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路》苏小如

3、会

　　多年后的李海明就这样突然站在苏遥的面前，没有预告。就似多年前从远处静静走入毫无防备的苏遥心底的那个白衣少年。
　　苏遥紧紧地拽着手里的那一叠报表，指关节抵着纸面带来一丝真实的触觉。
　　只是站得不远，却已经离得很远了。苏遥心里的空白很快地被这样的想法填充。李海明的眉眼还是李海明的眉眼，却又不是那个翩翩的白色少年，中间隔着的是十年深刻过的痕迹。
　　昨天。苏遥一眼就望见了人潮里的李海明，他就那样笔直坦然地站在酒店门口，臂弯里是娇俏嫣然的新娘，属于他的新娘。他一直在笑，没有任何隐忍的笑着。当他低头望着他的新娘的一瞬间，苏遥见到了不可能在李海明脸上出现的那种，让人觉得满足幸福的笑……
　　台上的李海明开始说话了。苏遥耳边响起了鼓掌声，知道里面夹杂着身后邓家明大力的击掌声。
　　这是现在李海明的风度，成熟内敛却难掩锋芒。如果从前的李海明是站在幕后管理得当，那么现在就是走到幕前运筹帷幄。嘴角是一抹自信，眼角是一种锐利。
　　再次听到邓家明的大力鼓掌声。
　　没有激情昂扬的演说，没有真情流露的陈述。他只是淡然地把公司状况作了整体分析，指出本公司在内部人事管理，产品营销方式等方面存在的问题，分析利弊，既无委婉抱怨前任领导“留给”他的任务之巨，也无野心勃勃制定的工作目标之大。但在座的都能感到这位新的顶头上司具有用稳健有效的方法把公司慢慢拉出困境的能力。
　　这就是十年后的李海明了。是认识又完全不认识的李海明董事长。
　　轮到财务部作报告。苏遥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含着微笑走上报告台。看向新来的领导，示意。
　　李海明望向苏遥，边上的王总介绍道：“这是财务部的小苏，苏遥。在公司五年了，业务上很出色。”李海明朝苏遥点头微笑，示意她开始。

　　“苏遥，如何？我说的吧，这李董确实有两把刷子吧。”
　　散会以后，邓家明就尾随苏遥来到她的小办公室。没待苏遥坐稳就撑着桌子站在她面前开始发表大论，带着他一贯的大嗓门和今天特别的激动神情。
　　“听说这李董在国外名牌大学三年拿了两个硕士学位，还没毕业就有好几个五百强的企业递橄榄枝，……”
　　苏遥看着邓大嘴上下翻动的嘴巴，一脸亢奋的神采。突然意识到，李海明真的回来了，带着他没有告别的6年的“失踪”时光，他的成就、抱负和成熟微笑，回来了。
　　“你终于发现一山还有一山高了阿？”苏遥其实不想挤兑邓家明，可话一出口就成了这样。
　　“切~~苏遥，你别看扁我。要是我有李董那样的机会，有出国的机会，有领导千金作妻子的背景，我敢保证，我绝对不会比他差……”
　　对，还有妻子，李海明还带着妻子衣锦还乡。
　　“那是，你邓大嘴是谁阿？早该屁颠屁颠地跟着有钱娇妻跑了。”
　　“别阿，我说苏遥，你应该感到庆幸，要是我邓大……邓大少爷搭着领导千金青云直上的话，哪里还能带领着你从水深火热里突围出去阿！阿？……阿？”说着又伸手来拍苏遥的脑袋，势逼苏遥承认他的论调。
　　苏遥一把打开邓家明的爪子。“别把你的失足推到小小的我身上”，顺手理着自己的头发，“你就应该潇洒的奔着你的理想搭个飞机青云直上，然后一身英姿地站在台上指点江山，挽救公司上下百来号蹉跎光阴的如我这般的无名小辈……”
　　苏遥抬头挑眉对着邓家明一个完美微笑。“可惜啊可惜，您这颗小杂草毕竟没有官家小姐垂青，只能对着我这个大龄女青年八卦公司内外。”

