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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3 ...

  •   慕饮冰走过去几步,云栈也跟过来。他们低头看那台上,原来是熙攘堂的酬神点戏。一个黑衣佩剑武生正在亮相,自述自己如何杀了奸侫,于大风雪夜持荐书投奔落草。这武生扮相俊美招式利落,台下的看客都一阵阵的叫好。

      师尊喜好看戏?云栈心中一动。上霄峰上的仙尊大多清冷高洁,唯有师尊有好些凡俗人的特点:好饮酒,好美食,平白无故地还好耍赖发脾气;但正是因有这些烟火气息,师尊在他心中不似个冷冰冰的神像,倒是眉目灵动、鲜活了起来。

      他不愿打扰师尊看戏的兴致,静静地只在身边站着。慕饮冰朝台上看了一阵,勾起唇角,忽转头对云栈笑道:“难得遇这出戏,陪我喝一盅吧?”

      云栈一愣,想了想,随即笑道:“好。”

      桌上本有杯壶,云栈斟出两杯来,笑问:“师尊过去听过这出?倒像是很有兴致的样子。”

      他陪师尊举杯慢饮,慕饮冰看着台上笑。

      “嗯。这出戏名叫《夜奔》,我小时候在戏班子里呆过几年,因此常听过的。”

      小时候?师尊的小时候不在上霄峰么?

      云栈心中又是诧异。修士需自小修炼,尤其是当今知名的大宗师,都是自幼上山、以保证灵脉灵息的精纯,上霄七杰更是襁褓中就入宗门,师尊又到哪儿去的戏班呢?

      “我小时候并不在上霄峰。”慕饮冰像是感出他的疑虑,神情淡淡的:“我在到上霄峰前,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他忽然又笑了,回眸悄声:“云栈,这事是我秘密,我只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云栈心头一热,微微低下了头:“师尊的秘密,徒儿只会烂在肚子里,不会让其他半个人知道。”

      笑着再拍拍云栈肩膀,慕饮冰这才又说。

      “我小时候无父无母,自懂事起就在个戏班子里。班中都是与我一样的失怙幼童,几个师伯师叔弹琴打鼓,班主师父唱武生,班主师娘唱花旦,大些的师兄跑跑龙套;戏班四方行走,日子虽清苦些,倒也是其乐融融。”

      “也是这样的酬神点戏吗?”

      “酬神娱人都有。”

      慕饮冰点头叹惋,面上也因回忆流露出些留恋惆怅神色,但他更多还是在笑着的;那段漂泊岁月给他的回忆是温暖,因此他在穿进书里的十年之后,再闻旧音,忍不住给徒儿说这段往事。

      脑补一下年幼的师尊彩妆扮相的样子,云栈也笑了:“那师尊在戏班子里的行当是什么,也是武生么?”

      “不是。”慕饮冰气鼓鼓的:“我也想唱武生,可管教师伯偏要我唱花旦。我不情愿,还挨了不少板子。”

      云栈噗的再笑:“可唱花旦也挺好吧?师尊扮什么都是好的。”

      “我不乐意。”慕饮冰哼了一声:“班主师父回回登台都满堂彩,班里的孩子都想学他。嗯,当时班主师父最擅长的一出,就是《夜奔》。”

      他停了下来,目不转睛看着台上。恰逢那台上的武生念打完了,演至庙中惊醒、拜别了菩萨出庙奔逃。丝竹声随之奏起,武生开腔唱了起来。

      “望家乡,去路遥,想母妻,将谁靠?俺这里吉凶未可知,她、她那里生死应难料。”

      唱腔如切金断玉,铿然有悲凉之音。慕饮冰便不再说话,身子微微前倾只认真听着。云栈也跟着听这如此勾起师尊心绪的戏。他听到武生唱着留恋至亲,心中身上如火烧油浇,接着又唱想起为奸侫所迫气满胸膛,但没奈何只能哭嚎着急走羊肠去路遥。听着听着,师尊甚至也跟着低唱起来。

      “又听得乌鸦阵阵起松梢,数声残角断渔樵。”

      看师尊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云栈听那武生唱舞,仿佛也身处于一片松林之中。白雪遍地群鸦乱飞,终于那武生一段唱罢,于掌声与喝彩中谢幕去了,慕饮冰才回过头。

      “唱得好!”他鼓掌,随即又小声笑:“但比我当初的班主师父还是差些。”

      这句低语是对云栈说的,云栈也笑着低声答:“后来那戏班子去了何处,那位唱武生的班主师父又去了哪里?”

      “都死了。”慕饮冰唇边浮上残酷笑意:“我们在一次演出时露了财,山匪劫道,把整个戏班子和师父师伯们全都铡死。”

      云栈大惊:“啊这……那师尊……”

      “我逃了。”慕饮冰神情淡淡的:“我至今仍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逃的。仿佛有神助,我懵懵懂懂就逃出来,但想起来班主师娘还落在贼窝子里,就折返回去看。”

      云栈有些不忍:“师尊看到了什么?”

