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天帝纪事之观海策》苏鸩

5、第 5 章

　　【怒海银鼍】
　　（五）
　　踏月舟驶入八带鰂与大蟹交战的海域，这里海水变色，残肢碎壳漂浮在海面，更有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一时间苍钧和墨烬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谁都没想到润玉会突然醒来，不知是墨烬的安神香失了效，还是两只海兽打斗时的灵力波动太大，总之这个残局还没料理干净的时间点实在是有些微妙。
　　润玉的脸色也不太好，到不是因为海面的这一片狼藉。他的肤色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虽与平时相差不多，但随侍身旁的人都清楚，现在这状态不像是睡了几天，更像是好几天没睡。
　　润玉问：“发生何事？”
　　苍钧上前答道：“海中有兽相争，两败俱伤，属下已将八带鰂斩杀，免除后患。”
　　润玉看了他一眼：“本座是问，为何偏离航线？”
　　苍钧顿了顿，正不知如何作答，墨烬已上前道：“是小神提议取大蟹内丹入药，御殿将军尚未动手两只海兽已经争斗起来，此时算是坐收渔人之利。但擅自行动确实是小神之过，还请陛下降罪！”
　　润玉看了一眼墨烬，眼中喜怒难辨，转而对苍钧道：“御殿将军，本座将踏月舟全权交予你来指挥，若要听从他人命令，不如早些另寻明主。”
　　苍钧闻言一震，行跪礼道：“请陛下降罪！属下既认陛下为主，此生绝无二心！”
　　墨烬见状忙道：“此事因我而起，是我需以大蟹内丹入药，制成正一虚灵丹，陛下若要降罪，请责罚小神一人即可！”
　　润玉本要说些什么，但听到“正一虚灵丹”又叹了口气道：“兰君，你身为上神，当以平等之心对待众生，万物生而有灵，切不可因私欲而擅取。”
　　他看了眼苍钧，又道：“念尔等虽有杀生之心，但尚未付诸行动，此次暂不追究，若有再犯，定惩不怠！”
　　两人连忙谢恩，这才将此事揭过。

　　此间事了，本要离开继续前往荼毗咤海，沉渊却又开始闹腾，大概是对果栀木烤八带鰂念念不忘，也不知他在神识里跟润玉说了什么，搞得润玉也是烦不胜烦，饕餮是贪得无厌的凶兽，只知饥不知饱，若一味压制他的食欲，贪欲胜过理智，反而容易出事。再则海上残留太多血腥和残肢，也容易引来其他海族争抢，届时因夺食造成更多伤亡反而不妥。
　　最后润玉叹了口气，问道：“你可能处理干净？”
　　沉渊忙不迭的点头：“自然！自然！我可是有神皇赐名的饕餮，与那些只知胡吃的野兽可不一样！”
　　润玉看了他一眼，心里大约是想你与那些野兽也没什么不一样。
　　不过既允了他处理，倒也不再过问，此时阳光正好，润玉刚从沉睡中醒来，有些疲惫，便命人备了茶具。茶道静心，若得空时，他通常都是自己动手，煮水取茶，袍袖拂动皆是行云流水。
　　此时墨烬手捧一物近前，得润玉首肯后才将东西呈上。
　　那是一小碟食物和一杯热茶。
　　花神制丹不同太上老君，不经炉火，不用法器淬炼，只已自然造物以灵力融合，是以正一虚灵丹听起来像是丹炉里出品的丹药，实则不过是一丸柔软的食物，也不知是怎么把内丹融合进去的，看起来清透淡蓝，像是凝固的水珠，垫着两片嫩绿的新芽，大约是做药引的灵植。
　　润玉看了一眼，叹道：“兰君，本座知你心意，但你不该擅取生灵。若非两兽相争，巧取渔利，你便要背负杀生的因果了。”
　　墨烬道：“小神知罪。但正一虚灵丹已经刻不容缓，陛下的情况若不及时缓解，五感缺失只是暂时，七识减半会先失去对外界的感知，接下来意识缺失会影响直觉判断，若与人交战，实在凶险。而末那识……”
　　润玉笑了笑：“会丧失七情。”
　　墨烬叹道：“喜、怒、哀、乐、爱、恶、欲，都说七情苦，可若是没有七情，那又与顽石有何区别。”
　　润玉看着远处的海天一色道：“我已不需要了。”
