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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上柳梢头 ...

  •   从前不可一世的程三少回到了历城,一众的纨绔子弟似乎找到了主心骨,纷纷上门来表示慰问。
      程老太爷对此表示非常不高兴,但碍于别人鲜少有空手出现的,他也只能捋捋自己的胡子转回屋子里,来个眼不见心不烦。总之,现在的程嘉年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被人一怂恿就去逛花楼吃花酒的小小少年。
      程老太爷是稍微放了心,但三奶奶这心却始终放不下去。程嘉年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什么德行她最是清楚。可来寻他的人虽说都是些小辈,却都是些外男,她也不方便时时刻刻地盯在现场。于是栓子就成了三奶奶的眼线,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家三少。
      因着这层缘由,程嘉年将生活的重心转移到程府之外。反正他从小到大,手里的银钱从不曾短缺过,这隔三差五地吃吃酒听听小曲,日子竟比在法兰西过得还滋润。
      程嘉年的屋子在西边二进的院子内,院内铺着青石板,栽着几株苍天大树,是老太爷当年苦心思虑为他挑选的适合读书的清幽院子。程嘉年很满意这个院子,离三奶奶有段不短的距离,离后门有条单独的小道,大大地方便他的日常进出。
      屋子里除了栓子,还有原来几个伺候的小丫头,如今都长成鲜花一般。三奶奶还怕他身边的人不会伺候,另外又调了几个丫头过来。这样便是不出房门,程嘉年也是日日生活在花丛中了。
      秋日里的日光不似夏日里毒辣,轻轻柔柔地似情人手掌心的暖意。程嘉年指挥栓子搬了把摇椅放在树下,过上了十分惬意的生活。
      身边的丫头奉着果盘,里面的果子都是一颗一颗剥好的,只待纤纤玉手喂到程三少的嘴里。
      即便是在热情美人遍地的法兰西,也没有这等的美事。程三少一边感叹着还是家里好,一边闭着眼打瞌睡。
      他本是生得不错,又有程家三少的身份镀金,让不少丫头都存了意思。瞧他似乎是睡沉了,竟有人不顾脸面地打量起他来。
      “咳咳。”
      管家掩着嘴故意咳嗽,被惊动的丫头羞红了脸急忙退后几步。脸色铁青的老太爷才在管家的搀扶下走到程三少的跟前。
      “三少。”管家上前摇了摇程嘉年,程嘉年揉揉睡眼惺忪的双眼,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他。
      程嘉年昨日和朋友出门吃酒,可是后半晌才回来的。当然他是从后门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溜进来的,这会儿正趁着阳光温暖补眠呢。
      “老太爷来了。”管家将老太爷扶了过来,程嘉年这才看见自家脸色不太好看的爷爷,急忙起身将摇椅让给了他,自己搬来一个小马扎坐在旁边。
      这一番行云流水的讨好让老太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他心里想着自己的宝贝乖孙还是挺不错的,错的都是那些想方设法勾引孙子的小贱人们。
      老太爷拍拍孙子的手,将手里的信递给了程嘉年。
      “你二伯来了信,想让你去上海和他学做生意,将来也好接手他的洋行买卖。”
      “二伯让我去上海?”程嘉年仿佛看见过年才有的烟花在眼前一朵胜似一朵地绽放着。他那位狡猾又抠门的二伯什么时候能有这般好的心肠,还什么,将来好接手他的洋行买卖。哪个不知道他素来将他那洋行看得比眼珠子还紧呢。
      程嘉年狐疑地拆开信,信中先是叙述了一长篇对父亲的思念,最末才提及程嘉年留洋归来,正适合跟他学做洋人生意,并信誓旦旦地保证如果程嘉年将来有所成就,洋行就是程嘉年的。
      不对,依他二伯的为人,这当中必定还有什么不得了的大阴谋。他二伯又不是无儿无女,再怎么良善也不会将自家的洋行拱手送给他程嘉年。更何况他二伯就不是个良善的。
