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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城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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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庙修建在山腰的空旷地带,背靠城墙,四周只有些枯草断枝,单从风水上讲,就十分不吉利。
柳续几乎是半靠在颐渊肩上,两人侧脸的距离极近,甚至偏头还能刮到嘴唇。
但这暧\昧的姿不容人反应,话音刚落,颐渊身后挺尸的村长突然一个暴起,他猛地挣脱开叼着自己后衣领的白貂,浑然不见方才被吓晕的惨状,从怀里掏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刀身出鞘,然后直直地往颐渊的后背刺去!
眼见着刀尖就要落下——
柳续回神,眼神犹如刺\刀。
“愚蠢。”
他后背上的刺青在旧灰色布裳下活了过来,顺着皮肤向上攀爬了一寸,连肩窝处都覆盖了些许,随着话里最后一个字的落下,下一刻,将军庙前干裂的泥地缝隙里平白爆发出无数藤蔓,铺天盖地地飞向村长!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无比,颐渊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危险,村长便被五花大绑成个肉粽子,扔在不远处支支吾吾地扑腾骂街,稍后,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放在了他的后颈上,提起他的衣领,毫不留情地将亲王殿下掀飞出去。
颐渊:“……哈?”
颐渊在愣神间被掀飞,正脸着地,很没品地摔成了个“大”字型,柳续瞥了他一眼,随口应付道:“事出突然,多有冒犯,臣常年驻扎边塞,少于当差禁卫军,还望殿下见谅。”
意思是我就是一个爱动手不洞口的,没怎么伺候过你们这些金贵的皇族,没有经验,你摔着了不能怪我。
颐渊:“……”
这是在鄙视人吗?
感情的,原来他刚刚和自己打的时候根本没动真格?
烈风刮得他衣袍翻飞,柳续一挥手,漫天乱舞的藤蔓们就像是有了主心骨,除去绑着村长的那些,剩下的便陆续飞回,藤蔓在飞回的途中改变了模样,从单链开始相□□尾环环相扣,成为成年人手臂粗细的锁链,然后匍匐在地上,随时待命。
收拾完了村长,他头一偏,恰好看到了不远处的谭泽雯一行人。
柳续压低的声音犹如毒蛇:“是你……”
“等等等一下!”见势不妙,亲王殿下一跃而起,“大将军,手下留人,那边的不用打!”
柳续本没有想过再防着颐渊,话说到一半,却不知这家伙又犯了什么浑,一言不合地扑上来拦腰抱着自己就地一滚,一瞬间,柳续被吓到,刚安抚好的藤蔓们也躁\动起来,其中一条惊险地打在他们身侧,灰尘散开后,露出一条五尺深的地缝。
众人看得脸上血色全无。
柳续看见他就头疼,喝道:“松手!”
“不!给个面子,那边的我认识,真的不能打!”
“你……你给我滚下去!”
“刚刚不是滚过了吗。”颐渊意外地发现柳续不会对他下狠手,于是蹬鼻子上脸,手脚并用把人摁在地上,“况且这里又不是用来滚的,以后咱们去别处滚。”
众人:“……”
禽兽!
颐渊的厚脸皮功夫从小习得,连亲娘见了都要叹气,撒泼打诨更是不在话下,他故意瞪圆眼睛巴巴儿地望着柳续:“将军,我的大将军啊,咱们歇一歇,别一上来就打打杀杀的。”
说完,他扭头又吼:“谭老头,那些随军还在不在城外?让他们进来干活,现在,立刻把鸡宝村的人都轰出去,不准留任何一个人在村里杵着!”
谭泽雯闻声抬头,盯着他们的身影,又看了看脚边的裂缝,脸色突然变得格外严峻。
颐渊:“还愣着干什么?”
“殿下恕罪。”谭泽雯的语气格外镇定,皱着眉头拱手道,“按大宸律法规定,未经陛下亲允,外围人不得擅自回城。”
——强行回城者,当斩,随军定然不会保护他们。
漫天发疯的藤蔓中,颐渊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下意识地脱口道:“你在说些什么狗屁玩意儿?”
自三道城墙落下最后一砖一瓦的那一刻起,外围人和城内人,注定会有根本上的差别?
城内人从出生睁眼开始,看见的就是中原的江南水秀,学的是四书五经,谈论的是天下社稷,和那些整天佝偻着腰敲敲打打满身油味的外围人不一样。自古有文人鄙视五大三粗的鲁夫,到了大宸头上,便是城内人瞧不上外围人,连碰一下都会觉得脏了他们的手。
谭泽雯还算有点头脑,在把话说得太死之前转移了重点:“殿下,这里的村民久居此地,人数也不少,突然大规模地转移不仅会造成流民成灾的问题,银两、住宿、吃食难算,还会短缺说法,从而引发大片恐慌,还望殿下慎重行事。”
颐渊支起脑袋“啊”了一嗓子:“谭大人,你很穷吗?”
