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师尊想从良》南柯郡主

8、08

　　弦歌湖出现魔物，周围的道场关闭，长老和宗师们忙着搜捕魔物、检查各处结界，上霄峰的弟子们都闲下来。云栈被安置在莲心堂内，每天除与药宗弟子一起择检草药外，还要完成慕饮冰布置的功课。这些功课多是洗练心性的诗书，慕饮冰要他熟读且抄写下来。小云栈每天都会认真去读去写，然后等着仙尊晚上回来为自己讲解。

　　云栈对皓月仙尊似是有一种天然的亲近依恋。慕饮冰每次回来，总能看到他趴在窗前等自己。这份依恋让他失笑，于是在指导云栈功课时会更用心一些。孩子坐在他身边，有时他会手把手纠正云栈握笔的姿势，这样他们看起来就真像一对稍微奇怪的师徒——未正式拜师，传的也不是宗门修炼奥义，而是该如何修心养性、做个好人。

　　没想到我一个贼，竟也教别人怎样做好人了。慕饮冰讲着自己其实也没做到的东西，心中暗自惭愧。当一天的功课教完，云栈先一步收拾好纸笔后，总会托着腮看他。慕饮冰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有一次忍不住就问。

　　“我是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

　　“不不，仙尊洁净，是什么脏东西都没有的。”云栈连忙否认。

　　慕饮冰朝他上下打量了几眼，一笑：“那你这是？”

　　“仙尊明明又和气又温柔，为什么他们还说仙尊超凶的呢？”小孩子说着实话。

　　“……”

　　啊这，这当然是因为你遇着的是我呀。你若遇着的还是原主，原主会让你知道其他人没说假话，以及什么叫“超凶的”。

　　“总不能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嘛。”慕饮冰轻描淡写勾下小主角第二天要读的书，在灯下笑着转过头：“那样可不把人给板老了？”

　　橘色烛光映照他漂亮的容颜，他一贯的冰冷神情在暖光中淡去了，确实显出一份脉脉的温情来。云栈不由垂下了眼，低声说道。

　　“仙尊是说，只这样对我了？”

　　慕饮冰一愣，含含糊糊地道：“这么说也不是不可吧。”毕竟书中主角只有一个，若换别的小破孩，他才懒得上赶着。

　　“仙尊只对我温柔和气，我真欢喜。”云栈轻笑，凑过来离慕饮冰更近一点：“仙尊仙尊，我总觉得以前见过你，好像在很久以前，在上辈子，我就已经认识仙尊很多年了。”

　　慕饮冰噎了一下，微微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道：“你这句话说的，可真不像只有八岁。”

　　皓月仙尊有一张极漂亮的脸，飞贼慕饮冰的本来面目非常巧地与仙尊有九成相似，在书外面也是被好多人追求的。他熟知各种明示暗示的言语，安然享用漂亮皮囊带来的好处，却也在心中嘲笑那些好色之徒浅薄。此时听云栈说着通常代表强撩的话，再联想梦境中青年云栈锁住自己一通啃的疯，慕饮冰顿时生气了。

　　“云栈，小小年纪别想什么上辈子。”他突然变脸：“修养心性做个好人，安安生生过这辈子吧。”

　　他把书摔在手中，河豚一样气鼓鼓的走了。云栈一惊，赶紧想自己究竟有哪里说错，同时小声嘀咕。

　　“我是不觉得自己只有八岁呀，只是更早以前的事我记不起来了而已。”

　　接着他摇摇头，开始老气横秋地叹气。

　　“仙尊果然爱生气。哪怕偶尔温柔也是喜怒无常，师兄们诚不我欺。”

　　日子就这么过去。这一天直到很晚慕饮冰也没回来，而在上午，剑宗的人还来请他，说弦歌湖那边有新进展，掌教邀慕仙尊去一起商议的。

　　云栈在灯下把功课整理好几遍，看月亮在树上越移越高了，终于忍不住捡起他的小剑，往弦歌湖方向跑去。这柄剑还是初上山时皓月仙尊给他的，窄窄一握极其锋利，特别适合小弟子使。云栈奔到了湖边，躲在芦苇丛后面，悄悄看那些大人们在干什么。

　　他看到了楚霄行谢挽风，还看到了乐琳琅。三大宗主齐来，还有各宗门的长老和高阶弟子，在湖边似乎布下了什么阵势。

　　云栈一直没法入修行的门，因此看不出仙尊们摆的什么阵法，但却能听到几个师兄的窃窃私语。

　　——湖上的结界破了，魔物逃出来。

　　——马上传音给各宗弟子房，让是师弟师妹们切勿外出。

　　——魔物重伤，一定不能逃远。在附近好好搜捕，应是能逮出来……

　　魔物跑了？云栈微惊，蓦然想起那天与慕仙尊一起遇着的水怪。他一见水怪意识就模糊了，只隐隐记得水怪唤他的两个字。

　　主人。

　　随之而来的还有丰沛的力量感，那是比好些师兄使用招式时还要强的。

　　是水怪给了他力量吗？云栈心中微微揪了一下——他其实，是渴望力量的。渴望像其他师兄一样骄傲地修行御剑，而不是在上霄峰像个废物怪胎一样，连开灵脉都做不到。

　　八岁的孩童其实已经很有主意了。云栈颇为惆怅地怀念那只水怪，但很快记起来自己是来找慕饮冰的。他在人群中看了又看也没发现慕仙尊的影子，再想想师兄们说逃跑的魔物就在附近，觉得还是不要添乱、还是悄悄躲回莲心堂为妙。

