　　“修少爷，家主让你过去一下。”侍从道。

　　“下次再来看你，禾木，照顾好自己，还有去看看母亲吧，她不会怪你的。你是她的孩子。”走之前，三川修摸了摸弟弟的头。

　　“好。”灰色头发的少年眼睛清澈，冷白的皮肤仿佛透明，他迟钝的点头应允。

　　“夫人，少爷来了。”管家语气略带高兴的通报道。这两天夫人身体不好，德大人吩咐让夫人好好休息。

　　少年从门外走进来，“母亲。”

　　坐在床上的千风夫人避开脸，几乎无法面对这个孩子。她感到了愧疚和难堪。在那天晚上之后，他们之间出现了一道裂痕，千风夫人知道是自己逼迫他的。但是真的看到了那一刻，她，作为一个爱着孩子的母亲，还是难以接受。

　　天下怎么会有排斥自己母亲的孩子。

　　是把他送走了太长时间的，他根本就不在乎的原因？还是因检查身体对自己有了怨恨。
　　但是自己确实是为了他好，只有确认他的身体状况，她才能采取下一步的措施。

　　“您身体还好吗？”禾木抱着一束玫瑰，轻轻插在管家找来的水晶花瓶里。他记得每一次看到千风夫人的时候，她身边的高处都会有怒放的这种花。

　　看到孩子在做什么，她心情突然就变好了，每一个母亲都异常容易被自己的孩子取悦。她高兴了一会儿，让孩子坐过来。

　　少年坐在她床畔。身体不可见的僵硬。

　　“是上完课过来的吗？”

　　“嗯。”

　　“为什么不好好休息两天呢？不要硬撑着。”

　　“嗯。”

　　“这两天母亲不能陪着你了，要照顾好自己。”

　　“嗯。”

　　平常的、看似温情的谈话中，时间一点点过去。

　　“禾木。”千风夫人教了他一声。
　　“母亲？”

　　女子犹豫道：“你需要一个心理医生吗。”

　　少年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然后眼睛一点点睁大，他眼底是全然的惊讶和不知所措。禾木嘴张张合合，下意识的不能说出话来。

　　他感觉过去了很久，终于声音出来了。“我很好，没有病。”

　　“好。”千风夫人还是犹豫的。

　　身后门闭合。禾木低着头在门外站着。良久，才抬起脚步往回走。

　　“少爷。”

　　与他擦肩而过的管家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

　　服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忍不住回头，只看到瘦弱的背影。

　　刚刚，少爷是......在哭吗。

　　管家惊疑不定，还是.......他看错了。

　　*******

　　刀术老师看着空地，发呆，严肃的脸上浓眉紧拧：禾木少爷最近身上青紫越来越多。

　　本来有段时候，他闭着眼，摔跤的次数显著地在减少，自己也算是间接完成了修少爷的嘱托。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比刚开始的时候还要糟糕，他几乎是每几个动作就踉跄着倒下了。
　　“啪。”又一次的，毫无抵抗的身体着地。

　　虽然这片场地已经被彻底改造过了，警用级别的高级的材料让他即使摔倒也不至于受伤，但是.......这样的摔倒完全是无意义的。

　　有着责任心的男人在下一次少年休息的时候走到他身边。

　　“您有什么困惑吗？”

　　“什么？”禾木抬眼，这是他的刀术老师第一次在中途找他说话。

　　“你的动作乱了，而且没有方向。”男人变得严肃，身上显现出一种气场，“古话说：刀所向就是心的方向。挥刀的人犹豫，刀就会软弱。少爷，你的动作失去了方向，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吗？”

　　“我.....”禾木看着老师，他郑重的表情是真的想要帮助自己。少年低头，手心的刀柄沾满了汗水，“老师，失去了方向和未来的话，要怎么办呢？”

　　“有时候太难过了，要怎么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些话他只能对陌生人说。

　　男人目光变得认真，他眉心越来越紧，这个孩子是真的有麻烦：“是你自己不能解决的吗？”

　　“不能。”

　　“为什么不让别人帮助你呢？无论是您的父亲，还是您的哥哥都不会放任伤害你的事发生。少爷您还太年幼了，有时候，你觉得很重大、并为之苦恼的事情，在您的家人面前，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

　　少年眼底的光渐渐灭下去。

　　男人是真的想要帮他，再次说道：“在少爷你长大之前，家人就是堡垒，您可以信任您的姓氏。”

　　“嗯......我知道了，谢谢老师。”少年沉默，然后抬头笑了一下，道谢。

　　“没什么。”男人很高兴能帮到他。

　　******

　　已经足够了。母亲知道了所以被拖入了不安的深渊，她想对自己好，但是却做不到，所以每一天都痛苦着。

　　把哥哥和父亲也拉进来吗？

　　禾木恐惧的摇头，不。

　　这个家里，他的亲人里，一个人知道已经是极限了。

　　他会。。。保持缄默，按照母亲的意愿，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听话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