谭泽雯:“……”
这人还有脸吗?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块乌漆嘛黑的城墙要塌了,不出村的下场就是全部得等死!”颐渊懒得再作纠缠,扬声喝道,“老头,你不敢说是吧,那俩双胞胎,你们去告诉全村人,我给你们村两个时辰收拾好东西跑路,不听命令的……”
说到这里,颐渊嘴里哈出一口白气,他的耳朵捕捉到不远处传来微弱的裂声,咬着牙一字一句说:“本王亲自用离火轰出去!”
谭泽雯被他不按套路的行动方式震惊:“可是随军那边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麻烦事,颐渊听后低头想了想,正好和一旁的白貂撞了个对眼,然后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白貂的眼皮无端一抽。
只听颐渊嘴里默念了一句话,白貂的身体突然拉长,并泛起金光,等金光散开后,白貂已经变成了一把长剑横在空中,颐渊一个眼神,长剑飞去谭泽雯的面前,“铮”地一声插/入地上!
剑身修长,纹饰形如神鸟吞日,格外嚣张,通体鎏金,有嗞啦作响的光线缠绕,犹如从天上偷来的闪电,不断地肆意着杀气,剑柄上刻有朱红的“嗜虏”二字。
“好说。”颐渊尾音上扬,“把不听话的砍了就好!”
此时,大\麻二麻听从颐渊的安排,已经跑得不见踪迹,谭泽一边忐忑不安地伸手拔剑,嗜虏剑看似千斤重,握在手里竟意外地轻如鸿毛,一边还在试图去寻找那头的另一个身影,可惜阻碍太多,看不清晰,只得转身离去。
最后剩下的老李看了看四周,突然朗声道:“草民是工匠部的李仲元,工匠部为城墙献身一辈子,危难之际,愿贡献微薄之力,誓死守护,与鸡宝村共存亡!”
“啰嗦。”颐渊心想,“你的共存亡有什么用?”
于是一团火球直接轰走了老李。
柳续仰面躺在地上,见这小殿下一步步地紧逼下命令,既蛮横又不讲理,和人族的习惯如出一辙,惊愕之余还有些钦佩。
颐渊收回白眼,换上一脸灿烂笑:“大将军,看什么呢,其实你的事儿我也能帮忙摆平,只要你愿意……喂!”
柳续不想听他后面要说的废话,弯曲右手的两指勾了勾,一根藤条直接横扫而过,把自己身上这只不要脸的小红人给扫了下去,有胜于无地拍拍身上的灰,笑道:“小殿□□恤百姓,但有些多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他们了?”
颐渊就地一滚,又恬不知耻地挪回他身边:“什么,原来不是要杀啊?”
柳续默默推开黏虫:“好了,别闹。”
说话间,远处的藤蔓再次收力,被扔在一边的村长被拽了回来,他脸肿了一圈,鼻血横流,压根没有哪一块是好的,想必是已经知道了厉害,老实了。
柳续负手而立,目光冰冷,将他移至自己脚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寒气占据了优势,颐渊这次主动让路,只燃烧起肺腑中的那一小簇本命火护身,村长已经冷得牙床打颤,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变成了青紫色,伤口结霜溃烂,周围的环境则更加悲惨,阴风恶狠狠地挂过的时候,树干们统一碎成齑粉。
颐渊看出这位大将军要开始审问人了。
“你心里有什么委屈吗?来,说说,为什么要杀我和这位小殿下?”柳续说话的方式和声音具有诱导能力,他伸手拂去村长肩上的泥土,说道后面的时候,撇了身边的颐渊一眼,嘴角露出一点笑意。
颐渊尴尬地笑了一下,以做回应。
村长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俩,不说话。
“想让我猜?”柳续端着自己的下巴,不紧不慢道,“你和他无冤无仇,想杀他,肯定出于某种目的,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吗?他死在这里,唯一的后果是得到整个朝廷的警惕,今上摆驾亲临,你为什么想要皇帝出现在贵村?”
那声音每说一句,村长的脸上就爬过一丝惊愕。
“可杀掉小殿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天资聪慧,旁人不易近身,靠杀他来引来出皇帝是下下策,你为什么要走则一步绝棋?”
“因为他走投无路了?”颐渊插话道。
“走投无路?”柳续琢磨着这四个字,“是关于你们方才说的‘外围人不得入城’那件事吗……”
此话一出,村长紧闭双目骤然睁开:“你闭嘴!”
“啊,我知道了。”
“贵村并非第一天不能回城内,一百年了,早晚不着急这几天,所以因为迫于回城而招惹皇族性命不太可能。”柳续,“但你要杀小殿下是事实,不用再争论,问题出在原因,除了走投无路,或许还可以是有持无恐?”
下策之所以是下策,是因为没有退路可言了,但下策之后一旦生出一条退路,前面的所有困境都会消失不存在。
换而言之,杀颐渊不是退路,而是必经之路。
颐渊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你俩在打什么哑谜?大将军,你能直接说一下重点吗?”
“重点是皇帝想对付你。”柳续冷笑道,“你和当今皇帝之间有什么矛盾我不知道,但村长之所以敢对你动手,没有上面的默许和支持,你当他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