      “爷爷。”程嘉年脑子里转了几个弯,笑盈盈地对老太爷说:“二伯这许是遇见了什么困难,若是需要我这个侄子帮忙的地方,我肯定是二话不说的。洋行是二伯一砖一瓦辛辛苦苦创立起来的,我不能夺起所爱,将来也会伤了我与二哥的感情。”
      老太爷心中忧虑的也是这个问题,要真像老二所说的那样把洋行留给程嘉年,怕是二房与三房就要撕开了脸面。二房那边人多势众的,最后吃亏的肯定还是三房,还是他这个宝贝乖孙。
      “你说的也是,那就给你二伯回封信吧。”
      “爷爷您放心吧。”程嘉年顺着老太爷的手,将头搭在老太爷的身上。“再说,我这才回来几天,实在不想再离开爷爷。什么洋行都没有爷爷重要。”
      程嘉年这几句哄骗姑娘的话用在老太爷身上,效果一样出奇的好。老太爷瞬间就笑了起来,“爷爷到底没白疼你。”
      老太爷怒气冲冲地来,却是高高兴兴地走的。不过临走的时候没忘记给管家吩咐,让他把程嘉年院子里的丫头们都清一清,免得有人带坏了他的乖孙。
      丫头们哭哭啼啼地离开,程嘉年却没有半分的不舍之情。这些丫头们长得是不错,但比起那些法兰西女人来还是差了一大截的风情。想他程三少在异国他乡也是泡在温柔乡里的,哪里在乎这一点点的小花苞们。
      白日里丫头们哭了一场,晚上三奶奶又来哭了一场。她给程嘉年安排丫头们伺候,是觉得像栓子那样的小子粗手粗脚的伺候不好。但她也没想到竟然会有如此胆大的丫头,光天化日之下就打起自己儿子的主意。被老太爷一顿训斥的她又羞又恼,便跑到程嘉年这里来哭一通。
      程嘉年望着泪如雨下的自己亲娘,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被水给淹了。
      他花费好大的功夫才将三奶奶的眼泪止住,他想假如他亲娘是白娘娘的话,可能当初淹掉金山寺的不是海水而是他亲娘的眼泪水。
      三奶奶那厢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他说道:“听说你二伯前几日给你来了信,让你去上海?还说要把他的洋行送给你?”
      程嘉年没想到这件事竟还传进了吃斋念佛的三奶奶耳里,不过心中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他亲娘要真是只管吃斋念佛,怕早就被撵到哪所不知名的尼姑庵去了。程家可是一窝子的狡猾狐狸,笑呵呵地就让你不知觉地吃了亏。
      “我的儿啊,这件事你可万万不能答应。”三奶奶握住他的手,压低了声音对他说:“我着人打听过了,你二哥在上海惹了大麻烦,他不知用什么样的手段,竟然将一个大人物的掌上明珠给糟蹋了。人家姑娘记得别人唤他程少爷,姑娘的老子就找上了你二伯,眼下正闹着呢。”
      程嘉年顿时有些傻眼,他只觉得内里有乾坤却没想到他那位平时爱摆阔的二哥竟然还能干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
      “你也知道的,就凭你二哥那副模样,别人姑娘怕是宰了他都不会跟了他的。我估摸着,你二伯是想让你去给他儿子顶缸。”
      这话三奶奶还真没说错,三房里面长得最斯文最好看的人就是程嘉年了。长房的那位大哥还算端正,二房那位不知道怎么长成了一副神鬼不喜的面容。莫说二房心里犯嘀咕,就连老太爷当年都想滴血验亲,看看这位到底是不是他们老程家的血脉。
      想象那姑娘见到二房那位的画面,简直是一片血腥。若是换作程嘉年,嘴甜点,说不定就能让人家姑娘倒贴着嫁进来。
      “第一,这姑娘已经是你二哥的人了。第二,这姑娘老子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若是你沾上了以后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二房的这狠心谋算,要不是她男人死得早,他们孤儿寡母至于被二房这般糟践么。三奶奶想起就忍不住地要落泪。
      这可吓坏了程嘉年,他赶紧向三奶奶表态:“母亲请放心,就是不清楚其中的缘由,我也不会贪图二伯的洋行。更何况如今知道了真相,我是肯定不会去上海的。”