　　临下班，手机铃响起。
　　“遥遥！”是唐莹的声音。苏遥心里正琢磨着昨天才分手，咋有家室的郑太太又有时间来找她这个大龄女青年呢。想得有点失神。
　　“苏遥！你在听没有？”
　　“哦，在呢。正想起点事情……啥事儿啊，郑太太？难不成又好心关心起我是不是会在家闷死？”
　　“不是……你最近忙吗……要不要出差什么的？”
　　“郑太太阿，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苏遥不就是个小会计，一年都出不了几次差，差旅费更是少得可怜。”
　　“哦，是哦。那……那你到底最近忙不忙啊？”苏遥心想，我昨天还不是跟你说最近要在家休养生息，种花养草的阿。
　　“没！到底什么事儿啊？”苏遥边答话，边手里开始收拾办公桌上的杂物，想着得快点走人，别又在电梯里遇到大帮同事熟人的。说不定又要问，“苏遥，晚上有啥活动阿？还是你们这些单身贵族好啊，想哪里玩就哪里玩，好吃好喝又没家庭负担……”说不定还会碰到邓大嘴，又要冷嘲热讽一番，“是呀，苏遥才潇洒呢，自个儿都会坐到高级咖啡厅里扮小资状……哎，我说苏遥，你可别金龟婿没钓到，特意让我出去买单搭救你出来吧……”
　　苏遥想到这里，手脚停了下，叹了口气，这下班的电梯间可真是是非之地阿。
　　“哦，这样啊……那个……也没什么事，就问问你最近有空没有，来我家吃饭……嗯……小元说，小元说最近都没小遥阿姨送她新娃娃了，嘿嘿。”
　　“唐莹！你到底啥事啊？吞吞吐吐的。”苏遥放下手里正整理着的文件夹，心里烦躁不堪。
　　“哦，这个……哦～对了，是这样的。”苏遥听见唐莹松了口气，换了个语调道，“昨晚王维民打电话给我，说最近约你都没成功过。”苏遥又觉得唐莹的口气变轻松起来。“咋，小样儿你最近有什么约会忙不过来啊？”这次的口气非但轻松而且有戏笑的意思。
　　“没，我也没多忙。可他来约的时候都碰巧我赶报告，我们最近换了个新领导……”抬手看了看表，５点４０分了，“郑太太，我最近都不会出门，可以随时赴您的家宴，也不排斥……有人相约……好了，我都过下班时间了，今天没开电瓶车呢，得赶公车。回家再聊吧。”
　　“你该买辆车，或者打的阿，一公司资深白领的。要不然，找个人来……”唐莹还在不停唠叨的时候，苏遥说了声拜，就挂掉了电话。
　　也没有马上就出门坐电梯。苏遥不急不徐地整理了桌面，拉上窗帘，关了空调，拔掉电源，最后闭了灯。低头看了眼手表，5点５０分，人差不多都走完了吧。再次检查了一眼漆黑的办公室，关上了门。外面格子间的人也都走完了。苏遥舒了口气，按下了电梯的开关。
　　电梯的指示灯从顶楼倒数，12、11、10，叮——电梯门缓缓地开了。苏遥正准备往里冲的时候，看清楚，原来里面还有人。心紧了一下，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李海明也看清了门外站着的纤长的身影是苏遥，愣了一下。
　　脑子迅速地运转，苏遥想着，要不就抱歉一声，说还有东西没拿，请李董先下楼……不过，下意识的，还是往前踏了一步。
　　大概两人都愣了片刻，电梯门开始向中间合拢。
　　苏遥往里走的趋势提醒了李海明，他伸手按住了开门键。
　　苏遥身上的淡淡香味迅速弥漫了小小的空间。
　　“李董，”她专业的扯开嘴角，对着李海明展颜一笑，“下班阿？”
　　“是啊，下班。”李海明往左移动了半步，看苏遥站定在自己右边，靠电梯的右壁，之间有一个人的距离。
　　……
　　沉默。
　　苏遥想着要不要开口说句什么，可是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头。该是员工对新上司的欢迎，还是……
　　“你们部门很忙吗？不是５点半下班吗？现在都６点了。”新上司表示了对属下的关心。
　　“还好。只是下班的时候接到个私人电话。说得有点久。”
　　“哦……”
　　……
　　苏遥看着指示灯倒计时。怎么这电梯老这么慢呢，从上电梯到现在才移到６楼。要是平时，人多嘴杂，被议论的自己只要装个鸵鸟不答理就是了，可今天是跟新上司李海明同驾，尴尬的气氛漫延。
　　５、４、３、２、１
　　叮——指示铃响起时，苏遥听见自己明显的舒了一大口气。
　　刚想抬脚往外冲，又收了回来，哪有领导没走自己先行的道理。收脚站稳，转头望向李海明，继续大大的微笑，等着领导先出电梯。
　　李海明看懂了苏遥的意思，“Lady first！＂
　　苏遥看到李海明对着她微微一笑，感到一种感觉直冲脑门，提起一口气来。僵持了一秒，苏遥就败下阵来，只得把嘴角裂得更大些，对着李海明点了下头，小步的移动出了电梯。
　　转身站到一旁，看见李海明走出电梯才抬腿跟着领导一起走，当然，员工的位置稍微靠后。其实很想说声李董再见然后溜之大吉。可似乎不太可能。一路配合着李海明的步伐。余光瞥见他的侧影。就像唐莹说的，李海明怎么还是这么英俊。脸部的线条坚毅明晰，黑色西装合体得把他的挺拔身材立体化了。稳重的青年才俊的形象。
　　随着自动开阖的玻璃大门开启又合上，两人终于沉默地走完了出公司的一路。
　　苏遥看见门口停着辆黑色的车，logo是奥迪，豪华型。
　　“要不要带你一程？”李海明看着天，淡淡地说，然后看向面无表情的苏遥，询问的态度。
　　“不，不用了。”
　　深深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苏遥。
　　“那好吧。你路上小心。”
　　“谢谢，李董。李董，再见。”说着，抬手摇了摇，面带更加无懈可击的微笑。
　　李海明上了车。苏遥看着黑色的车型驶过，慢慢地放下摇晃着的手。苏遥阿苏遥，真是可笑的动作，一28岁的大龄女青年，还装什么纯真可爱的，真没风度。想着，便往车站方向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