      慕饮冰重重把空杯放在桌上,眼中如燃火光:“我看到班主师娘被那伙贼人凌辱,那群禽兽狗一样轮番骑她身上——于是我把他们一个不留,全都杀了!”

      云栈:“……”

      心中忽然有些难过了,云栈给慕饮冰再倒杯酒,轻唤:“师尊……”

      慕饮冰一声冷笑,举起那酒一饮而尽:“嘿嘿,我当时心绪狂怒,四野之内顿时一片电光。我也并不记得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记得清醒后周围尽是残肢断臂,那伙贼人没留下一个活口。”

      接着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可我赶过去看班主师娘,她受凌辱太过失血太多,已是活不了啦。她看着我流一串眼泪,嘱我以后照顾自己,就断了气。”

      摇一摇头,慕饮冰给自己倒上一杯,叹着气道。

      “后来呀,我把班主师娘和戏班里其他人都埋了,想着贼窝里有不少钱财,又潜回去拿。没想到这一回,倒和个也摸过来的独眼老贼撞上了。”

      “贼?”云栈顿时紧张起来:“那贼看到师尊也去拿钱,会不会欺负师尊?”

      “没有。”慕饮冰冷笑:“他看我身手利索,收我为徒。从此我偷遍四海从不失手,直到最后一次。”

      他漂亮的眼睛看过来,轻描淡写地道。

      “没错,小子。我其实就是个贼,可不是什么冰雪高洁的皓月仙尊。”

      师尊是贼?上霄峰声名赫赫的皓月仙尊其实是假的?

      这个信息让云栈万分错愕,他满面震惊地看着师尊。慕饮冰镇定自若地笑。

      “此事就是我的秘密了,总之我一梦醒来,就成了上霄峰的仙长,接着遇着你、后来成你的师尊——云栈,你可觉得我做仙长做师尊不够格?”

      “没有不够格。”云栈轻声答:“师尊是最好最好的仙长,也是最好最好的师尊。”

      他不明白师尊为何突然说其实自己是贼。但在上霄峰时他曾问三师伯,谢医仙答他的师尊在救他上山时遭围攻受重创,导致魔气发作、足足闭关了一年之久,醒来后就忘记好多事,性情也与以前不大一样了。上霄峰上下都当这是魔气侵染的恶果,但其实,师尊原来真认为自己确实曾在别处生活过么?

      庄生蝴蝶,不过如是。

      云栈在心中暗叹。想了一想,他又回答。

      “能拜在师尊门下是我三生的福气,和师尊幼年在哪、从何处来无半点关系。”

      “对的。”慕饮冰微笑:“对我而言亦是如此,你在拜入上霄峰前是谁,从何处来,出身何族,全与如今的你无半点关系。你是我的徒儿,是磊落正派的仙门弟子,这便是今日的你——云栈,我是为你来的。”

      慕饮冰深深地望着他,给他满满斟了一杯

      “所以,千万不要因自己的血脉而妄自菲薄呀。”

      他举杯于云栈面前,云栈眼眶湿润,与慕饮冰一道仰脖、一口干了。酒落了肚,云栈心中块垒也消失大半。原来师尊有这样的秘密,师尊将这秘密只告诉他。与这样的大秘密相比,他出身魔族又算得上什么呢?

      师徒两又谈了一会,云栈眼中阴霾渐消。慕饮冰心里微微一笑,把两人的杯子都扣过来。

      “好啦,好啦,你也别喝太多的酒。咱们还要去熙攘堂看看呢。”

      师尊结了酒钱,与徒儿一起下楼、往熙攘堂去。一路遇不少人族修士,纷纷对他们侧目,他们走过去后身后一片窃窃的私语。而那些身披大氅的魔族就更了不得了,不用多看慕饮冰就感觉到身上黏着他们的目光;有一些的目光深怀敌意,另一些却是在他们经过时深深地躬下了身去。

      看来昨日才与石将军格斗,今日这消息就在城中传遍了。慕饮冰在心中想:白云城是个倒卖各种宝物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看来过不了多久,整个修真界和魔界都会知道。魔族内部现在分南峰北堂,对云栈恭敬的当然是南峰一派,那些怀有敌意的无疑就是北堂了。啧,云栈这所谓的少君身份一暴露,接下来不知会引来多少狂风骤雨呢。

      慕饮冰并不想云栈与魔族产生关系,凉凉的目光朝那些魔族一扫、尤其在望向北堂的人时凶狠上几分,那些魔族顿时作鸟兽散了。

      呼,皓月仙尊的威名,果然不是假的。

      满意地看着面前瞬间清开的场地,慕饮冰得意洋洋。他施施然带云栈来到熙攘堂前,一看墙上的告示,眼睛立刻就直了。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了,喃喃。

      “天杀的!这玩意儿居然这么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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