　　墨烬眼里有水色闪动，又迅速低下头去将盘中之物递给润玉：“陛下当时割开七处经脉，舍仙寿一半、七识一半救心系之人自然是无悔的。可陛下身为天帝，肩上重担非常人所能想象，五感缺失、意识受损，若天界失去最强的战力，后果不堪设想。如今海中花尚未找到，正一虚灵丹是唯一能缓解这种状况丹药。还请陛下为大局着想！”
　　润玉看了看那丸正一虚灵丹，倒也没再多说便将其服下，他现在味觉几近全无，到也尝不出这东西的味道，只知入喉清凉，瞬间化作灵力分散于全身经脉，对他的水系体质来说倒是十分舒畅。
　　墨烬见他服下，这才面有霁色，又将那杯热腾腾的茶递过去：“这是赤莲茶，我加了菠萝肉桂和太玄姜，正好中和虚灵丹的苦寒。”
　　润玉看了一眼道：“我不惯甜茶。”
　　墨烬笑道：“反正您如今也尝不出味道，就当饮水吧。”
　　两人正说着，忽听不远处传来喧闹声，原来沉渊带了白念和小银鼍正在那块空蟹壳上烤八带鰂，两人合抱粗的腕足被切成薄片，刷了玉霖草汁和香油，放在许多木块上慢火烤着，旁边还有几只陶罐，装了雷火椒和藤香末，香味早已传到踏月舟上，只是润玉嗅觉缺失，闻不到罢了。
　　沉渊大约是嫌腕足不够吃，又去打那八带鰂脑袋的主意，此时正拼了力气将那个巨大浑圆的鰂头往蟹壳浮岛上拖。
　　然而鰂头巨大如山丘，拖动已是不易，他们足下的浮岛也只是空蟹壳，全靠灵力支撑才能漂浮在海上，这互相使力，一拖一拽，蟹壳岛只会跟着移动，却怎么也无法把鰂头弄上来。
　　倒是白念忙里偷闲，对沉渊喊道：“你不是说要掏空了塞鲟鱼籽进去吗？不如先处理干净再弄上来，也轻便许多！”
　　沉渊一想也是觉得可行，当即手化为爪，利爪划下，穿透厚实的鰂肉，他就着鰂头拨动一圈，倒是将尖喙口器那部分整个切下，此时就如扎紧的口袋被切掉口子，苍钧在不远处连阻止都来不及，里面的东西就哗啦啦一股脑倾泻进海里。
　　顿时腥风大做，腐臭味扑面而来。八带鰂头腹相连，若是不讲技巧一刀切下，胃囊破裂，腹中的食物自然就会倾泻出来。此时海面上全是血糊糊的残肢，有海兽的，有鱼类的，甚至还有人形肢体，就算在场都是仙人，也觉得这场面有些难以消受。
　　白念看着手里一抱大小的烤腕足薄片，慢火烤就酥脆鲜香，撒了雷火椒研磨出的粉末，还有点缠绵悱恻的辛辣，又看了一下旁边海里的残肢血海，消化完的，没消化完的，突然就有点吃不下去。
　　毕竟大家都知道，八带鰂就是靠这些腕足捕捉食物再送进嘴里。
　　这番动静也惊动了踏月舟，一袭白影划过，润玉已落在海面，他足不沾水，立于尸山血海之上。
　　苍钧见状忙上前道：“陛下，还是属下来吧。”
　　润玉挥手让他退下，指尖灵力涌动，海水随着他的手指翻涌，将一些无用的残肢卷走，又将一些残肢聚拢在一起。此时天界无水神，若论控水，已无人能出润玉左右，只见他不过手上几番微动，海水已将他想看的东西呈于脚下，无用的残渣都随海浪冲走。
　　“是鼍龙族。”润玉道，“荼毗咤海恐有变故。”
　　众人闻言一看，果然聚于润玉脚下的那堆残肢都是人形的躯体，大多覆盖鳞片，状如岩砾，有些肢体上还挂着残留的衣物，形制相似，应是统一的战装，有还算保持完整的人形，也有生死骤变之时化出的真身，更有半人半鼍，但凡保留完整的人头，脸上皆是惊恐至极的表情，扭曲又恐怖。
　　白念看了一会儿，“哇”的一声就吐了。他们虽也是兽类修仙，未开灵智的还可以当做食物，但已开灵智能化人形的就跟自己一样，一想到手上的烤八带鰂是吃人肉才长这么大，白念就觉得胃中翻涌。
　　在场还能面不改色吃下去的，大概也只有百无禁忌的饕餮沉渊，和懵懂无知的小银鼍。
　　沉渊还在捣鼓八带鰂的头部，把里面的东西彻底掏干净，他大约还是念念不忘塞了鲟鱼籽再刷毒蜂蜜炙烤的美味，手里动作熟练，还能一边抽空对润玉道：“这些鼍龙都是死后被吃的，尸体看起来已经僵硬很久，八带鰂也喜食腐，这些鼍龙服饰一致，不像平民到更像是军队，可能是在某处战场的残尸。”
　　润玉看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都是雄性鼍龙。”
　　西海鼍龙战力强横，族中不分男女都是强大的战士，他们军中以强为尊，没有只能男性从军的说法，但这一片尸山，少说也有百来只鼍龙，竟都是男性，这倒是有些蹊跷了。