　　他原路返回，为了不惊动人还贴着黑暗处走。快要走出芦苇丛时忽然肩上一紧、一只手捉住了他，同时另一只手捂着他嘴，一把将他又拖进去。

　　云栈大惊，呜呜挣扎着挥舞小剑乱刺。他精确刺中了，身后的躯体一夹锁住小剑，同时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唤。

　　“主人……”

　　是那天的水怪。

　　这段时间宗门上下都说那只水怪是魔，而魔物是会吃小孩儿的。

　　云栈有些吓着了，轻松被水怪夺去小剑，那只捂住他嘴的手也放下来。他被摁着肩膀转过身，看到一张伤痕累累的脸。

　　如果是上霄峰其他师长，一眼就能看出眼前的魔族等级不低，并且因多年来藏在建木附近修炼，更有了远高于其品阶的灵气。

　　“你是……什么东西？”云栈咬咬嘴唇：“为什么这样叫我？”

　　“我是魔。”水怪直白地说：“主人也是。”

　　“胡说！我才不是！”

　　云栈吃惊之下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修真界与魔界混战数百年，云栈呆在上霄峰耳濡目染，自然也把魔族当成敌人。水怪静静看他。

　　“主人确实是。我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主人。主人本该是两年后才来的，不知为何却提前两年唤出了我。”

　　长满鳞片的手细细抚过云栈掌心。

　　“原来主人被封灵脉，还被沉了记忆，难怪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主人，我很快就要死了，我要把被沉的记忆还给你……”

　　一股魔息从掌心透入，云栈打了个哆嗦。他数日前被楚霄行类似试过，知道这是修士在探究自己的记忆根骨。但数日前他的记忆沉得很深，此时似是遇到同类的缘故，他被带到进上霄峰前的记忆里。

　　那段记忆中的他比现在小一些，被个女人抱在怀里。这女人看起来是个女官或乳母一类的身份，身边还有几个年轻些的侍女，一个个看起来都蓬头垢面、神态凄惶。

　　她们带着云栈躲在一个废弃的酒肆里，帘外正下大雨，她们像在等人。

　　云栈想抬起头看这是哪里，却半点也移动不了。他在这段记忆里只能感知，却无法左右记忆中的身体。终于帘子一掀，有人从雨中进来了，一个侍女失声惊叫，立即又掩住了口。

　　是皓月仙尊。

　　皓月仙尊出现在这间破酒肆，从腰间摘下酒葫芦，从柜后招出一只酒碗，最后一个净化术把它变干净了。

　　“他们不会来了。”

　　仙尊给自己倒酒，把碗端起来，说。

　　“追兵很多，他们差不多都死了。剩下的几个也拖不了太久，追杀你们的人很快就能找到这儿来。”

　　仙尊的语气很平淡很冷，仿佛这种“追杀”、“死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有年轻的侍女悲泣起来，那个年长女官倒还镇静。

　　“那么太微剑主到这儿来，告诉我们这个消息，是有什么用意呢？”

　　皓月仙尊将酒一气儿干了，再给自己又斟一碗。

　　“我没兴趣管你们的事。这个孩子我能带走。但只带一人，你们我护不了。”

　　他干脆利落说清自己来意，又把酒碗端起来。

　　“给你们三碗酒的时间。若不愿意，第三碗干后，我便走了。”

　　云栈：“……”

　　原来这就是皓月仙尊当初把他带上山前的情景。这个皓月仙尊更贴近于上霄峰弟子“超凶”的传闻，一点不像那个教他念书写字的慕仙尊了。

　　皓月仙尊喝得很快，没多久第三碗就见了底。他站起来要走进雨里，年长女官终于说话。

　　“仙尊请留步！”她的声音有些抖：“彼此敌对，不知仙尊为何会对我们施予援手？”

　　原来她们与皓月仙尊本是敌人。皓月仙尊冷冷说道。

　　“姑且算故人残留的情谊吧。”

　　这女官是个有决断的人，立即率侍女们跪下，接着膝行过去，把云栈送到皓月仙尊面前。

　　“小主人生了重病，望仙尊救他！待小主人长大以后——”

　　“不要多想。”皓月仙尊冷笑：“他长大后也只是个凡人，你以为我会将他的身份公之于众吗？”

　　女官的脸白了一白，像是有些不甘心，但在皓月仙尊把云栈接过去后还是重重叩首。

　　“多谢仙尊。这柄剑是主人遗物，请仙尊日后把这柄剑交给小主人。”

　　她恭敬地把一柄小剑递上来，正是皓月仙尊后来给云栈的那一柄。皓月仙尊默默接过了，把云栈揽进自己怀里。

　　“我走啦。你们自行保重。放心，我会让他活着。”

　　他带着云栈走进大雨，所设结界将雨幕撑成一个透明的圆。结界将风和雨都遮挡了，他御起太微剑，根本没看云栈半眼。

　　原来皓月仙尊果真是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自己的。云栈在这段记忆中有些受伤。皓月仙尊在风雨中神色淡漠地摸云栈的脸，忽然嘲讽地低笑。

　　“没想到，你竟然连孩子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