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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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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翳海重明】
（六）
刀已架在脖子上，不管树精到底是什么人，这些银甲执刀、悍然整肃的将士总不会是纸糊的。
这些人也不知什么来历，看着像是某些势力强盛的国君专门训练出来的御林近卫，可每个人的修为又深不可测，便说是位列九仙也未必不可能，且身上都用特殊的法子掩盖了气息，非妖非仙非魔，一出手就制住唱宝会所有人，任谁也无法相信一个普通的树精能驱使这些将士。
最有意见的是那名尸妖，它本就对赤羽鹭鹤志在必得，被截胡后虽然心生不满，却也不得不遵循唱宝会的规矩，现在卖下赤羽鹭鹤的树精竟然自己先坏了规矩，它又岂能善罢甘休？霎时尸毒弥漫，有阵阵邪秽之气自它真身中溢散，也不管场中是否还有其他无力抵抗的客人，只管往树精身上招呼，显然是怨愤颇深。
树精也是吃了一惊，他本是古树修行，得了些道行也大多是生发之术，虽不如寻常生灵那般惧怕尸毒邪气，却也颇为头疼，若当真捱下，少不得要褪掉两层树皮才能活命。所幸此间有苍钧坐镇，随行亲卫都是精挑细选的天将，那尸毒才刚随邪气散开，就被环伺的天将以清正术法禁锢在尸妖身旁，连同尸妖一起分毫不能动弹。
一个看似普通的近卫都有如此能为，其他人自然也没什么话好说，有识趣的已向树精拱手一礼离开唱宝会，剩下稍有见识的也已看出近卫制住尸妖的术法乃是仙家正统，这些人只要还对仙道有所追求，就断不会轻易得罪天界的人，不多时，偌大一个会场便走得干干净净，连那尸妖都被下了秘法远远的扔了出去。
这时堂内只剩润玉树精一行，以及山膏和身后的小妖打手。
树精呵呵笑道：“好不容易清静了，还请尽快唱鸾吧。”
他笑得一脸和蔼，活像个年迈老者，山膏却是敢怒不敢言，这场中已被一众天将控制，就算它想逃出去搬救兵也是无能为力，不过山膏擅唾，就算手上半分本事没有，嘴上也是不肯停下的，当即便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润玉皱了皱眉，苍钧手中雷云锁掷出，闪着电光的锁链将山膏颈脖缚住，锁铐弹出尖刃，抵住山膏咽喉，只需轻轻拉动锁链，就能将其整个头颅都割下来。
没人能顶着这圈利刃大放厥词。
苍钧道：“你最好按照吾主的意思去做。”
树精也笑着道：“烦请快些吧，莫要耽误了时辰。”
此时山膏就是再没眼色，也知道苍钧口中的“吾主”并非这行将就木的树精，可要说那位坐在不起眼处赏玩赤羽鹭鹤的年轻公子才是这些人的主人，它又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实在太像出门游玩的闲散少爷了。
这位“闲散少爷”似乎终于不耐烦，淡淡的对山膏道：“你的老板救不了你，还是让我看看青鸾吧，我也很好奇，你们这荒僻海市究竟为何能弄到鸾鸟。”
润玉说着便站了起来，他坐着时清风朗月恬淡疏阔，似闲云野鹤浮花流水，一旦离开座位，却有君临天下之威，如风雷降世难窥星辰轮转，虽不见得咄咄逼人，却自有一种莫敢不从的威慑。
山膏只觉得两膝发软，莫名其妙就想跪下去，可惜被雷云锁制住咽喉，稍有异动就会被割断脖子。此时它就是再无知，也知道今日出手阔绰的贵客是它难以想象的天界仙尊。
命在别人手里，哪还有什么从不从的。山膏赶紧挥手让小妖抬出一个箱子。
说是箱子，到更像是棺材，扁平颀长，箱体刻了若干符箓，大抵是禁制封印，若不是一头大些，到像是装兵器的匣子。
可这么个东西也绝不可能装活物。
或者说，能把活物装进这个匣子的人，本身也不过是匣子里的东西当做一个物件来看。
箱子是抬上来了，山膏却无法打开，眼见苍钧就要收紧手中雷云锁，它忙道：“仙君饶命！这箱子被吾主设下禁制，为防止我等私自窃取，须有三千年以上的修为注入灵力，再配合我手中的钥匙方能打开。”
这条件看似苛刻，倒也合理，唱卖赤羽鹭鹤时就已经竞价奇高，等到压轴的青鸾上场，最后能拍下的必然是修为高深的大妖或仙家，才能保住买下的东西。