　　润玉心念一闪，飘落到小银鼍身边，手中灵力聚集，往银鼍额间一点，瞬间水系灵力包裹鼍龙全身，白念正要开口，心中又知润玉定然不会无故伤人，只得将话咽下。
　　果然待到灵力散去，小银鼍已化作人形，约莫是人类一两岁幼童的模样，面容可爱，发色亮银。众人还不待看清，润玉便化出一件衣物将那幼童罩住。
　　“果然如此。”
　　润玉示意白念将小银鼍照料好，又解开沉渊脖子上的捆妖索，“速将此地料理干净，即刻启程。”
　　白念手忙脚乱的给小银鼍穿好衣服，这时才知竟是女孩子，只是骤然得了灵力化形，仍然不会说话，若不是吃东西时那一口尖牙利齿，到跟人类的幼童差不多。
　　那边沉渊得了解禁，当即化作原形，体型暴增，大口张开如风卷残云，不管是吃剩下的腕足，还是蟹钳蟹肉，都被他一股脑吞下肚去，他本想连那堆鼍龙残尸都不放过，被润玉冷眼一瞥，只得放弃，用长尾划过海水，顿时海中有漩涡激流出现，将残尸卷入海底，又绞成碎块，再随洋流四散漂走。

　　踏月舟再度启航，此时润玉已经清醒，有应龙灵力加持，速度更是瞬息千里。服下正一虚灵丹后他的状态果然好了很多，若非亲近之人知他五感有损，外表看起来到与五百年前天魔大战之前相差无几。
　　越是往西，越觉气温变化明显，西海本是荒芜高寒之海，有些海域甚至多有盐碱地泉，虽矿藏丰富，但环境恶劣，非强悍的种族难以在西海繁衍生息。荼毗咤海更是如此，传说荼毗咤海底有一处海眼，海中连通大焦热地狱，只是被鼍龙族的王城钵特摩岛镇压，才不使地狱火海窜上人间。
　　但数万年来，从未听说过西海会变热，这就像是南海下雪、北海融冰一样不可思议。
　　越是接近荼毗咤海，越觉海中鱼虾稀少，行驶到钵特摩岛时，甚至连海水都快沸腾起来。
　　宝云踏月舟停在钵特摩岛外五十里处，润玉派了使官前去王城。沉渊从乾坤囊里掏出最近捕获的马鲛鱼，有点唉声叹气。
　　这是常温海域里最后的收获，马鲛鱼实在算不上什么上等的美味，但聊胜于无，荼毗咤海几乎毫无生机，也不知鼍龙族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沉渊熟练的将马鲛鱼切成薄块，他甚至都不需要操作台，大约是千万年来身为饕餮早已习惯怎样用最快的速度料理美食。
　　又抹了金丝姜末和云水葱，手中流转火灵，十来块马鲛鱼段在热力中翻滚，表面很快变得金黄，细密的鱼肉被炙烤出肉汁，又迅速被灵力封入肉里，他行动敏捷手法娴熟，此时已完全不像是臭名远扬的凶兽，到更像是善于炙鱼的太和公。
　　不过片刻，炙马鲛鱼片已经完成盛于盘中，鱼肉金黄酥脆，玉盘莹润洁白，看起来倒是让人很有食欲。
　　沉渊本要将这盘鱼端过去，忽然又想起一事，连忙从乾坤囊中掏出一枚颜色金黄的果实，切开之后是软糯白玉的果肉，将果汁挤在鱼肉上，顿时鲜香扑鼻，鱼肉的香味带了酸甜果香，更是诱人。
　　船上众人除润玉外纷纷对这盘鱼肉侧目，唯有墨烬看到那果实后勃然大怒：“你这孽畜！竟摘了我培育五百年的芸昙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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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润玉：发生何事？
　　苍钧：是章鱼先动的手。
　　墨烬：不知道为了什么，柠檬它围绕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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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钵特摩：大红莲
　　芸昙果：相当于柠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