      “嗯,你知道就好。”三奶奶这才起身,走了两步又想起来一件事,回头对程嘉年说道:“母亲对你的婚事早有打算,已经为你相看了一户人家。他家姑娘和你一样,也是留洋的,他家里已经写信让她回来了,待她回来就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知道了。”程嘉年回应得不咸不淡,除了同是在国外呆过有点兴趣外,他对这位未来的妻子着实也提不起兴趣。想必也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罢了。
      三奶奶也没期待他能有多大反应,毕竟成与不成也要相看了再议。
      三奶奶前脚刚出院门,栓子就从门外溜了进来。今儿晚上,程嘉年一位朋友请了永班主唱堂会,估计还要热闹好一阵子。
      程嘉年让栓子在前面放风,再次顺利地偷溜出了程府。
      他到的时候正热闹,一群人都喝得有些多了,闹得正荒唐。程嘉年刚踏进屋子,怀里就塞进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低头一看,吓得退后两步,差点让那东西摔在地上。
      “三少,你这也太不知风趣了吧。”将那东西塞进程嘉年怀里的人朝他笑笑,伸手将那东西扶起来。程嘉年这才看清楚,这东西不是个东西,它是个人,活生生的人。
      “这是永班主新收的小徒弟,今儿特地带过来的。”那人朝程嘉年暧昧地眨眨眼睛,将小徒弟重新给他塞过来。
      “这……这……是个男的啊!”程嘉年望着重新回到他怀里,正对他抛着媚眼的小子,差点干呕。
      “是个男的啊。”那人凑到程嘉年的耳边,继续劝说着:“三少怕是在法兰西呆傻了吧,就是这个年纪的小子才正是好玩的时候。我可是专程给你留着的。”
      程嘉年顺势将怀里的小徒弟朝那人怀里一推,大步流星地坐到饭桌前,猛灌了两口酒。“得了您,我谢谢你的好意,但还是你自己消受吧。”
      那人瞅了一眼程嘉年,见他确实不像是在与自己客气,高高兴兴地就把小徒弟给揽出门了。
      程嘉年郁闷地喝着酒,他还以为今天是过来听听堂会,或者找几个漂亮姑娘陪一陪。没想着他的这群朋友如今玩得这般大,什么都敢玩了。
      他对于身材火辣的洋妞还是感兴趣的,对一般的小花苞丫头则嫌弃她们不懂情趣。即便如此,他也对这些年岁不大的小子没任何想法。他瞅着眼前的一幕幕荒唐,独自喝了一杯又一杯。
      没坐多一会儿,程嘉年便觉得无聊,招呼着门口等候的栓子起身走了。
      屋子里的荒唐依旧,似乎没人注意到程嘉年的到来,也没人留意到他的离开。
      走在街上的程嘉年有些窝火,他今日里先是被丫头们哭一场,接着又被三奶奶闹一场,本来想来朋友这里放松下的,结果又遇见这么荒唐的一场,顿时心中就十分烦闷。
      他加快了步伐,也懒得顾及身后的栓子,脑袋里昏昏沉沉地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了。
      月光洒落在水面上,如同镜子的碎片反射着幽幽的光芒。
      程嘉年停下脚步,迷蒙着眼打量了周围,他记得回程府的路上并没有这一条小河。怎么就走到了河边呢?后来的程嘉年再次想起那幕场景时,总觉得一切都是命,命里早早就被安排好的。
      程嘉年看见了一个人,准确地来说是一个少年。少年大半个身子隐在河边柳树的阴影里,水面上有少年的倒影,他正抱着双臂垂着头,似乎在发呆。听见程嘉年的响动,如同受惊了的小玉兔般,警惕地转过头东看看西看看。
      少年的眼睛里似乎藏进了天上的星星,闪闪地亮着的光,照出了自己的惊慌失措,照出了程嘉年的惊叹。
      到底是谁家的仙童,不小心在人间迷了路?
      程嘉年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该夸赞两句,上去搭个讪什么的,话到嘴边说出来却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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