苍钧入道尚不足三千年，树精虽然年纪够了，修为却未必能支撑到封印完全去除。
场中似乎只有润玉一人能有如此修为，他笑了笑，注入一缕灵力到封印上，对山膏道：“打开箱子吧。”
山膏战战兢兢掏出钥匙，将其嵌入锁孔之中，再借助注入其中的强大灵力为驱动，按照特殊的顺序对准锁上的符文旋转，一番复杂操作之后终于听得“咔嗒”一声秘锁弹开，山膏取下锁扣，打开箱子。
就在箱子开启的一瞬间，忽然一片极强的力量裹挟无数毒针向四周溅射开来！
山膏离得最近，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要被炸成豪猪，可尖锐的疼痛并没有袭来，直到周围响起小妖们的惨叫，它才回过神来。
只见注入秘锁上的灵力弥漫四周，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强大控制力将毒针包裹在箱子周围，而山膏身前则像是升起一堵无形的铁壁，毒针纷纷凝固在空气中，分毫不得动弹，只有立在周围充当打手的小妖们全都死在针下。
那些毒针也不知是何种毒物，弹射出来时只见一点亮光，入体后瞬间化作黑水，眨眼便腐蚀掉大片血肉，不多时这些被毒针刺中的小妖们就化为一滩血水，而往四周溅射的毒针却被牢牢控制在灵力之中。
润玉挥手凝气为冰，那些毒针纷纷化作冰针掉落地上，观他模样气定神闲，显然是早就留了后手。
周围随侍的银甲将士也退回原位，步入虚空之中隐去身形，苍钧也收回雷云锁，只留下山膏吓得跪倒在地上。
“淬骨针，青丘国的东西。”润玉端详着一枚毒针，似乎完全无惧这种触之即腐的剧毒，“你的老板若不是别有图谋，那便是箱子里的青鸾有问题，需要将你们和买主一齐灭口。”
山膏一震：“我追随吾主已有三百年！绝不可能如此！”
润玉也不与它多言：“那就让我看看，这箱子里的青鸾是否值得如此狠辣的手段。”
见山膏还在犹豫，他又补了一句：“放心，若是合我心意，出价自然少不了。”
山膏一脸菜色，抖着手打开箱子，这箱子做得一头大一头小，到像是个缩小的棺材，里面确实躺着一人，做大的那部分刚好放下翅膀，这居然也是个背生双翼、未完全化形的精灵。
这只青鸾的人形并不如何出色，比起先前艳丽的翮更是逊色不少，但双翼羽色华美，有天青渐入靛蓝，羽尖甚至有金色光泽，不难想象若是腾飞，必然洒落漫天金光，其光耀闪烁，已见凤凰风采。
可惜这只青鸾却像是标本一般被人钉在箱子底部，头颈、关节、双翼都被特制的铁扣焊死在箱板上，若非还有一点呼吸，到真与人偶无异。
润玉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唤苍钧上前道：“你熟知各类异兽，且看看是否当真是青鸾。”
苍钧见他神色便知心中已有答案，只是需善识异兽的英招确认，他上前仔细端详，又摸了摸头颅两侧的异骨，对润玉道：“确如尊上心中所想。”
“果然如此。放它出来。”润玉又对树精道，“出价就按海市的规矩来，有劳了。”
树精忙道：“不敢。”说完便与山膏讨论出价去了。
苍钧却在解开青鸾身上铁扣时遇到点麻烦，以他的修为，这些铁扣都不是问题，手足关节都已经取下，唯独脖子上的这一道却有些棘手。
这铁扣看着平凡无奇，不过是黯淡无光的凡铁打造，却在碰触时溢散出不祥的黑雾，若换作旁人，只当是普通法咒，施力破除便是，可苍钧身为武将，无论擒拿凶兽还是对阵强敌都经历过无数次，仅凭直觉就知这东西并不简单。
润玉见其异状，释出一缕灵力探查后道：“是封魂咒，无论强行破除还是带他离开此地，都会自行毁灭，将肉身和元神碾成齑粉。”
苍钧也吃了一惊，封魂咒的符文晦涩难辨，极其复杂，虽不是什么威力强大的法咒，却格外阴毒刁钻，在六界之内早已失传多年，若非润玉熟知各类秘术，恐怕很难在第一眼就辨认出来。
这种符咒别的特色倒也没有，唯独与施咒人不能离开一定的距离这一点颇为独特，暗咒隐藏在层层符文之下，乍看很难发觉，若是看走了眼，待到被施咒之人离开施咒人一段距离，就会神魂俱灭，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若是被施咒人自身修为颇高，可以强行抵御咒法的威力倒也并非只有死路一条，可这只连人形都还未能修炼完全的“青鸾”明显不在此列。
润玉看了一眼这只人事不省的青鸾，显然是受封魂咒影响，连最起码的神智都不能维持，难怪会被当做物品一样装在箱子里。海市、鬼市与走山集这三处各界不管的地方，里面藏污纳垢的东西也不知有多少，即便润玉身为天帝，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可如今真落到他手上，却又很难做到置之不理。
然而比起暗市里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更让润玉烦心的是唱宝会背后牵扯的人。
淬骨针是青丘国的。
封魂咒秘术最后一次出现也是在青丘国。
青丘国历代国主都出自涂山氏，月下仙人的母妃也是出自涂山氏。
当下的形势中，四海不臣、鸟族谋逆虽然是亟需解决的事，却并没有让润玉觉得麻烦，各境诸王即便是一团乱麻，他也能抽丝剥茧，一点一点的料理干净，尤其在西海窥见天地大道之后，几乎再也没有什么让他觉得棘手的事。
只除了上一辈的姻亲戚族。
在润玉的祖父那一辈，青丘曾献上一位侧妃，其姿容绝丽在当时堪称风华无双，既是涂山一脉又身俱九尾修为，若不做天帝侧妃，说不定就是下一任的九尾天狐。
可惜这位侧妃生下丹朱后没多久便香消玉殒，其中的恩怨纷争已经难以查证，但青丘涂山氏作为月下仙人的母族，无论帝位更迭沧海桑田，狐族为兽族之首、与水族、鸟族三分鼎立的地位从未变过。
而狐族这么多年来明哲保身，几次天魔大战都不曾参与其中，只在当年太微夺位时曾站出来表示支持，其余时候到真如这一族惯常的作风，神隐在南山辰巳之地，如今已壮大到何种程度，恐怕连天界也很难有准确消息。
——这也是润玉此行绕道青丘，从厌火、羽民两国入南海之滨的原因。
没有什么比叔父的母族更让人头疼的。
而这些下界诸国瞒着天界做了多少不能见光的事，更是不用想也知道。
润玉本想避开狐族，谁知却仍在海市遇到狐族的唱宝会。
先用淬骨针企图将买家灭口，后以封魂咒毁掉“青鸾”这个证据，这里面干得什么勾当已经可想而知。
润玉叹了口气，回到椅子上好整以暇道：“叫你的主人出来吧，让我看看到底是狐族的哪一位高人。”
“高人”这两字虽是讥讽，但多年来经营暗市唱宝会的人也绝非易与之辈，能在南海之滨邻近青丘国的海市里干着买卖名贵雏鸟的勾当，若说没有狐族默许，只怕没人会信。
如果可能，润玉实在不想现在就动狐族，但既然事无可避，那就只能迎刃而上。
山膏还在支支吾吾，显然是不肯配合。
润玉笑道：“怎么？你的主人要让你们永远闭嘴，你就当真什么都不说了？”
山膏道：“吾主之名威慑南海，又岂会……岂会……”后面没说出来的那句大概是“又岂会轻易饶过我们”。
润玉道：“你的主人自然不会放过你，但你若按我说的做，或许还有一条活路，除非……”他暗中驱使沉渊化为原形，一步步逼近山膏，“你更愿意葬身饕餮腹中，从此神魂俱灭再不入轮回。”
饕餮真身庞大，虽是人面虎爪羊身四角未见得多可怕，但吞噬无数生灵的凶性早已劈头盖脸的压下，连嘴边呼啸的腥风都有股子将猎物生吞活剥的邪性，更不要说那双眼睛里透出能把山膏皮毛骨肉都一一拆解下来品尝的嗜血和贪婪。
“嘿嘿……山膏肉厚多膘，滋味只算一般，不过那口条平时用得勤快，倒是滋味不错。”饕餮口吐人言，“不如先吃了这根舌头，再用肥膘活炼脂渣，拆了肋条佐天香藤红烧。”
这凶兽甚至还打量了一圈山膏的头颅：“脑髓虽然腥了些，配点辛灼香却是刚刚好，慢火炙烤，入口柔嫩丝滑、回味无穷……”说着竟真的流下口涎来。
山膏吓得胆颤心惊，自打娘胎里出来就没这么怕过，它主人虽是个心狠手辣的，却也不过虐打折磨那一套，顶天将人杀了了事，哪里听过如此一点一点将人拆解烹调的事，而饕餮这类凶兽的可怕早已被其他生灵刻在骨子里，当下便涕泪横流，跪地求饶。
“小人遵命！莫要吃我！”山膏哭道，“只是小人虽有法子联络主人，他老人家肯不肯来却是谁也没法的事。”
润玉道：“你将阵法布下，我自有办法让他亲身前来。”
山膏连忙应下，自怀中取出一枚血玉放置地上，蘸了小妖的鲜血在周围画出符文，待到阵型完成，念出一段咒语，只见阵中红光大作，一个人影在其中显现，未见其人已问其声。
那人声音颇有几分诧异：“你竟没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